下课铃声响,许恒星急忙冲出教室到了操场,按出了课堂上写了好几遍的电话号码——刘辰名是个念旧的人,高中时候用的号码,他还是用着,没换过,号码刻在许恒星的记忆中。

    号码拨出去,许恒星把手机放在耳边,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遥远的万里之外响起刘辰名的声音,可是电话听筒内却寂静无声,许恒星诧异,看了一眼电话,显示的是已拨出去但未接通,闪回的时间超出正常的间隔。许恒星不解,再次拨打了号码,这次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发现号码拨出去之后立刻闪回,并没有真正拨出去。她不明白是什么故障,又试了几次,还是如此。

    她蒙了,晃了晃手机,关机重启几次,还是如此,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就要重新上课了,她有些急躁。

    家人在她上大学之后换过电话号码,早年的号码她已经记不住了,唯一能联系上的人只有刘辰名,可现在的故障超出她的认知,她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她努力说服自己,强行将不好的预感压下去。

    快要上课了,性子急的同学先行往教室的方向走,许恒星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人潮走向她,经过她身侧,走向她身后。她忽然出手,抓住了路过的一个同学,一时间叫不出她的名字,结结巴巴:“同学,我手机坏了,你能借我用一下吗?”

    那个女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躲,但许恒星没放手,她紧张地站在原地,把自己的手机藏在身后。

    “我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生死攸关,我双倍给你电话费,行吗?”许恒星哀求,刚才拨打电话的失败让她慌乱起来。

    “我——”大概是许恒星拦人的样子有些吓人,女孩子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我的借你。”女孩身后走过来一个男孩子,一把拉过女孩子到自己身后,在许恒星以为他要英雄救美揍她这个怪人的时候,男学生递出了自己的手机。

    到了安全区域,女孩子放松下来,诧异地从男学生身后探出头看他的脸。

    “快上课了,你回去吧。”男学生被看得脸红了,轻声对女孩说。

    女孩子点点头,小声说了谢谢,快步朝着教室跑去。

    许恒星还没来得及向女孩子道歉自己吓到她,见女孩子跑来了,下意识想叫回来,刚一抬手,男学生长腿一跨栏在许恒星面前,表情假装冷酷:“手机给你了,快点打电话。”

    话刚说完,铃声骤然响起,他的表情有些慌乱,回头看了一下潮水般涌向教室的人群,犹豫了一下,回头看许恒星,在许恒星以为他要抢回手机的时候,他却低下头用指纹解开了锁屏,飞快交代:“我认识你,下课把我手机还我,别想跑。”

    说完,迈开大长腿飞快地追赶回教室的人群。

    许恒星愣在原地。刚才英雄救美和警告许恒星的时候很帅,还以为是小说中外冷内热的帅哥,没想到被上课铃声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也是,除非是家教有问题或者天生的恶种,学校对大部分学生都有着强大的血脉压制。哪怕许恒星如今已经是一名大三学生了,看到老师还是会下意识心虚,好像欠着她们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飞快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申请加微信,通过,这才放心地输入刘辰名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后拨出去。

    她的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动,直勾勾盯着屏幕,看着号码拨出去,一秒闪回,她的心脏跌入冰冷的湖水中,冻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学校信号不好?该不会是学校担心学生沉迷手机用了什么干扰器吧。

    许恒星已经猜到是因为什么,但仍旧不敢相信地找借口,她翻着苏晓芙的手机电话簿,在寥寥几个号码中看到了谷嘉的电话号码。

    无语了,刘辰名念旧不换号码,谷嘉怎么也没换过电话号?这个号码和他大学的时候是一个。鬼使神差地,许恒星拨了出去。

    电话听筒内响起了彩铃声,是许恒星没听过的什么非主流的歌曲,许恒星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刚打算挂断电话,那头的彩铃竟然停了,世界一下子静下来,许恒星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傻了:竟然接通了。

    “谁啊。”电话那头极为不耐烦,是谷嘉欠揍的声音。

    身旁有其他声音:“免提,让同学们都听听。”

    声音很熟悉,似乎是某一科老师。

    完了,被抓现行了。许恒星只迟疑了两秒钟,非常缺德地挂断了电话,关机。看了看男同学的手机,屏已经黑了,不知道密码,也没打算继续拨打电话,许恒星把手机揣到风衣口袋里,叹息一声,在校园里开始散步。

    已经晚了,回去要被问,万一谷嘉恰好存了苏晓芙的电话号码,麻烦就要进一步升级。苏晓芙这个家伙把她的人生毁得一塌糊涂,她也没必要继续维护苏晓芙本就糟糕不堪的人生。

    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蹲下,拿出手机分别给备注“别人爸”和“别人妈”两个号码打了过去,都通了,听内容,就是早晨许恒星在房子里面看到的夫妻俩,他们以为女儿又发生什么事情要他们解决,紧张了一下,得知只是无聊和他们说话之后就变得不耐烦,以工作为由迅速挂断了电话。

    难怪苏晓芙把他们备注成别人的爸妈呢,果然没有一点亲情在。许恒星看着手机里最后一个“老怪”的号码,沉思了两秒钟,放弃了作死的想法。

    电话是好的,信号是正常的,只是拨不出刘辰名的电话,难道是被限制了范围吗?许恒星抬头看阴沉沉地,马上要再次下雨的天空,嘀咕:该不会不是穿越,而是进入苏晓芙的梦境吧。高中时候的苏晓芙不认识刘辰名,没法编织出他的信息,所以不只是联系不上刘辰名,是超出苏晓芙能力之外的人都联系不上。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许恒星飞快朝着教职员办公室跑去,刚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累得直不起腰。苏晓芙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难怪没有运动的习惯,把许恒星好好的身体摧磨成那个样子。许恒星恨得不得了,不得不慢下脚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走路。

    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办公室,伸手刚要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许老师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接电话:“苏晓芙没来上课,给谷嘉打电话后不说话?”

    许恒星愣住——撞枪口上了。

    许老师急忙赶路,差点撞到许恒星,看清楚挡路者的脸,刚才焦急的表情转瞬间转为冰冷,语气却客气:“朱老师,你们继续上课吧,人我找到了。谷嘉上课玩手机的事情,等我课后单独找他。”

    说完,挂掉电话,冷声命令:“进来!”

    许恒星乖乖跟进去。

    许老师快气炸了,一进屋就摔了书本,炸雷一般,吓得屋里其他老师不约而同抬起头看过去。

    “苏晓芙,你怎么回事?

    铃响了不去上课,给谷嘉打什么电话?你不想学习,也要拖累其他人不能学习吗?”

    “你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你们俩什么关系?”

    “不对,你们俩能有什么关系。”

    “谷嘉能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关系?”

    林恒星一个字没说,徐老师从愤怒到怀疑到鄙夷,独角戏把流程走了一遍。林恒星的火气已经上了,心里默念着“被骂的是苏晓芙,不是林恒星”,这才忍下来。

    “老师,我想请假。”许恒星冷静地提出自己特意跑过来挨骂也要做的事情。

    暴躁的许老师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向来懦弱的女孩子被这样骂,没哭没道歉没低头默不作声,然而跟个没事人一样提要求。

    “不行。”许老师一口回绝。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去医院检查,今天下午加明天一天。”许恒星坚持,谎话随口就来。

    “你爸妈昨天来接你,不是说要带你去检查吗?”谎话一下子被拆穿,许老师愤怒。

    许恒星回忆了一下,迅速给出对应:“他们昨天五点才来接我,哪家医院大晚上做体检的啊,直接就回去了。”

    许老师被噎住了,想了想,还是拒绝:“让你爸妈亲自给我打电话请假,否则你别想出这个门。高考是梦想,如果无法参加死都无法闭眼,这不是你爸妈的话吗?你可得好好帮他们完成梦想。”

    第二次挖苦,许恒星好不容易才压住愤怒的苗头。

    眼看着光明正大是出不去了,只好走歪门邪道了,许恒星按照他的指示转头出门,刚跨过门槛,腿忽然一软倒在地上,吓得许老师魂都丢了,几位老师见状见急忙过来扶起许恒星,七嘴八舌地要背她去医务室。

    许恒星适时醒转:“没关系,我的药没了,早晨空着肚子过来的,我请假去医院拿药,做个检查,明天再休息一天就行。”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傻子都知道许恒星在装病了。

    “去去去,周一之前别让我看到你。”许老师被气坏了,破罐子破摔不管她了。

    “谢谢老师。”许恒星立刻精神起来,站直了身体。

    对几位帮忙的老师摆了摆手作感谢,脚步轻快地向脚步走去。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朝着食堂走去。许恒星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了,这才一身轻松地进教室收拾书包。

    刚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谷嘉,双臂交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情阴沉地瞪着她。

    这家伙不去吃饭的吗?许恒星疑惑,想着自己刚坑过他,气焰顿时矮了一截,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书本,背上书包就要跑路。

    谷嘉忽然起身 ,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拦住了出口。好女不和疯狗斗,许恒星不作声,转身朝着后门走去,书包却被揪住了,被强迫转过身来。

    “手机拿来。”他的霸道和大学时候一模一样,上来就直接抢许恒星的手机,许恒星当然不肯轻易给她,双方一顿撕扯,谷嘉脾气上来了,用力一扔,手机啪的一声了落地,手机屏当时就碎了。

    许恒星傻了。

    这是那个外冷内热的男同学的电话。许恒星往教室走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了,只拿出了他的手机在手里,打算等男同学吃完饭回来把手机还给他,就这么被谷嘉给摔了。

    许恒星震惊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弯下腰捡起手机,确定不耗费巨资是无法修复的,愤怒地回头:“你发什么疯,这不是我的电话?”

    “不是你的是谁的?是你偷的?”谷嘉丝毫没有愧疚,反过来羞辱许恒星。

    看来苏晓芙在学校里口碑非常差,是个人都轻视她,是个人都可以随意羞辱她,不用承担任何后果。许恒星想到自己昔日低声下气哀求所有人原谅的样子,心里难过得不行。

    “我捡的,刚打算交给老师寻找失主。”许恒星看到谷嘉这张脸就生气,但心里刚才涌起的难过浇灭了火气,让她平和许多,随口说出谎话。

    她被刺痛的表情配合上平静的语气,同时出现在她小白花的脸蛋上,多了一些脆弱,能让任何一个暴躁的人在午夜梦回都要愧疚地扇自己的耳光。

    谷嘉果然呆住了。

    许恒星推开谷嘉朝门外走去,心内盘算着买新手机还是花钱修复,该怎么和他解释?

    “哎!”许恒星刚迈出教室一步,身后响起谷嘉的声音,许恒星以为他良心发现要和她一起承担手机的费用,回头看过去,谷嘉却臭着脸瞪她,质问,“谁让你走了?你上节课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你怎么有我的电话?手机拿来,号码删掉。以后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见你。”

    高估谷嘉了,小白花卖惨这点对他没有丝毫作用。许恒星也是傲气的,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选中手机号码,删除,给他看干净的联系人通讯录。

    刚要走,又被谷嘉拦住了,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刚才的锁屏密码是多少?你再解一遍。”

    许恒星叹气,内心怒骂:“是你这条狗的生日!”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肯认输,迅速地把手机收起来,免得再次被摔:“我家狗的生日,和你无关。离我远点,否则告到老师那里让你全部赔偿。”

    用力扯开谷嘉的手,甩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她去食堂往教室走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男同学,忐忑不安地把摔坏的手机给他看,鞠躬道歉积极商讨赔偿措施,总算取得男学生的原谅,双方商讨了一个大概的价格,由男同学拿去修手机,拿着发票找许恒星报销。

    两人正聊着,之前被许恒星吓到的女学生也出来了,看到两人说话,以为和自己有关,羞涩地靠了过来询问情况,男生女生说上话,很快又一起走了。

    许恒星在背后看他们般配的身影,怀疑自己的失误给一对内向不好意思表达的男生女生牵了一条红线。

    现在不是吃瓜的时候,许恒星背上书包朝着校园之外狂奔而去,奈何身体不争气,没几步就停下来,一边调整心跳一边放慢脚步向外走去。

    她迅速订购了去往她高中城市的高铁票。

    按照时间,等她到达地方,学校已经放学了,她可以直奔刘辰名家。她先回了苏晓芙的小公寓,拿上钱包和充电宝便急匆匆赶往高铁站。

    计划按照心里的顺序一步步完成,她坐在高铁的座位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忐忑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三个小时平安无事,当高铁进入Z省的瞬间,许恒星的世界一下子空下来,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眨眼间虚幻起来的世界,看着工作人员惊讶地奔向她。

    她抬起手抹了一下鼻子,看到鲜红的血液,天旋地转,她失去意识。

    “许恒星!许恒星?”耳边有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似乎是苏晓芙,她怒气上来,想要暴揍这个家伙一顿,艰难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片素白晃到了。

    她皱眉,闭上眼睛缓了缓,再次睁开,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

    这熟悉的感觉是苏晓芙给的,她从初中就是医院的常客,医院的消毒水就是她唯一的香水。许恒星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确定自己还在梦中的世界,叹气一声,拔了输液的针头,起身。

    “还没完呢,怎么拔针头?”护士正好进来看到,生气地阻止她。

    “姐姐,这是哪儿?”许恒星问。

    “是医院,你在车站晕倒了,有人把你送过来了。”护士姐姐说出了医院的名字,让许恒星的心跌入谷底。

    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了车坐了三个小时,跨越两个省份,进入Z省的刹那间晕倒的,可现在却回到原点,在她出发地城市所拥有的医院内治疗。许恒星不相信,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寻找证据,可看到一瓶未开封的饮料和满格的手机电量,她一下子懵了,绝望涌上来。

    她记得很清楚,这瓶饮料是在家楼下的店里买的,在高铁站的时候工作人员让她喝一口,她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剩余部分在车上全部喝了;至于手机,她在等车前的确用充电宝充满了,可是上车之后因为焦虑,一直在刷新闻,几个小时以后点亮所剩无几,她是在翻包拿充电器的时候知道即将进入Z省,在那之后晕倒了,手机和充电宝并未连接。

    也就是说,那三个小时的记忆只是梦一场,或者说被强行抹去变成了梦,现实世界是她到车站之后没多久就晕倒了,所以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怎么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中,她无法出省,只能待在原地吗?这个可能性让许恒星很崩溃。

    苏晓芙,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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