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的陪读邀请
许恒星从医务室的床上醒来，飞快穿鞋下地，和林丛姐姐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直奔音乐教室，凭借着还鲜活的记忆在钢琴上磕磕绊绊弹奏了几段旋律，之后满脸期待地看向音乐老师：“老师，您知道这是哪个曲子吗？”
音乐老师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坐下来将被许恒星弹得稀碎的曲子流畅地弹了一遍，问：“是这个吗？”
老师甚至替她纠正了几个音。
许恒星开心地点头：“就是这个，是什么曲子？”
钢琴老师站起来，拿起手机搜索出一个名字，放音乐给她听：“《海底》，一支榴莲的民谣。”
许恒星接过手机，耳朵听着里面的曲子，眼睛一行行查看歌词，心里有点堵：“这是什么歌，感觉好奇怪。”
音乐老师拿回自己的手机，问她：“你会游泳吗？”
见许恒星点头，她又继续问：“你试过一动不动沉入海底的感觉吗？这首歌大概就是那个意境。”
“自杀者的歌曲？”许恒星猜测。
音乐老师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算是吧，有一种说法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可能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那种无法向人倾诉的痛苦和沉入海底的感觉很像。”
许恒星恍然大悟，可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悲伤。
这是刚才在梦中苏晓芙弹奏的曲子，她弹奏的时候表情很淡，却能明显感觉到一种浓重的灰色围绕在她身边。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彩色的，而苏晓芙的世界是灰色的。
“老师，您教我弹这首曲子好吗？”许恒星关掉手机里面的音乐，抬起头问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没问为什么，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许恒星离开音乐教室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梦中苏晓芙的话，前方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谷嘉养母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看着她，她立刻收起刚才不好的情绪，脸上堆上笑容快步跑过去。
“伯母。”许恒星笑靥如花，表现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陆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苏晓芙的头，问：“事情解决了，我们要回去了，你送我们一下，好不好？”
“当然了。”许恒星一口答应，亲昵地揽着陆夫人的手臂往外走，陆夫人对着教室喊了一声陆成舟的名字，里面有人答应一声，快步跑出来。
“身体怎么样，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陆夫人打量着许恒星消瘦的脸蛋，露出心疼的表情。
许恒星笑嘻嘻：“谢谢伯母，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去医院了，我讨厌那里的消毒水味，回家休息就好了。”
苏晓芙从生病到现在去了好多次医院，看到了里面好多生死离别，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如果不是病情发展到不住院不行，她是一辈子都不想进去了。
陆夫人看着许恒星的表情里有心疼。
“我听说你这次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一了，恭喜你。”陆夫人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许恒星手里，“这个送给你，祝你以后的成绩稳步提升。”
许恒星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去：“伯母，我不能收礼物。”
“你收下吧，那是我家第一名的奖励。”身后默默跟随的陆成舟笑着帮妈妈说话，“我妈妈是个手表控，喜欢谁就送谁手表。之前对我和哥哥承诺过，谁的成绩达到班级第一名了就送我们一个手表。如果高考能考到省第一名，随便什么牌子的，只要我们敢要，她就敢拿私房钱给我们买。我和我哥至今没拿到奖励，没想到第一块手表给了你了。你收下吧，手表一直没有送出去的机会，她很伤心。”
陆成舟这么一说，陆夫人的行为不那么唐突了，但仍旧让许恒星手足无措：“你们家的奖励，我拿着不好吧。”
陆夫人一声叹息，责怪地看了一眼儿子：“谁让这两个孩子不争气呢，都不给我表现母爱的机会。我上次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好像我们好久之前就认识，巴不得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不用每天被这两个小子气得半死了。你收下吧，让他们看看我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不出钱故意定那么高的门槛，也刺激刺激他们。”
陆夫人和儿子一唱一和，目光一触碰一微笑，默契十足，那是感情好的亲生母子特有的感情。许恒星想起了谷嘉，陆夫人对着谷嘉也是非常亲切的，但对于养母和弟弟的热情，谷嘉则选择了沉默面对，偶尔几次回复也是极为勉强的，一看就是故意伪装。
谷嘉究竟为什么这么抵触这个家呢？
许恒星正发着呆，陆夫人已经自作主张地打开包装盒，拿出精美的手表戴在了许恒星的手腕上，吓得许恒星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怎么样，好看吗？”陆夫人抬起许恒星的手腕向儿子炫耀，陆成舟配合地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发朋友圈。
“谢谢伯母。”无功不受禄，许恒星忐忑地道谢，想起了苏晓芙在梦中和她说过的话——拿什么还呢？是啊，对于自己承担不起的热情，拿什么还呢？
“晓芙，阿姨想求你一件事。”许恒星正纠结，陆夫人忽然提出了一个请求。
许恒星立刻来了精神：“可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全力以赴。”
她急于偿还这本不属于她的热心，甚至都没问什么事情。
陆夫人看了一眼儿子，说出真正的想法：“我想邀请你来家里，和他们俩一起学习。”
许恒星惊讶，没想到是这个要求。
陆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家有家教常年给这两个孩子补习，所以他们俩从不上晚自习，都是回家学。可成绩一直上不去，尤其是小嘉，以前虽然学不好，但至少九点之前能回家看书，自从上次月考之后 ，他可能破罐子破摔了，每天熬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家，回家了也不看书，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要是说他他就回房间玩。
他进入叛逆期了，根本就不听我的。”
陆夫人提起这个叛逆的养子，满面愁容：“他不是我亲生的，本来就招闲言碎语，如今和小舟的成绩差别这么大，外面不好的言论更多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没辙。我最近和你的班主任聊过，他说安排了你帮小嘉补课，小嘉特别听你的，在学校的时候每节课都好好学习，一次都没逃过课。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请求：距离高考只剩下半年了，他基础薄弱落下太多了，如果只凭着学校里的那点学习时间，根本就没法参加高考。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搬到家里来住，有空余的房间，环境好，最适合学习了，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补习老师，你怎么看，同意吗？”
陆夫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放低了自己高官夫人和中年人的姿态，几近卑微地请求一个小女孩住到她家里。许恒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邀请，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直到高考，你的食宿由我们家承担，你别担心。”知道许恒星的家境，陆夫人又给了一颗定心丸。
这个诱惑太大了，许恒星本来就处于省吃俭用才勉强过活的状态，如果有人承担了大头，她可以把钱省下来买药，还能多活一点时间，说不定可以顺利参加高考。
“而且，如果你们的分数有进步了，他们有的奖励，我一点都不少，甚至加倍给你。”见许恒星有所动摇了，陆夫人再加砝码。
许恒星坚守不住底线，下一秒就要妥协了，她稳了稳心神：“可是我这次月考才考了５４０分，连重点高中的尾巴都够不到吧。这可能是我最好的成绩了。”
“不会的，一看就知道你很聪明，再加上家教的一对一辅助，你的成绩一定进步飞快。”陆夫人是懂得拿捏人心的，看得出许恒星非常在乎成绩，再次用让她心动的东西诱惑。
许恒星内心的防守全面崩塌，再也没有了之前坚定的立场。
“我、我可能要考虑看看。”在答应的前一秒，理智挣扎着冲出来拦住她，她退了一步。
“好，你认真考虑。”陆夫人已经表达完了自己的想法，不急着在这一刻要结果，微笑着给许恒星单独思考的空间。
三人很快到了校园门口，陆成舟和陆夫人一前一后上车，在窗口向她摆手道别，车子开走了。许恒星收起了刚才伪装出来的笑脸，心事重重地往教室走去。
回到教室，正好新的一节课开始，英语老师带来了厚厚的一摞卷子，准备来一堂考试。许恒星拿到试卷简单浏览了一下，很满意：这些题，６０％都在最近的补习中讲过。谷嘉至少能达到及格分。
许恒星信心满满地写下答案。一节课很快结束，英语老师带走了全部的试卷回去批改，许恒星又等了一节课，估计已经将全班的成绩判完了，她趁着下课去了办公室。
“老师，分数都出来了吗？”她不好意思地问。她最近出入办公室的次数未免太多了，课代表都没她勤奋。
“出来了，你又是全班第一。”老师对全班第一的学生有滤镜，一点都不觉得烦，把单独放的她的试卷递给她看，许恒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只简单看了几下，又提出想看班级其他同学的试卷。老师同意了，她飞快地翻到了谷嘉的试卷，被映入眼帘的分数震惊了。
她再三确认了名字，是谷嘉的。难不成是老师判错了？或者说老师没错，是他受了早晨的影响，一大半的试题空着没答。许恒星一口气给谷嘉找了好几个借口，小心翼翼地将试卷单独抽出来，从头到尾将错题核对了一遍，感觉自己血压要飙升了。
“谷嘉和上次相比，还是有些进步的。”见许恒星脸色难看，英语老师好心安慰她：“比上次高了大概八九分吧。”
许恒星的脸更疼了，补了一大顿课，６０％以上的押题率，竟然还是不及格，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啊。
许恒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老师道别以后回了教室，谷嘉正坐在座位上玩游戏，见许恒星回来，立刻坐直了身体，关心她：“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了吗？”
许恒星一回来就气鼓鼓的，好不容易忍住没和他吵架，她转身收拾书包：“你收拾一下，我和班主任请假了，咱们俩今天提前回家休息。”
谷嘉露出惊喜的表情，凑近：“你想起来了？”
许恒星停止收拾书包的动作，疑惑地问：“想起什么？”
自作多情了，谷嘉立刻不说话了，恰好此时英语课代表回来，将判好的试卷带回来发下去，让大家回去复习修改一下，明天讲。谷嘉立刻被转移了试卷，拿到自己的试卷看都没看一眼，急忙往书包塞，被许恒星一把抓住了，她用审讯犯人的目光看他：“卷子下来了，对分数不好奇吗？还是说，你考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多少分了？”
谷嘉拉开许恒星的手，假装着急：“再不走就上课了，还是说你想当着老师的面背着书包离开。”
许恒星环视了一下班级，见两人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别人好奇的目光，她只好低调下来，默默收拾书包，灰溜溜地离开了教室。
谷嘉去了车棚骑车，许恒星自己往校门走去。等谷嘉骑着车子追上许恒星，许恒星已经出了校门走了很远。
“怎么不等我了？”谷嘉骑到许恒星身边停下来，好奇许恒星突然的变化。
许恒星抬头看着天上炽热的太阳，深呼一口气。
“你妈妈邀请我去你家给你们兄弟俩当陪读了，我该答应吗？”许恒星躲过了谷嘉要接她书包的动作，看着他的脸，问。
谷嘉愣了一下：“什么陪读？”
许恒星表情无辜地解释：“我不是考到第一名了嘛，你妈妈出钱承担我的生活费用，也让我享受你家的家教课程，目的是陪你们一起读书，刺激你们进步。”
谷嘉显然没料到妈妈走了这一步，震惊无比，神色僵硬地问：“你答应了？”
许恒星抬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说一些刺激人的话：“我也不想答应，可是她给得太多了。我觉得——”
“那你就去吧。”许恒星还没说完，谷嘉忽然生气起来打断她的话，骑上车子就要自己走，被眼疾手快的许恒星一把抓住车头。
“干吗忽然发脾气！”许恒星质问他，“我还没决定呢，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吗？”
谷嘉被抓得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蹬，怕把许恒星摔倒在地，只好下车，还是生气：“你礼物都收了，还说问我的意见。你以为手表好戴，也好摘吗？扒你一层皮不可。”
“干吗把你妈妈说得那么凶残，我看着挺好的，也挺关心你。”许恒星看着谷嘉的脸色，嘴上说着相反的话。
谷嘉翻了一个白眼，明显地不高兴。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参与到我家里的漩涡了，把手表摘下来，我替你还回去。”谷嘉没法对着不知情的许恒星发脾气，忍住火气对着许恒星伸出手。
许恒星却躲开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戴这么贵的手表，我再享受一下，晚点还给你。”
谷嘉却等不下去，放下自行车道上许恒星，抓住她的手腕，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识图之后在网上找到了品牌和价格，给她看：“这款不贵，才五千多以前，你把手表还回去，我给你买个更贵的。”
许恒星震惊：有钱人的世界，五千块钱都叫不贵了。许恒星忽然后悔了，她或许真的应该选择听陆夫人的话，也许能给苏晓芙争取多一些药钱。
但谷嘉根本就不给她选择的机会，直接将手表摘了下来，问她：“包装盒子呢？”
许恒星不情愿地将书包递过去，谷嘉从她的书包里翻出精美的盒子，将手表原样放了回去，重新包装之后放到了他的书包里。拍了拍沉重的书包，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将许恒星的书包放在车筐里。
一回头，却见许恒星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表情意味深长：“就在刚才，你毁了我的前途，你知道吗？”
谷嘉被看得毫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手表而已，哪有那么严重。等我有钱了，再给你买一个，比这个好。”
许恒星不屑：“画饼是吧。”
谷嘉无奈：“我说的是真的，我从不轻易承诺，承诺了就是真的。”
许恒星却仍旧不信：“你写欠条。”
谷嘉被逼得好长时间说不出话，不现在给许恒星一个交代，今天的坎儿是过不去了，他立刻将车子停下来，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上了“欠条”两个，两个字之后却停住了，抬头看着许恒星满脸写着阴谋的表情，他感觉自己掉进陷阱寥寥，心虚：“你想干什么？你直说好了。”
许恒星从他手里抽出纸张，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写不写欠条都可以，那你告诉我实话。今天英语考试的题，６０％都在昨天复习的内容中学到过，为什么今天还不及格？”
绕了那么大圈子，在这等着呢，这恰好是谷嘉最不想和外人说的部分，他低头看了看装手表的盒子，又抬头看了看许恒星的脸，发现避无可避，只好心虚地回答：“谁说复习了就一定会的？”
许恒星咬牙：“昨天你可都做对了。”
谷嘉继续心虚：“睡了一觉忘了，不行吗？”
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得许恒星差点打他，但体格差异过大，压根碰不着，外人看着倒像是大人在逗小孩，许恒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稳重，忍住了发火的冲动。
“谷嘉，我接下来的话是认真的。”许恒星表情严肃地叫出他的名字，说出她此刻的态度，“我每天帮你补习很累，你要不是真心想学，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你是真心想学，你告诉我你成绩停滞不前的原因在哪。我们一起想办法克服。你不用现在答复我，我现在坐公交车回家，如果你今天想清楚了就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默认你不想跟着我学了，以后不会再多嘴管你一句。”
不给谷嘉反驳的机会，许恒星抓紧自己的书包飞快跑向公交车站，排队上了刚到站的一辆车，坐在最后一排回头看，看着谷嘉情绪低落地原地在站着，直到公交车开走他都没动一下。公交车转弯将他从视线里甩开，再也看不到，许恒星回过头坐好，心里略愧疚：是不是太过分了。谷嘉那样的家境，对养父母有着那么强的戒备，他故意不好好考试，可能有不得已的理由，没必要和她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外人讲。
也许那是人家不愿意对外展示的伤口呢。
可是转念一想：换成任何一个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不管怎么补习成绩都停滞不前，都要崩溃的吧。不调查出真相要死不瞑目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许恒星纠结不已。
音乐老师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坐下来将被许恒星弹得稀碎的曲子流畅地弹了一遍，问：“是这个吗？”
老师甚至替她纠正了几个音。
许恒星开心地点头：“就是这个，是什么曲子？”
钢琴老师站起来，拿起手机搜索出一个名字，放音乐给她听：“《海底》，一支榴莲的民谣。”
许恒星接过手机，耳朵听着里面的曲子，眼睛一行行查看歌词，心里有点堵：“这是什么歌，感觉好奇怪。”
音乐老师拿回自己的手机，问她：“你会游泳吗？”
见许恒星点头，她又继续问：“你试过一动不动沉入海底的感觉吗？这首歌大概就是那个意境。”
“自杀者的歌曲？”许恒星猜测。
音乐老师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算是吧，有一种说法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可能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那种无法向人倾诉的痛苦和沉入海底的感觉很像。”
许恒星恍然大悟，可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悲伤。
这是刚才在梦中苏晓芙弹奏的曲子，她弹奏的时候表情很淡，却能明显感觉到一种浓重的灰色围绕在她身边。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彩色的，而苏晓芙的世界是灰色的。
“老师，您教我弹这首曲子好吗？”许恒星关掉手机里面的音乐，抬起头问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没问为什么，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许恒星离开音乐教室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梦中苏晓芙的话，前方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谷嘉养母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看着她，她立刻收起刚才不好的情绪，脸上堆上笑容快步跑过去。
“伯母。”许恒星笑靥如花，表现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陆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苏晓芙的头，问：“事情解决了，我们要回去了，你送我们一下，好不好？”
“当然了。”许恒星一口答应，亲昵地揽着陆夫人的手臂往外走，陆夫人对着教室喊了一声陆成舟的名字，里面有人答应一声，快步跑出来。
“身体怎么样，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陆夫人打量着许恒星消瘦的脸蛋，露出心疼的表情。
许恒星笑嘻嘻：“谢谢伯母，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去医院了，我讨厌那里的消毒水味，回家休息就好了。”
苏晓芙从生病到现在去了好多次医院，看到了里面好多生死离别，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如果不是病情发展到不住院不行，她是一辈子都不想进去了。
陆夫人看着许恒星的表情里有心疼。
“我听说你这次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一了，恭喜你。”陆夫人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许恒星手里，“这个送给你，祝你以后的成绩稳步提升。”
许恒星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去：“伯母，我不能收礼物。”
“你收下吧，那是我家第一名的奖励。”身后默默跟随的陆成舟笑着帮妈妈说话，“我妈妈是个手表控，喜欢谁就送谁手表。之前对我和哥哥承诺过，谁的成绩达到班级第一名了就送我们一个手表。如果高考能考到省第一名，随便什么牌子的，只要我们敢要，她就敢拿私房钱给我们买。我和我哥至今没拿到奖励，没想到第一块手表给了你了。你收下吧，手表一直没有送出去的机会，她很伤心。”
陆成舟这么一说，陆夫人的行为不那么唐突了，但仍旧让许恒星手足无措：“你们家的奖励，我拿着不好吧。”
陆夫人一声叹息，责怪地看了一眼儿子：“谁让这两个孩子不争气呢，都不给我表现母爱的机会。我上次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好像我们好久之前就认识，巴不得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不用每天被这两个小子气得半死了。你收下吧，让他们看看我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不出钱故意定那么高的门槛，也刺激刺激他们。”
陆夫人和儿子一唱一和，目光一触碰一微笑，默契十足，那是感情好的亲生母子特有的感情。许恒星想起了谷嘉，陆夫人对着谷嘉也是非常亲切的，但对于养母和弟弟的热情，谷嘉则选择了沉默面对，偶尔几次回复也是极为勉强的，一看就是故意伪装。
谷嘉究竟为什么这么抵触这个家呢？
许恒星正发着呆，陆夫人已经自作主张地打开包装盒，拿出精美的手表戴在了许恒星的手腕上，吓得许恒星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怎么样，好看吗？”陆夫人抬起许恒星的手腕向儿子炫耀，陆成舟配合地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发朋友圈。
“谢谢伯母。”无功不受禄，许恒星忐忑地道谢，想起了苏晓芙在梦中和她说过的话——拿什么还呢？是啊，对于自己承担不起的热情，拿什么还呢？
“晓芙，阿姨想求你一件事。”许恒星正纠结，陆夫人忽然提出了一个请求。
许恒星立刻来了精神：“可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全力以赴。”
她急于偿还这本不属于她的热心，甚至都没问什么事情。
陆夫人看了一眼儿子，说出真正的想法：“我想邀请你来家里，和他们俩一起学习。”
许恒星惊讶，没想到是这个要求。
陆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家有家教常年给这两个孩子补习，所以他们俩从不上晚自习，都是回家学。可成绩一直上不去，尤其是小嘉，以前虽然学不好，但至少九点之前能回家看书，自从上次月考之后 ，他可能破罐子破摔了，每天熬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家，回家了也不看书，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要是说他他就回房间玩。
他进入叛逆期了，根本就不听我的。”
陆夫人提起这个叛逆的养子，满面愁容：“他不是我亲生的，本来就招闲言碎语，如今和小舟的成绩差别这么大，外面不好的言论更多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没辙。我最近和你的班主任聊过，他说安排了你帮小嘉补课，小嘉特别听你的，在学校的时候每节课都好好学习，一次都没逃过课。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请求：距离高考只剩下半年了，他基础薄弱落下太多了，如果只凭着学校里的那点学习时间，根本就没法参加高考。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搬到家里来住，有空余的房间，环境好，最适合学习了，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补习老师，你怎么看，同意吗？”
陆夫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放低了自己高官夫人和中年人的姿态，几近卑微地请求一个小女孩住到她家里。许恒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邀请，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直到高考，你的食宿由我们家承担，你别担心。”知道许恒星的家境，陆夫人又给了一颗定心丸。
这个诱惑太大了，许恒星本来就处于省吃俭用才勉强过活的状态，如果有人承担了大头，她可以把钱省下来买药，还能多活一点时间，说不定可以顺利参加高考。
“而且，如果你们的分数有进步了，他们有的奖励，我一点都不少，甚至加倍给你。”见许恒星有所动摇了，陆夫人再加砝码。
许恒星坚守不住底线，下一秒就要妥协了，她稳了稳心神：“可是我这次月考才考了５４０分，连重点高中的尾巴都够不到吧。这可能是我最好的成绩了。”
“不会的，一看就知道你很聪明，再加上家教的一对一辅助，你的成绩一定进步飞快。”陆夫人是懂得拿捏人心的，看得出许恒星非常在乎成绩，再次用让她心动的东西诱惑。
许恒星内心的防守全面崩塌，再也没有了之前坚定的立场。
“我、我可能要考虑看看。”在答应的前一秒，理智挣扎着冲出来拦住她，她退了一步。
“好，你认真考虑。”陆夫人已经表达完了自己的想法，不急着在这一刻要结果，微笑着给许恒星单独思考的空间。
三人很快到了校园门口，陆成舟和陆夫人一前一后上车，在窗口向她摆手道别，车子开走了。许恒星收起了刚才伪装出来的笑脸，心事重重地往教室走去。
回到教室，正好新的一节课开始，英语老师带来了厚厚的一摞卷子，准备来一堂考试。许恒星拿到试卷简单浏览了一下，很满意：这些题，６０％都在最近的补习中讲过。谷嘉至少能达到及格分。
许恒星信心满满地写下答案。一节课很快结束，英语老师带走了全部的试卷回去批改，许恒星又等了一节课，估计已经将全班的成绩判完了，她趁着下课去了办公室。
“老师，分数都出来了吗？”她不好意思地问。她最近出入办公室的次数未免太多了，课代表都没她勤奋。
“出来了，你又是全班第一。”老师对全班第一的学生有滤镜，一点都不觉得烦，把单独放的她的试卷递给她看，许恒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只简单看了几下，又提出想看班级其他同学的试卷。老师同意了，她飞快地翻到了谷嘉的试卷，被映入眼帘的分数震惊了。
她再三确认了名字，是谷嘉的。难不成是老师判错了？或者说老师没错，是他受了早晨的影响，一大半的试题空着没答。许恒星一口气给谷嘉找了好几个借口，小心翼翼地将试卷单独抽出来，从头到尾将错题核对了一遍，感觉自己血压要飙升了。
“谷嘉和上次相比，还是有些进步的。”见许恒星脸色难看，英语老师好心安慰她：“比上次高了大概八九分吧。”
许恒星的脸更疼了，补了一大顿课，６０％以上的押题率，竟然还是不及格，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啊。
许恒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老师道别以后回了教室，谷嘉正坐在座位上玩游戏，见许恒星回来，立刻坐直了身体，关心她：“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了吗？”
许恒星一回来就气鼓鼓的，好不容易忍住没和他吵架，她转身收拾书包：“你收拾一下，我和班主任请假了，咱们俩今天提前回家休息。”
谷嘉露出惊喜的表情，凑近：“你想起来了？”
许恒星停止收拾书包的动作，疑惑地问：“想起什么？”
自作多情了，谷嘉立刻不说话了，恰好此时英语课代表回来，将判好的试卷带回来发下去，让大家回去复习修改一下，明天讲。谷嘉立刻被转移了试卷，拿到自己的试卷看都没看一眼，急忙往书包塞，被许恒星一把抓住了，她用审讯犯人的目光看他：“卷子下来了，对分数不好奇吗？还是说，你考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多少分了？”
谷嘉拉开许恒星的手，假装着急：“再不走就上课了，还是说你想当着老师的面背着书包离开。”
许恒星环视了一下班级，见两人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别人好奇的目光，她只好低调下来，默默收拾书包，灰溜溜地离开了教室。
谷嘉去了车棚骑车，许恒星自己往校门走去。等谷嘉骑着车子追上许恒星，许恒星已经出了校门走了很远。
“怎么不等我了？”谷嘉骑到许恒星身边停下来，好奇许恒星突然的变化。
许恒星抬头看着天上炽热的太阳，深呼一口气。
“你妈妈邀请我去你家给你们兄弟俩当陪读了，我该答应吗？”许恒星躲过了谷嘉要接她书包的动作，看着他的脸，问。
谷嘉愣了一下：“什么陪读？”
许恒星表情无辜地解释：“我不是考到第一名了嘛，你妈妈出钱承担我的生活费用，也让我享受你家的家教课程，目的是陪你们一起读书，刺激你们进步。”
谷嘉显然没料到妈妈走了这一步，震惊无比，神色僵硬地问：“你答应了？”
许恒星抬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说一些刺激人的话：“我也不想答应，可是她给得太多了。我觉得——”
“那你就去吧。”许恒星还没说完，谷嘉忽然生气起来打断她的话，骑上车子就要自己走，被眼疾手快的许恒星一把抓住车头。
“干吗忽然发脾气！”许恒星质问他，“我还没决定呢，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吗？”
谷嘉被抓得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蹬，怕把许恒星摔倒在地，只好下车，还是生气：“你礼物都收了，还说问我的意见。你以为手表好戴，也好摘吗？扒你一层皮不可。”
“干吗把你妈妈说得那么凶残，我看着挺好的，也挺关心你。”许恒星看着谷嘉的脸色，嘴上说着相反的话。
谷嘉翻了一个白眼，明显地不高兴。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参与到我家里的漩涡了，把手表摘下来，我替你还回去。”谷嘉没法对着不知情的许恒星发脾气，忍住火气对着许恒星伸出手。
许恒星却躲开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戴这么贵的手表，我再享受一下，晚点还给你。”
谷嘉却等不下去，放下自行车道上许恒星，抓住她的手腕，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识图之后在网上找到了品牌和价格，给她看：“这款不贵，才五千多以前，你把手表还回去，我给你买个更贵的。”
许恒星震惊：有钱人的世界，五千块钱都叫不贵了。许恒星忽然后悔了，她或许真的应该选择听陆夫人的话，也许能给苏晓芙争取多一些药钱。
但谷嘉根本就不给她选择的机会，直接将手表摘了下来，问她：“包装盒子呢？”
许恒星不情愿地将书包递过去，谷嘉从她的书包里翻出精美的盒子，将手表原样放了回去，重新包装之后放到了他的书包里。拍了拍沉重的书包，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将许恒星的书包放在车筐里。
一回头，却见许恒星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表情意味深长：“就在刚才，你毁了我的前途，你知道吗？”
谷嘉被看得毫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手表而已，哪有那么严重。等我有钱了，再给你买一个，比这个好。”
许恒星不屑：“画饼是吧。”
谷嘉无奈：“我说的是真的，我从不轻易承诺，承诺了就是真的。”
许恒星却仍旧不信：“你写欠条。”
谷嘉被逼得好长时间说不出话，不现在给许恒星一个交代，今天的坎儿是过不去了，他立刻将车子停下来，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上了“欠条”两个，两个字之后却停住了，抬头看着许恒星满脸写着阴谋的表情，他感觉自己掉进陷阱寥寥，心虚：“你想干什么？你直说好了。”
许恒星从他手里抽出纸张，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写不写欠条都可以，那你告诉我实话。今天英语考试的题，６０％都在昨天复习的内容中学到过，为什么今天还不及格？”
绕了那么大圈子，在这等着呢，这恰好是谷嘉最不想和外人说的部分，他低头看了看装手表的盒子，又抬头看了看许恒星的脸，发现避无可避，只好心虚地回答：“谁说复习了就一定会的？”
许恒星咬牙：“昨天你可都做对了。”
谷嘉继续心虚：“睡了一觉忘了，不行吗？”
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得许恒星差点打他，但体格差异过大，压根碰不着，外人看着倒像是大人在逗小孩，许恒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稳重，忍住了发火的冲动。
“谷嘉，我接下来的话是认真的。”许恒星表情严肃地叫出他的名字，说出她此刻的态度，“我每天帮你补习很累，你要不是真心想学，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你是真心想学，你告诉我你成绩停滞不前的原因在哪。我们一起想办法克服。你不用现在答复我，我现在坐公交车回家，如果你今天想清楚了就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默认你不想跟着我学了，以后不会再多嘴管你一句。”
不给谷嘉反驳的机会，许恒星抓紧自己的书包飞快跑向公交车站，排队上了刚到站的一辆车，坐在最后一排回头看，看着谷嘉情绪低落地原地在站着，直到公交车开走他都没动一下。公交车转弯将他从视线里甩开，再也看不到，许恒星回过头坐好，心里略愧疚：是不是太过分了。谷嘉那样的家境，对养父母有着那么强的戒备，他故意不好好考试，可能有不得已的理由，没必要和她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外人讲。
也许那是人家不愿意对外展示的伤口呢。
可是转念一想：换成任何一个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不管怎么补习成绩都停滞不前，都要崩溃的吧。不调查出真相要死不瞑目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许恒星纠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