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地飘了下来，
雕塑后面的许恒星一手抱着狼王，免得它兴奋之下冲出去找谷嘉，另一手飞快地编辑着微信，一条一百字的微信还没发出去，鹅毛大小的雪花忽然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她惊讶地低下头抬起手臂仔细端详，仰起头，看到更多的雪花了落了下来。
“下雪了！”赶路的人停下脚步惊呼。
许恒星仰头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嘴角扬起笑意：“刘辰名，这里也下雪了，你那里呢？我好想你啊。”
她正沉浸在幻想中，没注意到抱着狼王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松了，得到自由的狼王走出雕塑的遮挡探头看不远处的谷嘉，看到老许气急之下骂谷嘉，谷嘉低着头一声不吭，护主的念头冲上来，狼王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汪的一声怒吼冲着许老师扑过去。
链子还在许恒星手里，她没防备，被带着一个趔趄从雕塑后面摔出来，不远处的三个人同时被突然冲出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齐齐看过来。
“苏晓芙？”老许一眼认出摔出来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大惊地跑过来。
狼王的冲刺被许恒星重重一个跟头给拦住了，重回许恒星身边围着她转，愧疚地直叫。许恒星站起身，拍了拍疼痛的膝盖，安慰：“没事，冬天穿得厚，没摔坏，但下次不能这样了。”
正无障碍交流着，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她避无可避，只好尴尬地抬起头打招呼：“许老师，好巧啊，您也来这看初雪！”
老许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落下来的雪花，脸色不太好看：“看什么看，我来抓人的。”
说完，回头看了谷嘉和尤格格，疑惑：“你们三个都在这，是约好的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受到了尴尬。
“是。”尤格格先出声，“我们和苏晓芙约好了见面，她帮我们挑选练习册回去复习，我们俩先来了，所以先在附近看看买点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她打开相册找出之前拍摄的练习册照片给老许看，解释：“之前苏晓芙给我推荐过，我做了一段时间，觉得不适合我，所以这次拜托她再帮我推荐一次。”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说对自己有利的话，许恒星也是这样的，但此时此刻，她这个当事人还在这里呢，尤格格连个眼神交汇都不给，直接就把锅扣给了许恒星，她没有选择拒绝的机会，否则就是恶人了，她心里不舒服。
谷嘉也没想到尤格格忽然这么说，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起来。
“是吗？”老许看着照片的日期，半信半疑地回头问许恒星。
许恒星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但看了一眼表情古怪，明显情绪不高的谷嘉，只好忍住了，点头揽下所有：“是，是我……”
“不是。”谷嘉忽然出声打断许恒星的话，“是我出来买东西，尤格格翘课跟出来，在这里和苏晓芙遇见是巧合，我们三个没约好见面。”
尤格格的谎话被拆穿，一点面子都不留，她的脸色瞬间黑得跟用了好几年的平底锅底一样难看。
得到真相，老许冷笑一声，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尤格格一眼：“你别不服气，苏晓芙就不是会怂恿别人翘课离校的人，她不只是学习好，做事也谨慎细致，她怕把人带出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被牵连。你说谷嘉忽悠你出来都好过扣锅给苏晓芙，你太不了解她了。”
老许对许恒星的了解让他第一时间相信许恒星的为人。
说完，脸色一沉对尤格格：“你先回家准备明天的考试，等考完试以后来我办公室，咱们好好谈谈你最近的学习状态。 ”
尤格格被凶了，赌气地瞪了谷嘉一眼，转身走了。
夜色已经有些黑了，街头上亮起了五光十色的灯，生气的尤格格独自离开熟悉的人们，走入到了陌生冰冷的光亮之中，谷嘉下意识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回头，看到了许恒星了然的表情。
“老师，天黑了，尤格格家离这里好远，她一个人回家不会遇到危险吧。”唯一没犯错不用被凶的许恒星说出谷嘉的心思，“要不然让谷嘉送一下吧。”
谷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是担心尤格格，但没想着丢下许恒星去送别人啊。为什么不是让老许送？
老许也想到了这点，表情有点焦急，看了一眼谷嘉，又看了看许恒星，做了决定：“我开车了我送，你们俩一起回去。谷嘉你把她喊回来。”
老许做好了安排，自己跑着去开车，原地的许恒星和谷嘉对视一眼，跟在老许身后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谷嘉跟在身后，拨通尤格格的电话把她喊了回来。
到了车跟前，许恒星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慢吞吞走着，似乎在小声交流的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副驾驶的门，要上车。
“谷嘉，你坐副驾驶，苏晓芙坐后面去。”已经上车的老许看到许恒星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气得一个高嗓门大吼，把后面两个慢吞吞走路的人吓了一跳，急忙加快脚步追上来，谷嘉上了副驾驶，许恒星坐到老许后面，尤格格坐在谷嘉后面，狼王在两个女生中间隔着。
“安全带！安全带！第一回坐车吗？”三个人上了车之后就老实坐着，各自看着窗外不交流，老许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今天尤其暴躁，连许恒星都不敢惹他了，三个人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
车子启动，第一站送尤格格，第二站送谷嘉，第三站送距离最近的许恒星。谷嘉下车时担忧地看了一眼后座的许恒星，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过去，随口说了一个别扭的谎话：“你家附近有一个干洗店，帮我送去洗一下。”
说完，穿着单薄的羊绒毛衣跑向家。
老许疑惑：“他家在市中心住，什么干洗店没有，为什么去你租住的公寓附近干洗大衣？”
许恒星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说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我家附近的洗衣店，好像是他的亲戚开的，照顾家里生意。”
“哦。”老许没怀疑，启动车子继续送许恒星。许恒星把谷嘉的大衣叠起来，有些好笑：老许并不知道她搬家了，接下来要把她送到原来的地方去。
车子启动，离开谷嘉家门口，谷嘉立刻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文字微信过去：“分开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送你回家。”
那头停顿了几秒钟，回了一个ＯＫ的手势。
十五分钟之后，老许将车开到了许恒星之前租住的公寓楼下停了下来，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和许恒星聊了起来。
“狗叫什么名字？”驾驶室上的老许回头问。
“狼王。”许恒星如实回答。
“你养的？”
“嗯。”
“你家人知道吗？同意吗？”
“我成年了，养狗为什么要经过他们同意，又不花他们的钱。”
师生间的一问一答，涉及苏晓芙的父母，许恒星敏感起来，对家人的生疏和反感立刻表现出来，老许察觉到了，回头看着安静趴着的狼王，有些生气：“你不用他们同意，总要考虑你自己的身体吧。你养狗之前问过医生了吗？医生说你现在的状况，能养狗？”
许恒星没想到老许担心的是这个，愣了一下：“我养狗，为什么要问医生？”
话是这么问的，许恒星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心慌起来。
“狼王不是后院犬，正规途径买来的，手续齐全，性格稳定，疫苗都打了，也在科学喂养，每天都打扫卫生……应该没问题的。”许恒星解释着，越来越没底气。
是啊，身体是苏晓芙的，许恒星经常忘记病人的注意事项。她现在的身体很差，抵抗力较弱，是不适合养宠物的，尤其是狼王这样每天都要耗费精力来遛的大型犬，如果它在外面接触了病毒或者寄生虫带回来，许恒星第一个就中招。
这个可能性让许恒星的血液瞬间凉了。
“狗是谁的？”许恒星的表情已经明白了，老许又问了最初的问题。
许恒星看了一眼前排的老许，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撒谎：“一个好心人，怕我病重抑郁，把狗送给我了。我给它取的名字，我每天喂养，训练它，给它立耳、教它玩飞盘，都是我。”
这话也不全是谎言。谷嘉花了钱，她花了精力，很难说谁付出更多。
老许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趴在后座安静的狼王，叹气：“你去找好心人，把狗退回去吧，既然是好心人，就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你现在的身体和高三的学业，没有一项适合此刻养宠物。趁着感情还不深抓紧时间分开，免得以后哭。”
老许的提议是正确的，可许恒星怎么做得到。谷嘉的叔叔已经搬走了，狼王无家可归，她们之间已经产生感情，不可能狠心丢在宠物寄养中心了。
“我再养一段时间，如果不行我就送走。”明知道不对，许恒星还是想再拖延一下，“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如果有异常，我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给它找新家也需要时间。”
身体是自己的，老许只是老师，不是监护人，也只能建议到这里，他点了一下头，尊重了许恒星的决定。
“老师，我不适合养狗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可以吗？”许恒星下车，走到副驾驶弯下腰和里面的人说话，提出一个无理的请求。
老许短暂地思索了一下，答应，许恒星沮丧的表情转为笑脸，对老许摆摆手道别，目送着车子开走。
又站了一分钟，确定老许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了，她这才松口气，蹲下身摸摸狼王的头，哄它：“走吧，咱们回家。”
她展开谷嘉留下来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扣上了帽子，大大的衣服将她的身体抱住，一直垂到脚踝，将凛冽的寒风挡在外面，她跺了跺脚在雪白的地上留下脚印，牵着狼王的绳子愉快地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这里偏僻不好打车，最近也要走到公交车站，许恒星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查看刚收到的微信。
谷嘉：“分开了吗？你现在在哪儿？”
许恒星看了一下时间，放弃了让谷嘉出门折腾一趟的想法，回微信：“早就分开了，我已经到家了，不用来接我，你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说完，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加快步伐朝着公交车站走去。这附近的环境可真够糟糕的，路灯是坏的，就连晚上营业的店铺都没有，到处黑漆漆的，偶尔有下了班的陌生人路过，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牵着狗的瘦弱女孩子，吓得许恒星不敢对视，加快速度逃离。
五分钟之后，她出现在公交车站，又等了五分钟，刚才的希望逐渐破灭了，内心生出新的不安——九点半，末班车早就没有了，这里又偏僻，几乎没有出租车路过，好不容易拦到一个，人家司机看到许恒星牵着一条狗，怕弄脏车，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恒星看着手机算了一下时间：平时坐公交车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走路，前半夜没法到家吧。想着找个宾馆住一晚，可翻了翻熊猫背包，绝望地发现没拿身份证。
许恒星打开导航看了一下，发现返回谷嘉家的距离更近一些，而且他家距离派出所非常近，如果不想大半夜打扰他，完全可以去派出所求助。
就这么定了。许恒星用导航定了位，牵着狼王往回走。
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耳边呼呼风声，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入漫无边际的黑洞之中，许恒星的心怦怦乱跳，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电量，还是咬牙打开了手电筒照明前方的路。
“狼王，今天运动量管够，你是不是很开心？狼王，你也是第一次看到雪吧。明天早晨咱们俩一起打雪仗吧。
狼王，你害怕吗？”
她开始和狼王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恐惧，狼王是个好孩子，许恒星说一句它回应一句，脚步轻快地走在身侧，并不知道主人此刻对于茫茫夜色的恐惧，反倒是许恒星说着说着，自己脑海中出现了可怕的画面，把自己吓住了。
不行，得想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行。想刘辰名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那边是什么季节呢？许恒星穿越了三个月，现实世界过了多久呢？该不会，等她回去的时候，连考研都错过了吧。那样和刘辰名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好像是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一样。
想到这里，许恒星痛苦不已。
不会的，不会的，想点开心的。许恒星安慰自己，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想到了上次在他家一起玩雪的情形，开心地乐出了声。她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攥成球，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一下前方漆黑的夜色，忍住了丢雪球逗狼王追逐的冲动。
一辆车从她身后驶来，逐渐减速，在她身边停下来，车窗降下来，露出男司机的脸，打量了一下包成粽子的许恒星，迟疑地开口：“小朋友，这么晚了往哪儿走，用不用我捎你一程？”
狼王看到陌生人靠近，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发出低吼的警告声，许恒星看到有人搭话，本来没什么想法，被狼王这么一下吓，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抓紧狼王的绳子，悄悄解开了狼王嘴巴上的嘴套。
“不用了，谢谢！”她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尽量成熟一些。不过因为娇小的个子和单薄的身形，可能没什么效果，对方的车子缓缓前行，跟着许恒星的速度，司机则以古怪的眼神一直打量许恒星，甚至环顾前后左右看有没有人，那个氛围让许恒星毛骨悚然。
风还在吹，掩盖了大部分的声响；雪还在下，很快将落在身后不远处的脚印淹没；夜色茫茫依旧看不到一点光芒，几乎要将女孩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吞没。天地那么大，带给她的只有绝望。
她慌乱地打开手机，翻出电话簿，在老许和谷嘉中间迟疑了一下，退出来找到老许的微信，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随即拨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立刻就接了。
“爸！”听到电话那头老许的声音，许恒星抢先叫了一声，“我刚才给你微信发了一个东西，你看到了吗？我快到了，你不是说出门来接我吗？走到哪儿了？哦，我知道那里，距离很近了……别担心，我牵了德牧出来。咱家德牧可凶了，能把成年人咬残废。”
远处有一辆车停了下来，车灯亮着，许恒星见到救星，立刻对着电话继续说：“爸，我看到你的车了，你看到我了吗？我旁边有一辆车在给我照明，我在车的右边，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没挂断，许恒星拉紧了狼王的绳子，朝着前方车子停靠的地方加快脚步跑过去，才跑了一半的距离，后方的车忽然按响了喇叭，加速追着许恒星过来，吓得许恒星差点摔倒在雪地里，她以为自己的谎话被拆穿，对方要下来抓人了，不料对方从她身边路过，一溜烟跑了。
看着可疑车辆消失在夜色中，许恒星紧绷神经这才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前方停靠的车还在闪着灯，电话里头老许焦急的声音快破音了，许恒星忽然委屈起来，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老师，我没事了。”在刚才的惊吓之后，她的声音沙哑了，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说完这句话，手机的最后一点点电量耗尽，关机，随着最后一点光熄灭，她唯一向外求助的机会没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开大灯的车辆，深吸一口气后起身，继续向前走。
“狼王，如果前方也是坏人，你别管我，撒开腿往前跑，找到人求助来救我。”许恒星紧紧盯着前方的车辆，一边走一边叮嘱，担心狼王的大体形吓到人，她从包里拿出便利贴，在夜色中飞快写了好多张ＳＯＳ和１１０的记号，用回形针放到了狼王的衣服和帽子上，将最显眼的一个塞到了狼王嘴里让它咬着，方便第一时间传递信息。
做完这一切，她加快脚步前行，距离车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眼看着要走到和车子平行的位置，安静了许久的车忽然有了动静，车门从里面打开，有人要出来。
许恒星的心提到嗓子眼，刚想加速逃跑，身旁一直安静的狼王忽然发出一声欢呼，挣脱她的绳子向前跑去，许恒星被带得一个趔趄，等站稳了才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被狼王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扑仰倒在雪地里，手机都掉了。
许恒星听到那人怒吼：“谁家的狗，不管管吗？”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暴躁的语气，在此时此刻却让许恒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之前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她缓缓坐到雪地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狼王？”狼王的过分热情终于让那人意识到突然扑过来的是自己的狗，震惊地抱住狗头，起身捡起地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在狗脸上，确认了它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他难以置信，将手电筒向前照了一下，照到了从刚才就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狗主人，更震惊，“苏晓芙，你怎么在这？”
雪下了三个小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许恒星只在地上坐了一会，身上已经落下了薄薄的一层，她抬起头看他，脸上笑容苦涩虚弱，像是童话故事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雕塑后面的许恒星一手抱着狼王，免得它兴奋之下冲出去找谷嘉，另一手飞快地编辑着微信，一条一百字的微信还没发出去，鹅毛大小的雪花忽然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她惊讶地低下头抬起手臂仔细端详，仰起头，看到更多的雪花了落了下来。
“下雪了！”赶路的人停下脚步惊呼。
许恒星仰头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嘴角扬起笑意：“刘辰名，这里也下雪了，你那里呢？我好想你啊。”
她正沉浸在幻想中，没注意到抱着狼王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松了，得到自由的狼王走出雕塑的遮挡探头看不远处的谷嘉，看到老许气急之下骂谷嘉，谷嘉低着头一声不吭，护主的念头冲上来，狼王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汪的一声怒吼冲着许老师扑过去。
链子还在许恒星手里，她没防备，被带着一个趔趄从雕塑后面摔出来，不远处的三个人同时被突然冲出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齐齐看过来。
“苏晓芙？”老许一眼认出摔出来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大惊地跑过来。
狼王的冲刺被许恒星重重一个跟头给拦住了，重回许恒星身边围着她转，愧疚地直叫。许恒星站起身，拍了拍疼痛的膝盖，安慰：“没事，冬天穿得厚，没摔坏，但下次不能这样了。”
正无障碍交流着，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她避无可避，只好尴尬地抬起头打招呼：“许老师，好巧啊，您也来这看初雪！”
老许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落下来的雪花，脸色不太好看：“看什么看，我来抓人的。”
说完，回头看了谷嘉和尤格格，疑惑：“你们三个都在这，是约好的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受到了尴尬。
“是。”尤格格先出声，“我们和苏晓芙约好了见面，她帮我们挑选练习册回去复习，我们俩先来了，所以先在附近看看买点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她打开相册找出之前拍摄的练习册照片给老许看，解释：“之前苏晓芙给我推荐过，我做了一段时间，觉得不适合我，所以这次拜托她再帮我推荐一次。”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说对自己有利的话，许恒星也是这样的，但此时此刻，她这个当事人还在这里呢，尤格格连个眼神交汇都不给，直接就把锅扣给了许恒星，她没有选择拒绝的机会，否则就是恶人了，她心里不舒服。
谷嘉也没想到尤格格忽然这么说，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起来。
“是吗？”老许看着照片的日期，半信半疑地回头问许恒星。
许恒星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但看了一眼表情古怪，明显情绪不高的谷嘉，只好忍住了，点头揽下所有：“是，是我……”
“不是。”谷嘉忽然出声打断许恒星的话，“是我出来买东西，尤格格翘课跟出来，在这里和苏晓芙遇见是巧合，我们三个没约好见面。”
尤格格的谎话被拆穿，一点面子都不留，她的脸色瞬间黑得跟用了好几年的平底锅底一样难看。
得到真相，老许冷笑一声，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尤格格一眼：“你别不服气，苏晓芙就不是会怂恿别人翘课离校的人，她不只是学习好，做事也谨慎细致，她怕把人带出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被牵连。你说谷嘉忽悠你出来都好过扣锅给苏晓芙，你太不了解她了。”
老许对许恒星的了解让他第一时间相信许恒星的为人。
说完，脸色一沉对尤格格：“你先回家准备明天的考试，等考完试以后来我办公室，咱们好好谈谈你最近的学习状态。 ”
尤格格被凶了，赌气地瞪了谷嘉一眼，转身走了。
夜色已经有些黑了，街头上亮起了五光十色的灯，生气的尤格格独自离开熟悉的人们，走入到了陌生冰冷的光亮之中，谷嘉下意识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回头，看到了许恒星了然的表情。
“老师，天黑了，尤格格家离这里好远，她一个人回家不会遇到危险吧。”唯一没犯错不用被凶的许恒星说出谷嘉的心思，“要不然让谷嘉送一下吧。”
谷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是担心尤格格，但没想着丢下许恒星去送别人啊。为什么不是让老许送？
老许也想到了这点，表情有点焦急，看了一眼谷嘉，又看了看许恒星，做了决定：“我开车了我送，你们俩一起回去。谷嘉你把她喊回来。”
老许做好了安排，自己跑着去开车，原地的许恒星和谷嘉对视一眼，跟在老许身后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谷嘉跟在身后，拨通尤格格的电话把她喊了回来。
到了车跟前，许恒星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慢吞吞走着，似乎在小声交流的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副驾驶的门，要上车。
“谷嘉，你坐副驾驶，苏晓芙坐后面去。”已经上车的老许看到许恒星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气得一个高嗓门大吼，把后面两个慢吞吞走路的人吓了一跳，急忙加快脚步追上来，谷嘉上了副驾驶，许恒星坐到老许后面，尤格格坐在谷嘉后面，狼王在两个女生中间隔着。
“安全带！安全带！第一回坐车吗？”三个人上了车之后就老实坐着，各自看着窗外不交流，老许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今天尤其暴躁，连许恒星都不敢惹他了，三个人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
车子启动，第一站送尤格格，第二站送谷嘉，第三站送距离最近的许恒星。谷嘉下车时担忧地看了一眼后座的许恒星，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过去，随口说了一个别扭的谎话：“你家附近有一个干洗店，帮我送去洗一下。”
说完，穿着单薄的羊绒毛衣跑向家。
老许疑惑：“他家在市中心住，什么干洗店没有，为什么去你租住的公寓附近干洗大衣？”
许恒星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说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我家附近的洗衣店，好像是他的亲戚开的，照顾家里生意。”
“哦。”老许没怀疑，启动车子继续送许恒星。许恒星把谷嘉的大衣叠起来，有些好笑：老许并不知道她搬家了，接下来要把她送到原来的地方去。
车子启动，离开谷嘉家门口，谷嘉立刻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文字微信过去：“分开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送你回家。”
那头停顿了几秒钟，回了一个ＯＫ的手势。
十五分钟之后，老许将车开到了许恒星之前租住的公寓楼下停了下来，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和许恒星聊了起来。
“狗叫什么名字？”驾驶室上的老许回头问。
“狼王。”许恒星如实回答。
“你养的？”
“嗯。”
“你家人知道吗？同意吗？”
“我成年了，养狗为什么要经过他们同意，又不花他们的钱。”
师生间的一问一答，涉及苏晓芙的父母，许恒星敏感起来，对家人的生疏和反感立刻表现出来，老许察觉到了，回头看着安静趴着的狼王，有些生气：“你不用他们同意，总要考虑你自己的身体吧。你养狗之前问过医生了吗？医生说你现在的状况，能养狗？”
许恒星没想到老许担心的是这个，愣了一下：“我养狗，为什么要问医生？”
话是这么问的，许恒星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心慌起来。
“狼王不是后院犬，正规途径买来的，手续齐全，性格稳定，疫苗都打了，也在科学喂养，每天都打扫卫生……应该没问题的。”许恒星解释着，越来越没底气。
是啊，身体是苏晓芙的，许恒星经常忘记病人的注意事项。她现在的身体很差，抵抗力较弱，是不适合养宠物的，尤其是狼王这样每天都要耗费精力来遛的大型犬，如果它在外面接触了病毒或者寄生虫带回来，许恒星第一个就中招。
这个可能性让许恒星的血液瞬间凉了。
“狗是谁的？”许恒星的表情已经明白了，老许又问了最初的问题。
许恒星看了一眼前排的老许，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撒谎：“一个好心人，怕我病重抑郁，把狗送给我了。我给它取的名字，我每天喂养，训练它，给它立耳、教它玩飞盘，都是我。”
这话也不全是谎言。谷嘉花了钱，她花了精力，很难说谁付出更多。
老许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趴在后座安静的狼王，叹气：“你去找好心人，把狗退回去吧，既然是好心人，就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你现在的身体和高三的学业，没有一项适合此刻养宠物。趁着感情还不深抓紧时间分开，免得以后哭。”
老许的提议是正确的，可许恒星怎么做得到。谷嘉的叔叔已经搬走了，狼王无家可归，她们之间已经产生感情，不可能狠心丢在宠物寄养中心了。
“我再养一段时间，如果不行我就送走。”明知道不对，许恒星还是想再拖延一下，“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如果有异常，我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给它找新家也需要时间。”
身体是自己的，老许只是老师，不是监护人，也只能建议到这里，他点了一下头，尊重了许恒星的决定。
“老师，我不适合养狗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可以吗？”许恒星下车，走到副驾驶弯下腰和里面的人说话，提出一个无理的请求。
老许短暂地思索了一下，答应，许恒星沮丧的表情转为笑脸，对老许摆摆手道别，目送着车子开走。
又站了一分钟，确定老许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了，她这才松口气，蹲下身摸摸狼王的头，哄它：“走吧，咱们回家。”
她展开谷嘉留下来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扣上了帽子，大大的衣服将她的身体抱住，一直垂到脚踝，将凛冽的寒风挡在外面，她跺了跺脚在雪白的地上留下脚印，牵着狼王的绳子愉快地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这里偏僻不好打车，最近也要走到公交车站，许恒星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查看刚收到的微信。
谷嘉：“分开了吗？你现在在哪儿？”
许恒星看了一下时间，放弃了让谷嘉出门折腾一趟的想法，回微信：“早就分开了，我已经到家了，不用来接我，你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说完，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加快步伐朝着公交车站走去。这附近的环境可真够糟糕的，路灯是坏的，就连晚上营业的店铺都没有，到处黑漆漆的，偶尔有下了班的陌生人路过，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牵着狗的瘦弱女孩子，吓得许恒星不敢对视，加快速度逃离。
五分钟之后，她出现在公交车站，又等了五分钟，刚才的希望逐渐破灭了，内心生出新的不安——九点半，末班车早就没有了，这里又偏僻，几乎没有出租车路过，好不容易拦到一个，人家司机看到许恒星牵着一条狗，怕弄脏车，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恒星看着手机算了一下时间：平时坐公交车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走路，前半夜没法到家吧。想着找个宾馆住一晚，可翻了翻熊猫背包，绝望地发现没拿身份证。
许恒星打开导航看了一下，发现返回谷嘉家的距离更近一些，而且他家距离派出所非常近，如果不想大半夜打扰他，完全可以去派出所求助。
就这么定了。许恒星用导航定了位，牵着狼王往回走。
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耳边呼呼风声，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入漫无边际的黑洞之中，许恒星的心怦怦乱跳，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电量，还是咬牙打开了手电筒照明前方的路。
“狼王，今天运动量管够，你是不是很开心？狼王，你也是第一次看到雪吧。明天早晨咱们俩一起打雪仗吧。
狼王，你害怕吗？”
她开始和狼王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恐惧，狼王是个好孩子，许恒星说一句它回应一句，脚步轻快地走在身侧，并不知道主人此刻对于茫茫夜色的恐惧，反倒是许恒星说着说着，自己脑海中出现了可怕的画面，把自己吓住了。
不行，得想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行。想刘辰名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那边是什么季节呢？许恒星穿越了三个月，现实世界过了多久呢？该不会，等她回去的时候，连考研都错过了吧。那样和刘辰名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好像是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一样。
想到这里，许恒星痛苦不已。
不会的，不会的，想点开心的。许恒星安慰自己，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想到了上次在他家一起玩雪的情形，开心地乐出了声。她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攥成球，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一下前方漆黑的夜色，忍住了丢雪球逗狼王追逐的冲动。
一辆车从她身后驶来，逐渐减速，在她身边停下来，车窗降下来，露出男司机的脸，打量了一下包成粽子的许恒星，迟疑地开口：“小朋友，这么晚了往哪儿走，用不用我捎你一程？”
狼王看到陌生人靠近，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发出低吼的警告声，许恒星看到有人搭话，本来没什么想法，被狼王这么一下吓，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抓紧狼王的绳子，悄悄解开了狼王嘴巴上的嘴套。
“不用了，谢谢！”她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尽量成熟一些。不过因为娇小的个子和单薄的身形，可能没什么效果，对方的车子缓缓前行，跟着许恒星的速度，司机则以古怪的眼神一直打量许恒星，甚至环顾前后左右看有没有人，那个氛围让许恒星毛骨悚然。
风还在吹，掩盖了大部分的声响；雪还在下，很快将落在身后不远处的脚印淹没；夜色茫茫依旧看不到一点光芒，几乎要将女孩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吞没。天地那么大，带给她的只有绝望。
她慌乱地打开手机，翻出电话簿，在老许和谷嘉中间迟疑了一下，退出来找到老许的微信，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随即拨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立刻就接了。
“爸！”听到电话那头老许的声音，许恒星抢先叫了一声，“我刚才给你微信发了一个东西，你看到了吗？我快到了，你不是说出门来接我吗？走到哪儿了？哦，我知道那里，距离很近了……别担心，我牵了德牧出来。咱家德牧可凶了，能把成年人咬残废。”
远处有一辆车停了下来，车灯亮着，许恒星见到救星，立刻对着电话继续说：“爸，我看到你的车了，你看到我了吗？我旁边有一辆车在给我照明，我在车的右边，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没挂断，许恒星拉紧了狼王的绳子，朝着前方车子停靠的地方加快脚步跑过去，才跑了一半的距离，后方的车忽然按响了喇叭，加速追着许恒星过来，吓得许恒星差点摔倒在雪地里，她以为自己的谎话被拆穿，对方要下来抓人了，不料对方从她身边路过，一溜烟跑了。
看着可疑车辆消失在夜色中，许恒星紧绷神经这才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前方停靠的车还在闪着灯，电话里头老许焦急的声音快破音了，许恒星忽然委屈起来，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老师，我没事了。”在刚才的惊吓之后，她的声音沙哑了，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说完这句话，手机的最后一点点电量耗尽，关机，随着最后一点光熄灭，她唯一向外求助的机会没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开大灯的车辆，深吸一口气后起身，继续向前走。
“狼王，如果前方也是坏人，你别管我，撒开腿往前跑，找到人求助来救我。”许恒星紧紧盯着前方的车辆，一边走一边叮嘱，担心狼王的大体形吓到人，她从包里拿出便利贴，在夜色中飞快写了好多张ＳＯＳ和１１０的记号，用回形针放到了狼王的衣服和帽子上，将最显眼的一个塞到了狼王嘴里让它咬着，方便第一时间传递信息。
做完这一切，她加快脚步前行，距离车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眼看着要走到和车子平行的位置，安静了许久的车忽然有了动静，车门从里面打开，有人要出来。
许恒星的心提到嗓子眼，刚想加速逃跑，身旁一直安静的狼王忽然发出一声欢呼，挣脱她的绳子向前跑去，许恒星被带得一个趔趄，等站稳了才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被狼王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扑仰倒在雪地里，手机都掉了。
许恒星听到那人怒吼：“谁家的狗，不管管吗？”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暴躁的语气，在此时此刻却让许恒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之前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她缓缓坐到雪地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狼王？”狼王的过分热情终于让那人意识到突然扑过来的是自己的狗，震惊地抱住狗头，起身捡起地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在狗脸上，确认了它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他难以置信，将手电筒向前照了一下，照到了从刚才就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狗主人，更震惊，“苏晓芙，你怎么在这？”
雪下了三个小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许恒星只在地上坐了一会，身上已经落下了薄薄的一层，她抬起头看他，脸上笑容苦涩虚弱，像是童话故事中卖火柴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