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凤仪想起了她何时闻到过蛛蝶魅香膏的味道,就是在天灯里的红烛被点燃,小火苗升起的那一刻,倏忽之间,转瞬即逝。

    所以她没能记得很清楚,若不是后来在海棠身上闻到了那个香味,她兴许永远也想不起来这一幕。

    结合那日七公主官秀安无心说的,摄魂烟明明是液体,为何不叫摄魂水而叫摄魂烟呢。尤青黛几乎可以断定,官凤仪的死一定跟那股和蛛蝶魅香膏一样的异香有关。

    也许,摄魂烟之所以叫摄魂烟,是因为它除了本身就是致命毒药外,燃烧成烟也能杀人,且不易察觉,杀人于无形,极其隐蔽。

    于是她又开始埋头研究,将之前相关的医书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页上的任何一个字,甚至她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还试图依照书上的法子炮制出摄魂烟毒药原液。

    只是后来发现比较难,没能成功,因为需要大量的胡广特有的毒蜘蛛和毒蝴蝶,并且它难以保存,好不容提炼出来的几滴,还没等下一次的提炼出来,短短几天时间,就迅速失去毒性,变成恶臭难闻的黑色液体。

    蛛蝶魅香膏之所以能长久保持香味,正是因为加入了油脂,将香味留住,同时也很大程度淡化了毒性,因而只是有迷药和助眠的功效,并不致死。

    但好的是虽然没能制出毒药,却真的在胡广的名不见经传的医书上找到了毒药摄魂烟名为摄魂烟的真正含义。

    确实跟尤青黛的猜想差不多。

    摄魂烟是由胡广的数十种罕见蜘蛛毒液提炼而成的液体,毒性极强,服用后即刻毙命,但呈现暗红色呛鼻异味,一般不便使用。

    但是极少人知道,它燃烧后会产生一种短暂异香无形气体,这正是它名字的真正缘由,这股异香和蛛蝶魅香膏的香味一样,不同的是,蛛蝶魅无毒,这股有着香味的烟却是致命毒素。

    一旦闻到毒液燃烧后的那股香味,就已经是中毒了。

    但不会立刻毒发,通常需要一到二个时辰侵蚀中毒者的全身经络,这个过程无痛,是麻痹的,就像困了需要睡觉,使其丧失所有身体机能,而后呼吸、心跳受阻,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早已无法动弹呼救,会安静但极其痛苦地死亡。

    它燃烧的过程很短暂,只有挨得很近的人会中毒,事后无从查起,杀人于无形,极其隐蔽,是胡广秘药,鲜少人知道。

    听完这番话,民安忽然忆起那晚的场景,她眉头紧皱,神色后怕,惊恐回忆道:“奴婢想起来,那晚殿下确实早早地就说困了,我和民乐只当公主是生辰太兴奋玩累了,没曾想是中了毒……”

    民乐瞪大双眼接过话头,“第二天一早,我和民安姐姐发现殿下没了声息时,看不出任何异样,公主就像是睡着了,跟尤小姐方才说的症状一模一样。”

    元纪萱皱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

    民富和民强很是愤怒,尤其是民富,他不知不觉成了毒害公主殿下的一环,叫人怎么能不愤恨,他捏紧拳头咬着牙齿闷声道:“到底是谁,竟然想出这般阴损缜密的法子来,实在可恨,其心当诛。”

    官凤仪脸上蕴着笑,眼神轻柔地挨个看了一圈,温声宽慰他们:“没事,我如今不是也好好的嘛,大家把我保护得可严实了,不会再有事的。”

    随即她转向尤青黛,就着她此前关于毒药的解释问道:“也就是说,毒药不是从胡广运送过来的,而是有人在都城制毒?”

    尤青黛点点头,眼里飘过一丝闪躲,如若看得仔细,会发现那抹异样跟民富表现出来的内疚如出一辙,她抿了抿唇,而后沉声道:“我有一事需要回府确定,兴许制毒之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官凤仪笑意加深,深深地点头同意,她眸中满是鼓励和释然,语气十分温和,“青黛,我永远都相信你。”

    尤青黛挤出点笑,脸色不太好看,声音却是坚毅的:“不管是谁,敢对云和心怀不轨,就早已同我站在对立面了。”

    她紧接着询问官凤仪:“云和,我需要借石榴一用……等事情都查清楚了,我定会全盘托出,绝不包庇。”

    石榴同石磊见了面后,官凤仪并未追究他的事,他本就没做什么恶事,都是传递打探消息而已,官凤仪这点跟官晏清很像,宽厚和善,只要不是霍乱国家伤害百姓的人,都能网开一面,给他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石榴立誓要报答官凤仪,官凤仪没应,只说希望他跟着石磊能好好生活,为了宽慰他,便应允说如果有需要,会来找他,石榴自然是感恩戴德地应了。

    如今尤青黛提出需要石榴帮忙,官凤仪自然也是同意的,三人稍作收拾便出了后宫,在兴庆殿接上凡尘泥,一行四人直奔金玉阁。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除了海棠阁,金玉阁也成了几人重要的会面及商讨事情的秘密地点,一群人混得很熟,官凤仪本就没什么架子,跟他们像朋友一样的相处。

    海棠就不用说了,本就把官凤仪当做救命恩人,如今石磊找到石榴,也把她当做恩人。

    凡尘泥于他们是知遇之恩,官凤仪于他们是救命之恩,都是人生中紧要的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贵人。

    一时竟还有些理不清,到底是凡尘泥对他们来说更重要,还是官凤仪更重要。不过这两人总归是一起的,目标相同,他们也就不用想这么多。

    专心替贵人做事就是了。

    几人上了马车刚坐稳,元纪萱皱了许久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她朗声道:“殿下,我想起一桩往事,兴许跟摄魂烟有关。”

    盛安十五年中下旬,元纪萱和元纪澜姐弟俩在兵部军营中整日同凡骁义斗智斗勇,彼此恨得牙痒痒的,但都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姐弟俩仗着年纪小,又有官凤仪撑腰,丝毫不惯着凡骁义一党,不像父亲元策那般处处考虑畏首畏尾,凡骁义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真拿姐弟俩怎么着,更何况两人武艺高强,哪怕是想为难他们也没处使劲。

    可把凡骁义气惨了。

    后来没过多久,军营中却是接连出了几桩怪事,同元家交好的将士总是在一夜之间悄然无息地死去,没有任何征兆,没有流血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睡一觉,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元纪萱知晓应该是凡骁义搞得鬼,但无凭无据她也不能空口指认,原以为只是想给他们姐弟俩一个下马威,没曾想这事持续了一月之久,最后死亡人数竟有十九人之多。

    弟弟元纪澜气得发抖,但无可奈何,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元纪萱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父亲的隐忍,他们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怕,有长公主撑腰,有绝对的实力,可其他人不是,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士兵。

    凡骁义根本不讲什么仁义道德,他凡事都只顾自己,正面打不过,那他就玩阴的,总归他也不会在乎人命,谁在乎谁就位于劣势,谁就输呗。

    姐弟俩不想给父亲和公主添堵,主要是根本没有证据,哪怕皇上知道了也是无计可施,两人自此收录锋芒,不再主动同凡骁义起争执。

    后来这事逐渐过去,官凤仪死而复生,元纪萱并未在场,她不知当时的状况,因为没将事情联系在一起,如今听了尤青黛关于摄魂烟的解释,她这才重新想起这件令人悲痛惋惜的往事。

    那些将士的死,官凤仪的死,和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尤青黛瞠目乍舌,喃喃重复道:“十九人?!凡骁义真真是丧心病狂,他不怕来日下了地狱遭恶鬼缠身——”

    尤青黛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周围的人,忽然和凡尘泥对视上,她下意识襟了声,虽然知晓凡尘泥同凡骁义早就不算是一家人,但当着一个儿子说他亲生父亲的坏话,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

    凡尘泥面色如常地撇开视线,重新看向官凤仪,官凤仪这时恰好开口,她神色冰冷,透着少有的愠怒寒意,“怕不只是同你们斗气这么简单,他应该是在试毒。”

    “试毒?”元纪萱和尤青黛同步发出疑惑,两人齐齐看向官凤仪,她点点头,继续道:“没错,他在用活人试毒。”

    摄魂烟不像别的毒药,都是吃进去就达到了下毒的目的,烟这种东西,无声无息,说是隐蔽,其实也不易操作,很难保证不会失手,所以凡骁义便丧心病狂地选择用活人试毒。

    反复确认毒药能一击毙命,而后才在元宵节用在官凤仪身上,既能试验毒药,又能恐吓元家姐弟,对他来说一举两得,他做得心安理得,再加上还能死几个死对头的手下,简直一举三得。

    尤青黛猛吸一口凉气,这世上竟有这般阴狠毒恶之人。难怪云和醒来后处处小心,立即招了自己入宫,还把萱姐姐也一并喊来,这要是不小心怕早就没命了,他们这般毒心谋划,再有几条命也耐不住呀。

    官凤仪面若冰霜,眸中是锋利的寒气,她一直以来的顾虑果然没错,凡骁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除掉自己,将来若是野心一步步膨大,为了满足其自私狭隘的欲望,指不定会多丧心病狂呢。

    她见到的那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国破家亡的场景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她一定要守住云庆,护佑这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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