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骤雨初歇,似有新霁之势。好在边赫随碧华剑寻得一处庇所,也算逃出生天。

    刚经历洗礼,那发梢露珠顺流而下,袍尾更似那雨下檐连绵不断,狼狈极了。

    可那握柄的手依旧紧实,不顾掌中泥泞伤口,站定其中审视这初始之地,疑惑丛生。

    她,也曾被囚于此吗?

    相较于这洞中清冷一人,大殿那边倒是热闹得多。

    云见月看着眼前四个明晃晃大字陷入沉思。

    【向死而生】

    什么意思?让她去死吗?

    眼瞧炉香仅剩一寸,迫在眉睫不容细想,云见月当机立断,跪于师尊身侧,只听几声闷响。

    “咚”,直至最后重重一叩,那鼻尖酸涩止不住袭来,云见月轻闭双眸,挡住眶中那忽涌泪泉……

    片刻,才抬手小心将师尊腰间玉饰取下握在手中,眼神坚毅言由心生:

    我云见月在此立誓,此生,我必查清真相手刃仇敌,不死不休!

    后小心翼翼藏于衣襟内,静待最后一点香灰落下。

    “时辰到了,开始吧!” 花眠嗓音尖锐,鼻尖手帕已遮掩多时。

    她怕再多待一会,就要被这股腥臭熏入味了。

    见无人理会,那水眸微眯,周身气压降低不少。

    敢将花眠晾着的人,早已尸骨无存,此时众人聚集的眸光由探究、好奇又多了一丝钦佩。

    只见地上人款款起身,斜睨轻哼像是换了副芯子,轻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窥我识海?”

    花眠本就狠厉,此刻更是一点即着,迅速从袖□□出几根淬毒羽针直逼云见月命门。

    可惜事与愿违,那羽针离人堪堪半步之距滞空坠落,目标毫发无损。

    古藏拂尘一挥,面露不悦“玩笑罢了,花阁主何必如此动怒?”比起与人为敌,他更不允许到嘴的鸭子飞了。

    意识失态,花眠强压眸中杀意婉言一笑,“古掌门可莫轻信了这·贱·人,被戏耍挑拨了。”咬牙切齿,三言两语间矛盾转接他处。

    云见月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惧徐徐道之:“识海。我只允两位长老窥探,古伯伯和厄主持。”

    “你们一个是师尊挚友,一个是佛门高僧,我只信你们。”

    “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是希望玉清宗振兴前,也能交由二位前辈全权接管。”

    高帽一戴,谁人不爱,云见月道得三分真诚,五分诚恳,还带两分乞求。

    正版授权,谁能拒绝?

    云见月自知什么也护不住,倒不如趁脱身前彻底把这水搅浑。

    恶人自有恶人磨,在绝对利益面前,就算是铁板也得散!

    一座金矿由四人分到两人分,古藏厄纳相视点头心思明了,本就不算牢固的关系立即划为两个阵营。

    见形势不利,花眠握帕的指节紧了紧,下意识看向自己被迫结交的“盟友”雾昙,却见他依旧无动于衷,不悦蹙眉道:

    “雾谷主难得出门狩猎,若空手而归岂不有损威严?”

    众所周知,万毒谷当家是最不好混的。

    只因谷中四面环山,毒林瘴常年缠绕只进不出,而谷内尊卑有序等级森严,谷主头衔不过是外交觅食的通道。

    谷中上有长老压着,下有同僚觊觎夺位,想要稳固地位,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但同时只有谷主能自由出入外界。

    花眠想利用这一点拉他下水,雾昙善毒,二人联手硬碰硬胜负指不定花落谁家。

    云见月虽常年闭关,但这些门派纠纷辛秘师尊还是教过她的,正是抓住这点,想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两方似是已做好战斗准备,楚河汉界各分一侧,只有雾昙沉吟片刻,继语出惊人:

    “我万毒谷规矩,出门在外一不做背义之事,二不做以腹背受敌卵击石之举。恕不奉陪,还望各位同僚各自珍重。”

    好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若不是之前见过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云见月怕是要信了。

    又装又立!

    只是那面具之下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回谷!”一声令下,两人算盘双双落空。不一会,万毒谷单方面撤出了这场争夺。

    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花眠森冷锐利的眸光早就把云见月杀了千百回。

    可惜再不甘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终是落得个两手空空,只得冷斥一声,“回宫!”

    半炷香不到,殿中人少了一半。

    眼见计划失败,既不能趁乱脱身,那便只当是一次越级历练,云见月瞬间想到一个地方。

    她恳切开口:“烦请二位前辈谅解,晚辈不愿在师尊面前行此事,可否跟随晚辈前往别处?”

    毕竟是要自愿献出识海的,两个老狐狸也不差这一时。

    不过心眼一点没落,先是叮嘱手下弟子收拾惨状场面假意示好,后又叫人好生看护师尊遗体视作威胁,才放心跟随出殿。

    此时殿外恰逢雨后初晴云收天碧,殿前阁台狼藉依旧,洗礼过后倒是干净不少,只是留下两侧无法忽视殷红莲池。

    清新润泥气息涌入鼻腔,一切似乎照常如旧,可却少了那蛙叫虫鸣。

    一路静谧各怀心事,双方实力悬殊,云见月自知胜算渺茫,却也不想放过此次机会,故将战场定在自己平时的训练场——百剑窟。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老狐狸没起疑心。

    刚踏入剑窟范围,一阵阴风袭来摇曳着树叶沙沙作响。

    感受外来气息的,剑鞘在“嗡嗡”在颤动。

    “月师……”古藏话到嘴边,“唰”的一声利刃破空而来。

    见情况有变,厄纳手中权杖在空中划过弧度挑开剑刃。可惜避开这一剑,还有空中接踵的百剑。

    古藏眼神一凌,掌中凝气迅速朝前方袭去,不料身影早有准备顺势深入向前飞跃前行。

    两道身影前后追赶,留下和尚在原地周旋。

    直至那道素影落在剑窟中央剑上,“呛”的一声掌中剑若游龙般出鞘向后刺去,快而凌厉。

    云见月知道那边剑阵围困不了多久,眼前人善远攻,近战则劣,贴身近攻说不定也能过上几式。

    可等级跨越不止朝夕,破刃距人一步之遥,不料那拂尘像是活了般将剑圈圈缠绕,以柔克刚轻松化解招式,“哼!既然你不愿自己动手,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古藏自是不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放在眼里,此时无外人在场也不必装。

    虽说识海非自愿不可取,但那是在人清醒的状态下,只要掳了人,还怕撬不出来吗?

    想到这,古藏手中动作加快,翻涌拂尘在空中悄然形成一条金色符文,不断复制旋转化作金圈朝云见月袭去,四扩飞散,如金笼形成围困之势。

    云见月也未坐以待毙,上前几个飞身与金纹交织,“当!当!”几声,气剑相撞,不料困阵毫发无损,反倒是虎口被震得有些发麻额间细汗斑斑。

    眼瞧阵中人落了下风,古藏轻捻胡须笑意不止,“束手就擒吧小丫头”又自觉大度劝解“你有如此天赋,不若皈依我派入我门下?”

    同时金圈渐渐收紧,云见月未理会他,屏气凝神死死盯住一处,突然眸光一亮,点地飞跃,双手凝聚剑气直击一处,大喝一声“破——!”,顷刻间,那纹阵崩塌消散。

    挣脱束缚后那素影毫未停歇,直直袭来。

    剑客强攻,法师防守,终是疯狗打法的剑客划开一道口子,可惜未渗出血来。

    只是此举动彻底激怒了老翁,古藏冷哼一声气愤开口,“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老夫就送你下去团聚!”

    拂尘由防到攻凛冽输出,一时间战局扭转,高强度持续输出让云见月已到达临界值,手中动作慢了下来,仅松懈一刻身上便多了几处割伤,素袍染红。

    云见月不敌堪堪后退,不料“嘭!”的一闷声,口中锈味翻腾,身子不受控制飞了出去重重跌落浮尘翻飞,原是禅师破阵归来偷袭得手。

    “哐当”佩剑脱手,绷不住吐槽一口鲜血。顿感五脏绞痛,面色霎时苍白如纸,她已无还手之力。

    望着渐渐逼近的二人,云见月才明白自己多么不堪一击。此局已败,那羽鸦之下瞳色渐暗。

    既向死而生,不若……

    没撬出想要的,两个老狐狸自然舍不得人死,本以为失去战力她会乖乖束手就擒,不料那人闭上眼,正催动灵力汇聚一处。

    古藏一惊,“不好!快阻止她!”

    没错,为了触发锦囊机制,故而引他们出手重击,她准备自爆金丹同归于尽。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反噬的身子像断线风筝飞出……

    这一刻,好慢,好慢。

    云见月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因为上一世濒死前也是如此漫长。

    眼前闪过此生点滴,最后停留在山花烂漫的季节,她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

    当边赫再次见到云见月时,他想,他低估了这个女人,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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