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琦一拳挥向习清远额面。

    他这一拳下手很重,十分力出了九分,不带夸张的,给一棵俩人怀抱的古树凿开口拳头大小的坑不成问题。只是,很可惜,意外的是,十分泄愤出气的勇猛之拳没有对习清远造成伤害。它几乎是在砸到面前人的前一秒被他以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遏令制止。

    拳风凛利,裹挟着风,挥动出“呼”的声音。

    姚乐凡紧逼眼睛,张开双臂护在习清远身前,在距离她一厘米的地方,正是猛然挥动的右拳!

    激愤的空气凝滞片刻,像是一个口渴难耐的孩子在焦灼,激动的发现妈妈带来冰激凌卖完了的消息回来,眼前一亮又一暗。

    如约未至,姚乐凡试探着睁开左眼,她发现,拳头已经消失了,而徐州琦正在看着她。

    石头落地,姚乐凡七上八下水桶一般的心终于打完满满一桶水,得以平息,她捂着胸口,舒展出一口气。

    徐州琦当然很不开心,被人欠了一屁股钱,阴沉的脸上乌云密布,马上要下醋雨了。他道:“他就真的对你那么好,值得你这么护他?那我呢?我对你的好算什么?你对我的好又算的了什么呢?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都是假装的、骗人的。”

    习清远心道,哪来一股子醋味,抬头一看他的脸,……行吧,你的雨酸到我了!

    习清远是来帮她的,自然是站着她这边,姚乐凡可是相处三年的对象,又不是蛇精铁石心肠,没来由的,听的有些心酸,仿佛徐州琦不是在质问,而是在求情,他在说:姚乐凡,你可怜可怜我吧,别走了好不好?内心深处一座佯装坚固的壁垒也有被催垮的一次,死水一潭也开始泛起微澜,刚放松的心态紧绷着,心口悸动,她低着头,没人知道她的想法,右手再一次搭了上来,又落了下去,落寞的垂荡在腿边,左手安抚地搭在胳膊肘,脸却仍旧垂着,声音沉沉掩饰不安,道:“徐先生,你打了他一拳,他也还了你一掌,算是扯平了,而且,习清远是第一次打人,没有你的劲力大,你也不吃亏。是我对不起你,咱们就此别过,为什么要闹得这么难看?谁都不愉快。”

    实话不假,习清远斯文,不曾打过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拳主要在气,辅要在力,气不过,气是上来了,力在后面拖拖拉拉跟不上,看着声势浩大,徒有其表,像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网红,本身花里胡哨的,被有心之人吹的天花乱坠,火的莫名其妙,粉丝一头雾水,诗人受宠若惊,可能唯一的作用,带走了些空气,徐州琦倒也不至于缺氧窒息,踢到棉花一样,只是挠挠脸,不甚感意。

    徐州琦也只是受些皮外伤,真皮层渗出血丝来,比起习清远血肉模糊的嘴角和蔓延到下巴颏的鲜血,小巫见大巫,不足为提,他也发现了,有意和他打斗,拿他当出气筒放放气,解解心头的恨意和不舒服。他确确实实不亏啊。

    是姚乐凡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她这么说了,徐州琦不好再说什么做什么。

    又白又青的指节缓和成红色,习清远的领子一松,他大口喘着粗气,僵持的局面些许缓冲。徐州琦不屑地拍拍手:不能弄脏了手。一字一顿道:“徐、先、生,称呼换得真快,跟姚小姐换男朋友一样,嗯,真是好极了……”

    大风带着风衣刮过,短发翻飞,姚乐凡压低帽檐,遮掩风和神情,也盖住他的忽略他的嘲讽:“徐州琦,你还钱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风,你说,许我一个愿望,我记得应该没错,是这样吧?以后也没机会了,我今天就使用,请你和我分手吧。”

    曾经许诺的愿望,“最后姚乐凡可能会为了我用吧?”毕竟她这么好,徐州琦陷入爱河,心道。同一个他,此时站着同一个地方,心道:呵呵,再不济也是为了她自己,换取个礼物什么的?换算下来,也算是为了她自己吧,找了个有钱人。徐州琦错愕道“你用来换‘分手’?为什么?”这么好一个机会,换什么不都成?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不,姚乐凡,如果你真的为了钱和我在一起,我早亏的一塌糊涂,倾家荡产,三年了,你没要我一分钱,反而在我们家倒闭时资助我爸重建公司,让人怎么信你?

    不重要了,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姚乐凡:“我......”

    徐州琦揉了揉被习清远打的地方,虽然不重,不是打在树身上,还是有些疼。

    他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好。”总归又是些老掉牙,不如不说,扰得人心烦意乱。

    徐州琦:“我答应你了。”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的。

    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徐州琦道:“你今天要是跟他走,再见面时,便形同陌路,我当做不认识你。”

    风更大了,吹散了满树枯叶,也吹散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路上彻底没人了,他的伤痛响彻康源大道,临空在姚乐凡耳道中咚咚,她的心在震荡,有那么两刻,错了两拍。

    习清远:“凡凡,走吧。”

    姚乐凡:“……”帽檐很低,看不清人,她想回头看一眼徐州琦,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头却沉重的转不过弯,直直向前。

    从徐州琦的角度来看,姚乐凡始终没舍得赏给他一个眼神。习清蓉拽着他的女朋友,哦不,从今天起就是前女友了,换成他捂胸了,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如果此时姚乐凡回头,可能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思,他的脸上没有显露情绪。

    女朋友跟人跑了,他应该是什么情绪?愤怒吗?一开始是的,现在没有了;庆幸自己看清真面目?开心吗?好像也不至于。

    突然,姚乐凡踉跄了两下,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扶她,习清远扶住了她,也对,姚乐凡身边的人再也不是他了,挺好,她快乐就好。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姚乐凡被绊倒的那一刻,虽然只是一下,什么东西,已经在他的脸上清晰着映刻出来了。

    曾经的真挚倒成了笑话,如果给徐州琦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要亲手睡遍窈窕女郎,不动真心,不负责任,把女孩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真真正正诠释什么叫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白瞎一个富家公子哥身份。哈哈哈哈!他想,那些女孩会为他痴狂,不惜一切代价,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被人簇拥的感觉一定不错!

    脸颊在两只手心辗转,他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怎么傻了吧唧的,不会伤心过度傻了吧?分手了还乐呵呵的。不会的,三年了,冰山也该捂化了,姚乐凡怎么油盐不进呢?可见女人比铁板还硬,心肠比毒蛇还毒,我被骗了这么久,都没察觉异样,指不定那些女孩们怎么把我裤兜子脱干净的我都不晓得。

    车尾气还没散干净,黑车已经不见车影。

    整条康源大道,只剩下人行道上的他。

    打完架浑身冒汗,徐州琦脱下皮夹克,甩在右边的杨树上,树干一抖,十几片叶子簌簌抖落。

    “操!”

    徐州琦音色响亮,和他的人生一样,既定的光辉灿烂。他不明白他输在哪了。

    车上,习清远心疼地揉了揉姚乐凡的手腕,道:“乐凡,他没拽疼你吧?你现在……”

    姚乐凡道:“习清远,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还管我叫凡凡?下次别再这么喊了,我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么亲密的程度吧?”

    习清远道:“做戏要做全套,不然他怎么会信。”

    “算了,我手腕没什么大事。我现在怎么了?成病号了?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姚乐凡道,“再说了,徐州琦不打女人的,更不会打我,他可舍不得。”

    习清远道:“很信任他?”

    姚乐凡:“当然,我们谈了三年恋爱,我怎么会不了解他。”

    徐州琦是个谦卑有礼的阳光男孩,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人。她爱他。姚乐凡很后悔,可后悔又能怎样?她提的分手,是她活该,她自找的。如果不分手又能怎样?

    她现在这个样子,继续拖着别人做什么?徐州琦肯定会安慰她,说他心甘情愿,她不能这么做,不忍心。就是因为太爱他了,才舍不得连累。

    习清远道:“马上要治疗了,不能经常出去了,不好好看看风景吗?”

    姚乐凡道:“嗯,当然要欣赏美景。”

    另一边,徐州琦没捡地上的外套,气愤地走了。

    康源大道离他家很近,他步行没开车,只能走回去。

    又一阵风吹过,徐州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心道:“风可真冷啊。”

    徐州琦家在西城小区,温江市中心一个贵族小区,比某些地区的别墅还值钱。没了外套,外面还刮着大风,回家之后,他就冻感冒了。

    卧室里,他失了魂似的,坐在床边地毯上,一瓶没喝完的啤酒瓶摔在门上,“嘭”得一声,玻璃渣四处飞溅。黄色的汤水从门上流到地上。“姚乐凡,我他妈的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徐州琦吼道。

    他手上又攥着一瓶新开的啤酒,往嘴里倒,酒液溢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去。徐州琦眼神迷离,面色潮红,明明已经醉醺醺的,酒却还是不停往嘴里灌。鼻塞的窒息感向他袭来,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徐州琦双手捂脸,嘴里不住的呜咽:“呜呜……姚乐凡,凡凡,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手中的第二瓶啤酒再次砸到门边。

    左手拾起第三瓶啤酒,颓废一般,右手拿着开瓶器别开,啤酒涨起厚厚一层泡沫,慢慢化了下去。泄愤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怎么不说出来,我肯定改……为什么、你为什么重新找了个男人。”他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

    咕咚咕咚,咽下几口酒,“他有什么好的,长得一般,清汤寡水的,还没我帅,混身一股子病怏怏气,跟个药罐子一样,我哪里比不上他……”他听姚乐凡提起过习清远,又见喊他‘清远’,那人想必就是习清远了。

    他“为什么”了一下午,自己身上从头到尾怀疑了个遍,凭着零星几个片段里对他的印象,琢磨半天,最后得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客观的结果:习清远他哪里都不如我。

    于是,他的疑问从“为什么”变成“凭什么”:凭什么习清远不如我好,凡凡却要和他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他比我有钱?

    不,不可能,他相信,姚乐凡绝不是这种人。

    攀高结贵、趋炎附势。姚乐凡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当年,徐父的公司一夕之间破产,徐州琦一夜贵公子沦为乞丐,富二代摇身一变负二代,跌落神坛。昔日巴结讨好的人离他而去,只有一个人没有离开,她借钱给他,尽全力帮助他渡过难关。

    那个人就是姚乐凡。

    虽然,他很不想往这方面猜测,但是,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或许,姚乐凡变心了。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对他很好很好的小姑娘了。也许,也是真的想尝尝金钱的滋味吧。

    脑回路再次改变,他道:“把以前的凡凡还给我,呜呜……”

    酒精和泪水的双重作业下,徐州琦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在大学,徐州琦遇到了高中同学姚乐凡……

    大学期间的一个数学竞赛上,姚乐凡夺得一等奖,她身材纤细娇小,身着半身裙,光是单单站在那儿,俨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得奖的一共三人,所有人的目光却还是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男生心中喜欢她,女生则是心怀妒忌。徐州琦也是人群中盯着她看的一人。

    姚乐凡长相甜美,可爱进人心窝里,像颗水蜜桃。她笑着接过校长手中的证书,酒窝深深,看的人暖暖的,又像个小太阳。

    笑容把他的思绪拉回上高中那会儿。

    高二元旦联合晚会,她站在舞台上,唱了一首歌,歌声婉转,音色悠扬,让他彻底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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