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序一 藕断丝连

    “许学姐,”一个男生把电脑推过去,“你帮我看看这段代码,检查半天,没瞧出来问题。”

    许一寒最近备考研,老是泡在教室里。

    许一寒收电脑间隙,目光调过去看了眼:“Python的缩进问题,你去搜一下就懂了。”

    ……在计算机专业这算基础题。

    “谢谢学姐……学姐,”那男生见许一寒提起包说,“你现在就走了吗?”

    许一寒应了声,想到路陈驰发来的消息,低下眼睫:“嗯,有事。”

    “你和你男朋友分……”男生话说一半就被旁边同学拽住了胳膊。

    同学给男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住嘴 。

    许一寒瞥了眼他们,没说话,挎着包兀自走出教室。

    后面传来声音。

    “不是,你拦我干嘛?你别拦我追她,”男生说,“……我问了阎学姐,许学姐一月没和她男朋友联系了,他俩迟早分手。”

    “还没分呢,你就上赶着凑上去挖人墙角,”同学低声,“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谁?惹得起吗……”

    许一寒啧了声,抿嘴没说什么,兀自走出了教室。

    --

    食堂,风吹过,吹得门口映着“节约粮食”横幅刺啦啦扇动。

    一个女学生挎着香奈儿经典款包,端着餐盘对旁边同学说:“真的不理解那男的。”

    “我请了吃饭,他一杯几十块的奶茶钱都付不起,要死要活地推脱,服了。”

    “你家有钱吧,而且你大学就付了套房子的首付。”旁边同学说。

    “那他也不至于连杯奶茶钱都付不起吧,”女生说,“还说我拜金,幸好拉黑了。”

    许一寒偏头看了眼那个女孩子。

    “我现在对这些已经麻木了,你看路陈驰,他少说也能继承家里十几个亿财产,”她闺蜜阎之之听到这感叹 ,“十几个亿,他随便剪点手指甲都比黄金金贵,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比狗还大。”

    许一寒应了声:“至少法律上他们和我们一样平等。”

    “……我们那个游戏还是靠路陈驰买了热搜才赚了小一千万,你真的要和路陈驰分手?”阎之之看了许一寒半晌,终于把话绕到正题。

    “他家人觉得我配不上路陈驰。”许一寒说。

    偶尔许一寒自己也这样觉得。

    她挺普通的。

    十几年循规蹈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地反复徘徊,最平常不过的学生。

    普通的家教严苛的家庭,普通被□骚扰经历,以前厌/男也是普遍的有迹可循。

    路陈驰常年稳坐法学第一,在X大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虽说他是离异家庭,但父母随便一方的家境都能甩她几十条街。

    “……想了一周,分了好些,上次见他家里人,我们吵了架,他就一月没联系我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许一寒说,拿了筷子夹起肠粉沾里面的小米辣。

    “确实啊,神龙不见尾的。”阎之之说。

    许一寒嗯了下,荡开话题:“……我还是最喜欢食堂的肠粉。”

    食堂这家肠粉她们经常来,路陈驰偶尔也会跟着她们一起来这边吃,不过他最多尝一点她的。

    “我觉得也可以,就是这个小米辣不能加多了,”阎之之看了看她肠粉说,“你加那么多辣椒,还不搅匀,那几块肠粉会辣死。”

    “……路陈驰吃不了辣。”许一寒下意识说,说完自己都一愣。

    许一寒低头笑了笑:“之之,我们都变了好多 。”

    阎之之知道她在说什么,叹口气,半晌又问了遍:“……真的决定好了分手?”

    轰地一声震开,闪过路陈驰笑起来的模样。

    许一寒受控制欲强的父母影响,脾气很差,她心理上有点毛病,大二后有几个月,就是个刺头。

    特别是对男的,惹到她点儿她就怼,怼不过就发狠拼了命打人。

    路陈驰学法,也就他会对她好说歹说地劝,说用武力是解决问题最糟糕的方式。

    许一寒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路陈驰也不烦,每天在她耳旁絮絮叨叨。

    一次从KTV出来,有几个混子骚扰她,许一寒当即发了火,怼了几声,那混子怼不过就要打人。

    路陈驰一个整天反对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当即就冲出来,把她护在身下,以一敌三,被打得断了几根肋骨,硬是把那几个混子打趴下了,扶着她嘶嘶地喊疼。

    报完警,又打了120,救护车迟迟不来,许一寒急得哭。

    “我就说,武力解决问题不行吧?”路陈驰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冒冷汗,一边跟她开玩笑,一个劲逗她笑。

    光线纵横扫过他眼皮上的褶子,眉眼阴影深邃,他还在笑。

    “你……”许一寒搀扶着他,愣了愣,笑,“活该吧,你。”

    路陈驰人就是这样,一颗圣父心,自己被连累受了伤都会去笑着关心连累别人的人。

    到这都还没什么,没想到有个混子气不过,爬起来抽了旁边水果摊上的刀,直朝许一寒捅。

    许一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路陈驰侧身护住。

    血梅放烟花似的在她裙子上簇簇绽开,带着灼热的温度,渗进衣物。

    那晚路陈驰腹部淌出的血,染红了她那条米白裙子。

    “许一寒,”血还在流,路陈驰那时却抱紧了她,抱得死死的,把她护怀里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一点苦。”

    灯光混乱,割裂他身后一衣儿影子。

    黑暗与光明细碎而混乱地交杂。

    那晚,在场五人,被打得最轻的都是鼻青脸肿,就许一寒一人完好无损,甚至一点皮都没擦到。

    也是那晚,许一寒学会了收敛锋芒。

    “许一寒,”路陈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一点苦。”

    ………是句中二到极端的话。

    食堂的光亮得晃人眼睛。

    四周安静。

    旁边同学搁盘子时发出声清脆的磕碰声。

    “……嗯。”许一寒笑了下,“该分。”

    “上次他带我见他家长 ,”许一寒对阎之之说,“……还是他小姑,饭点,特意把路陈驰支开了,让保姆站在旁边盯着我给他们做饭。”

    “回来路陈驰因为这事儿和他家人闹翻了,又和我吵了架后,他就消失了。前一周,他小姑给我打电话,说路陈驰连续几周失眠,还在街上晕倒了,都是因为我。”

    许一寒偏头:“……他家里人不支持我们在一起,既然两个人都痛苦,还不如分了,放手也是一种爱。”

    阎之之张了几次口,最后说了句:“……那确实还是分了好,你加油哦。”

    许一寒应了声,笑了笑:“……好。”

    远处掠过只鸟儿,张着翅膀,啼叫了下,只剩道薄影儿。

    --

    C市江空区,平墅。

    输了密码,门被许一寒推开。

    风溜过去,掀起阳台的窗帘,白炽灯晃荡地闪烁。

    白墙面被灯光渗透,磨蚀得泛了黄,手擦过,仿佛都簇簇地往下掉灯灰粒子。

    许一寒脱下外套,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的灰蓝T恤。

    细颈子从衣领处长出来,白腻的皮肤瓷实,鹅颈瓶里插了支白梨花。

    她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包搁在旁边,就这么望着阳台,不知道在想什么,怅然若失。

    远处天空最后一抹余光被窗帘筛落了,落她身上,稍有点亮。

    太阳落了山,光影随时间沉淀下来。

    她没动,只是坐着,怅然望向窗外。

    墨色一圈一圈地沉淀下来,灯亮了,街上成了黑白。

    --

    B市前往C市飞机,头等舱。

    路陈驰倚在靠背上,手下意识按了下手机,屏幕亮起。

    他愣怔一瞬,低头瞅着手机壁纸看。

    路陈驰有两个手机,壁纸都是许一寒微微笑着偏头的样子。

    半晌,路陈驰抬手用拇指轻轻碰了下屏幕上她的脸。

    “……路陈驰,或许好聚好散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耳里滑过许一寒和他吵架时的那句。

    他偏头突然咳得不行。

    半晌,路陈驰抬手撑额头,眼皮耷着休息。

    --

    路陈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开门的时候没忍住又咳了几声,屋里一片暗,黑得跟马里亚纳海沟的底似的。

    路陈驰抬手去开灯。

    灯光乍亮瞬间,他一别头,就看到许一寒……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沙发上。

    快一月没联系,一见面就是在他家,摆明了是来找他。

    路陈驰咯噔了下,看着许一寒半晌。

    “……怎么不开灯?”他哑声开口,喉拢干涩得不行,没忍住滚了下,咳嗽顺势漏出来,偏头压了几次都没压住,整个人疲惫得不行。

    许一寒看着他,愣了愣。

    她说:“……你感冒了?”

    路陈驰应了声,脱了西装外套挂衣架上,眼光撇过去:“……吃了吗?没吃我给你做饭。”

    “来之前吃了肠粉。”她摇头,“你吃了吗?”

    “吃了。”

    “你吃药了吗?”许一寒问。

    “还没,在飞机上吃的,刚下飞机,”路陈驰说,“又没带药,忙得很,这个月在B市C市两头飞。”

    他父亲路黎阳在C市,母亲李清云在B市。

    路黎阳不同意他和许一寒在一起,但李清云那儿还没给个准头。

    努力一把,他和许一寒或许还有机会。

    路陈驰低头穿拖鞋。

    只是……一个月,他妈没开口,一切都没着落。

    单凭他,不可能让他父母……任何一方松口。

    许一寒哦了声:“……我帮你冲冲剂?”

    “不用,”他说,“我自己来。”

    许一寒沉默了会儿:“我今天来是……”

    “……还是你帮我冲吧,”路陈驰预料到什么似的,打断她话。

    她停顿了会儿:“……好。”

    棕色感冒颗粒簌簌落进杯,许一寒倒了热水,又添了矿泉水,温水都算不上,甚至有点冷。

    路陈驰以前在国外待久了,喝水习惯喝冷点的,往常感冒都恨不得喝冰水。

    她递过去。

    路陈驰盯着她,拿过杯子就往肚里灌。

    他这人就是这样,名字野,人瞧着也野,但性格阳光。

    许一寒说:“我今天来……”

    路陈驰突然被水一呛,又开始咳。

    许一寒:“…………”

    过了许久,他才没开始咳。

    许一寒见状再次开口:“我今天来……”

    路陈驰又开始剧烈地咳。

    许一寒:“………”

    等他稍好,许一寒说:“我今天……”

    “……我有点饿了,”路陈驰又打断她话,说,“一起做饭?”

    “没完没了,”许一寒冷飕飕看一眼他,“差不多得了,称我还没发火,你要说什么,咳什么,现在全搞完。”

    “……哦。”路陈驰别过眼,举杯子的大手下意识毛毛地紧了下,青筋扯着筋脉。

    操,她又生气了。

    “没啥事儿。”他说。

    “那我就单刀直入了,”许一寒说,“我今天是来拿放你这儿的衣物。”

    话一落地,四周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她的东西一直放他这里。

    他们两年感情,真要拿直接拿走便是,不用这样特意告诉他。

    这样提出来,是方便划清界线。

    “……许一寒,”路陈驰隔了会儿,觑住她,“我一直在为我们以后努力。”

    “我知道,”许一寒说,“……这和我拿东西,有冲突吗?”

    她从来不是习惯道歉的性格。

    “……行,你说得对,”路陈驰啧了下,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帮你搬。”

    琴房。

    路陈驰把许一寒的行李提着往门口走,路过琴房,看到许一寒站在那架三角琴前。

    许一寒小学钢琴就过了十级。

    那三角琴是他们同居那会儿,他特意买的,专给她偶尔兴致上来时,弹着玩。

    许一寒抬手,手指滑过琴键,带了茧子。

    她弹琴,指甲贴着肉剪,指尖也都是茧。

    路陈驰走过去,低头瞥着她。

    许一寒人长得好看。

    脸盘子也小。

    她是巴掌大的鹅蛋脸,长年待在家,皮肤白得像德化白瓷,光照着,稍有点透。

    嘴唇涂了点唇膏,油汪汪地,又红又艳。

    他没许一寒白,他经常出去玩,和她至少隔了几个色差。

    路陈驰看了这张脸三年,心还是忍不住被拨动了下。

    “我爸那里,你不用管。”路陈驰过去拉她手,整个人倚着她,“他连我都瞧不起。”

    许一寒没搭他话,自顾自地说:“我路陈驰,我们变了好多。”

    “你,我,”她说,“还有之之和清清。”

    路陈驰没开口了,只是拽着她手。

    许一寒折了话题:“……你几天没睡了?”

    “两天,”路陈驰一怔,笑了起来,“在飞机上我还睡了几小时,你原来是担心这?我躺一晚上就恢复好了。”

    “……只是两天?你小姑给我打了电话,”许一寒顿了顿,推开他,“一周前,你在律所外面累倒进医院了?”

    路陈驰停顿了下,又笑:“她就是我爸传信人,为了我和你分手,添油加醋……”

    “所以,”许一寒打断他,“你真的累倒了,还是在街上?”

    路陈驰手僵了僵,没开口。

    他不习惯对她说谎,每次遇到类似的事儿,就沉默。

    细微灯粒子沉沉浮浮。

    许一寒偏头,看了会儿琴,叹气开口:“路陈驰,分手……”

    话还没说完,她被他压在钢琴上,手砸在琴键上,惊雷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蹿得满屋嘈杂。

    路陈驰掰过她脸,大掌掐紧她下颌,逼她仰头:“……你说什么?”

    嘈杂的琴音停滞了下。

    呼吸声压着汹涌澎湃的情绪,一阵一阵的,蓄势待发。

    “……你别碰我,”许一寒啧了声,烦躁地别头,脱离他手,“我说,分……”

    他低头吻住她,堵住嘴。

    许一寒夯力搡他胸膛,侧身:“我说分手!你每次……”

    路陈驰拽住她手腕,猛地拉过来,摔在钢琴上。

    柔软的背撞着三角钢琴,一下硌得生疼。

    他掐着她下巴,强吻住她。

    结实有力的手臂硌着她细腰,钳得死死的。

    许一寒几乎动弹不得。

    下巴被他掐得疼得不行,带疯劲儿的吻狂风暴雨般落下来,势不可挡,她只能被迫受着。

    路陈驰身上的那股青柠香和蛇一样,一个劲儿往她身体里钻。

    许一寒挣扎了几次,提脚去踢他。

    路陈驰西装裤是被踢了一道又一道灰印子,也没放手,反手把她压在底下,压得死死的。

    许一寒去咬他嘴。

    路陈驰吃痛,啧了声。

    象牙白里绽出猩红血点子。

    他起身抬起手背,一揩嘴上的血,另一只手还是钳住她腰 。

    路陈驰笑了下,目光睨着她,带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许一寒,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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