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宋雁书道。

    “贺公子的书信让我明白,朝廷并不是完全无救。何况那人既在背后谋划,便是没有贺公子的书信,也会有其他事件。至于田七……我们如今能做的,便是查出背后真凶,替他报仇。”

    见贺晏明仍是一脸愧疚,宋雁书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想起邵叔曾说的幸存者的斗志便是对牺牲同伴最好的回报,宋雁书激道:“田七为贺公子千里送信,却被人算计至身死,贺公子难道没有想过要为他报仇吗?”

    贺晏明抬头,望着宋雁书,“可是,此事我并无头绪。”

    见贺晏明意动,宋雁书指指匣子,“这便是线索。”

    只是贺晏明似乎并不明白,宋雁书道:“请贺公子将当初的书信再写一遍。”

    贺晏明顿了一下,依言进屋走到窗前书桌下,研墨执笔。

    “好了。”很快,贺晏明便停下,抬头望向宋雁书。

    宋雁书走近,见纸上只有寥寥九个字。

    “上有旨,为掣肘,勿回京。”

    宋雁书颇有些诧异地抬头望着贺晏明。

    贺晏明苦笑,解释道:“路途遥远,再加上我身份敏感,并不敢多写。”

    虽然宋雁书对贺晏明身份的好奇心已到达顶点,但并未询问。

    宋雁书将书信转向自己,细细观察一番,回忆着自己当初看到的那封书信,道:“那人的书画水平应当很高。”

    “此话何解?”贺晏明疑惑。

    宋雁书将书信转向贺晏明,指着上面的字道:“那封送到雄州城的书信足足有二十三字,而这封信只有九个字。当初我看那信时便觉得奇怪,总觉得书信整体并不和谐,前些日子得知贺公子的字不易临摹,我还以为是临摹的问题。可今日一看贺公子的书信内容,我便明白了。”

    见贺晏明紧紧盯着她,宋雁书微微一笑,接着道:“倘若那人与贺公子不相识,无贺公子的书稿研究,便只能从这九字入手,因此多出来的字便是那人从这九字中揣测出来的。而那封信上的这九个字,与贺公子此刻所写的一般无二。”

    “然而另外十四字中的七八字,却与贺公子前些日子给我的书稿里的字并不完全一样,是以让书信整体失协。因此,我便猜测那人并不认识贺公子,且具有极高的书法水平,能够从这九字推测出贺公子的其他字。”

    贺晏明望着宋雁书,一时无言。

    宋雁书见贺晏明不说话,奇怪道:“怎么了?可是我猜的哪里不对?”

    贺晏明摇摇头,惊叹道:“宋姑娘真是敏锐。”

    宋雁书笑笑,“贺公子谬赞。”

    顿了一下,宋雁书又道:“贺公子久居京城,可知何人有此书画水平?”

    贺晏明低头沉思一会,道:“我与京中人并不熟悉。”

    宋雁书问:“听闻李深李公子才学颇高,依贺公子所见……”

    “不会是他。”贺晏明打断宋雁书。

    宋雁书愣了一下,此话的意思是李深能够有此水平?

    许是看见宋雁书的疑惑,贺晏明缓和口气,道:“李公子乃太师之子,少年得名,怀瑾握瑜,具高世之德,怎会做出伪造书信,密谋造反之事。”

    宋雁书问道:“贺公子认识李公子?”

    贺晏明噎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不认识。”

    不等宋雁书再问,贺晏明望着宋雁书肯定道:“但贺某能以性命担保,李公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宋雁书点点头,笑道:“我也只是猜测,是雁书失言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宋雁书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雁书便先告辞了。”

    宋雁书从屋里出来,见星榆正在桃树下仰望那桃枝上沉甸甸的桃子,不由失笑。

    贺晏明上前两步,摘了一些下来,递了几个给星榆。

    星榆望宋雁书一眼,见宋雁书点头,这才欣喜接过桃子,乐开了花,“谢谢贺公子。”

    贺晏明笑着摇摇头,转身递给宋雁书两个桃子,道:“这桃子虽不大,但味道香甜,宋姑娘不要嫌弃。”

    宋雁书接过,道了谢。

    走至院门,星榆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宋雁书,对贺晏明道。

    “贺公子要小心狐妖啊。”

    贺晏明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多谢……提醒。”

    宋雁书道:“她叫星榆。”

    贺晏明点点头,宋雁书转身准备离开。

    “宋姑娘……”贺晏明叫住她。

    宋雁书回头。

    贺晏明顿了一下,道:“我会留意善书画之人,多谢宋姑娘了。”

    ……

    走出林子,到了官道上,星榆才松口气,不再警惕地左顾右盼。

    宋雁书觉得还是要让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妖,正要开口,便见星榆凑近她,神神秘秘道:“姑娘,这贺公子是不是也是妖啊?”

    “……”宋雁书无语了一瞬。

    “姑娘您看,”星榆见宋雁书不答,将桃子揽在怀中,空出手扳着手指一条条数道:“这荒林里都没有人住,贺公子却一个人住在林子那么深的地方。而且我说有狐妖的时候,贺公子反应好奇怪呀。还有还有,贺公子还长得那么好看,听说狐妖都是很好看的……”

    宋雁书一边走,一边听星榆絮絮叨叨,心思回到了京城李深等人身上。

    当时不过初遇,王元就直接邀请她去一元酒楼,而去了之后那棋盘明显是新摆的,就是为试探她。

    虽然她说自己只有一颗白棋,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可结盟之意却是很明显。

    有没有可能,自己弄巧成拙了?

    自己刻意偶遇,他们便顺水推舟?

    “姑娘您说是不是呀?”星榆说得兴起,见宋雁书不理她,蹦到宋雁书面前,拦住宋雁书,随即意识到自己过于放肆了,吓白了脸,怀中的桃子落了一地。

    “嗯?”宋雁书回神,见星榆瑟缩了一下,也没注意到星榆说了什么,只笑着夸道:“是啊,星榆真聪明。”

    说罢,宋雁书弯腰捡起桃子,重新塞进星榆怀里。

    星榆抱着桃子,愣愣地看着宋雁书往前走,回头看向那片阴森森的林子,打了一个冷战。

    贺公子真的是狐妖啊。

    想到自己刚刚与贺晏明靠得那样近,星榆害怕得腿肚子都在打颤,怀中的桃子不敢抱,又不舍扔。

    见宋雁书已走出几步远,星榆忙追了上去,紧紧靠在宋雁书身侧。

    ……

    回了府,已过了晌午,舅母已吃过饭歇下了。

    文绣进小厨房热了些饭菜,星榆趁机塞给文绣两个桃子。

    文绣不明其中缘由,只当星榆带了桃子回来分与她,辞谢了两句,见推脱不过,这才收下来。

    饭菜热好后,文绣将其送进宋雁书屋内,见姑娘在桌前拿着笔比划,走过去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雁书摇摇头,放下笔,问道:“今日去一元酒楼他们可有说什么?”

    文绣服侍宋雁书坐到小案前,将筷子递给宋雁书,这才道:“王公子李公子并未说什么,孙公子倒是颇为遗憾,说带了棍子去,本想请教姑娘武艺的。此外便是洪公子……”

    见文绣停下来,宋雁书咽下食物,望向文绣。

    文绣道:“我说了,姑娘莫恼。”

    宋雁书笑道:“他是不是调笑我了?”

    文绣惊讶道:“姑娘怎么知道?”随即一脸不忿,“我将玉佩递给王公子,王公子还未说什么呢,洪公子便在一旁大笑,若不是房梁高,怕是房顶都让他掀了去。”

    见宋雁书不在意的样子,文绣也收了话头,接着道:“还有两位公子,只是一直没说话,我便不知他们是谁了。”

    宋雁书点点头,这两人便是柯文柏和贺晏志吧。

    只是上次还有几位公子,这次也没去?

    ……

    “父亲。”康阳炎收到消息,急急赶回府中,见父亲在廊下喂鱼,忙下去。

    “武二传来消息,钟承出现在原川了。”

    中书令手一顿。

    康阳炎忙道:“父亲不必担心,他们已将钟承杀了。”

    中书令将手中鱼食尽数抛下,回头,目光如炬,“谁让他们自作主张的?”

    康阳炎愣了一下,见父亲生气了,忙垂下头。

    中书令见儿子这副模样,皱起眉头,不再看他,转过头望着湖面。

    原来,那日钟承来中书府转一圈,是想让自己认为钟承受伤了,之后再以生病的借口顺理成章地让其消失在众人视野。

    如此一来,自己便不会多想钟承生病一事是否另有玄机了。

    没想到,宋国忠的女儿竟有这般心计。

    不过这也说明,宋雁书那日的表现不一定是真的。

    或许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为钟承回雄州城争取时间而做出的表象罢了。

    可惜,到底是太年轻了。

    “当真死了?”中书令问道。

    康阳炎小心看父亲一眼,肯定地点头,“死了,武二亲自动的手,箭正中心口,钟承当场便从马上摔下来了。”

    中书令点点头,武二的箭术他倒是不担心。

    只是,既有武二等人在路上拦截雄州城的传信兵,雄州城的消息又是如何传到宋雁书耳中的?

    京中其他人是否也得到了消息?

    康阳炎见父亲半天不语,解释道:“那钟承已到原川,日夜兼程的话离雄州城不过三四日路程,武二也是担心路上一来一回耽搁,让那钟承成功回到雄州城,是以才先斩后奏。儿子已经教训过他了。”

    中书令慢悠悠地望了康阳炎一眼,“杀了便杀了。”

    康阳炎松了一口气。

    中书令望着水中刚刚抢食最欢,此刻却翻起白肚皮的一条鱼。

    叹道:“太贪心了啊。”

    也不知是在说那鱼,还是在说什么。

    康阳炎听得此话,正探头去看,便见父亲一甩衣袖,冷声道:“后日,请宋姑娘来府,本令亲自为其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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