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如雷贯耳。

    雾月族长躺在族人怀里,鲜血流了一地,伤口像破碎的镜子,裂痕不均,偏又只能忍着一点声音都不能出。

    临别之际,他忍着身体疼痛,咬牙交代着下一任族长:“古月溪,你生来便是命定之人,我命你护住玊月,护住溪源镇,你必须战死在族人前面,绝不可叛逃。”

    古月溪面色苍白,神色迷茫,似是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幕,更不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重担。

    她的皮肤很白,在灰暗的帐篷内耀眼夺目。

    “我……我会护住族人的。”她的声音坚定清冷,面上却流露出无奈。

    雾月族长死了。

    古月溪站起身,目光慌乱。

    玊月族族人悲痛欲绝,却不敢出声,残灵在外不停游荡,只要捕捉到声响或者气味,便如恶狗扑食一般。

    雾月族长刚死,族中不服古月溪继任的大有人在,前任族长刚过世,他们便张牙舞爪的站出来。

    族中有人不忍,出口直言:“古月溪,你明明能救雾月族长,却为了族长的虚名看着他死去,族长一位你如何担得起?”

    其他人虽无言,可眼神中却透露出愤恨。

    她一一扫过去,眼神如带血的刀子令人生寒,“雾月族长命数已到,生死由不得我们。”

    人群隐在黑暗中,一道身影渐渐明晰,朱唇皓齿,头发乌黑亮丽。她直视古月溪的眼睛,含有恨意,“古月溪,你一个对本族族长见死不救的人,何谈能护住玊月族族人,你凭什么?”

    古月溪轻轻一瞥,心知肚明今日不会太平,“凭我生来就是族长,凭我接受了苦于你们几倍的训练,凭我仙能高于你们,凭这族中只我一人能护住你们。”

    宁溪和古月溪同岁,两人又是幼时好友,当然知道古月溪从小经历的是何等炼狱,“当年古书预言,月上孕育两个族长,为何最后只剩你一人,你敢说吗?”

    古月溪冷笑一声,随手撩起门帘一角观察外面情况,“宁溪,你不会以为另外一任族长是你吧?你贪生怕死,好吃懒做,父母娇养…”

    她心下大惊,却不得不稳住心里的慌乱,短短几分钟,残灵便包围了整个帐篷,那股腥臭刺鼻的味道久散不去。

    宁溪还在喋喋不休,声音又细又尖,古月溪听得心烦,大力拉过她的衣领,“我不见你有任何悲伤情绪,但你要在这时出什么茬子,我就让你受一下身体之痛。”

    古月溪向来睚眦必报,她说的身体之痛当然是将宁溪丢出去喂残灵。

    雨声盖住一切,帐篷内人潮涌动,空气稀薄,所有人都知道,再不出去,他们极有可能会被憋死在里面。

    古月溪悄悄拉开帘子的一角,残灵模糊的脸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眼前,幸好残灵无眼无瞳,停留了片刻就向其他地方走去。

    忍着反胃,她轻轻放下帘子,屋外残灵就急不可耐地吱呀乱吼往帐篷上撞。

    帐篷有仙能固体,一时半会不至于崩塌,不过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下,两下……帐篷被撞得倒来倒去。

    古月溪强行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能力时好时坏,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打退这帮残灵,但绝对能保证战死在族人前面。

    以她这副躯体,恐怕能为族人做的也就那么多了。

    她回头看着缩在一团瑟瑟发抖的族人,安慰道:“灵仙帮助妇女儿童调动仙灵,找机会逃走,男人等在这里,若我战死,你们就替她们拖延时间。”

    族人们神色各异,担心,怀疑,不信任……

    古月溪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各异的眼光,面不改色道:“我死后,你们重建部落,生活依旧。”

    冷冽的眼光扫过在场众人,“今日,若有人出岔子,当逃兵,我若逃得生天定亲手把他丢去残灵老巢。”

    族人应下,她才放心走到门帘处。

    出帐篷后,情形大有不同,围在帐篷周围嘶吼的残灵倒在地上,溃不成军,看样子,似乎有人比她还快。

    残灵没有神智,只会听命于身后的人,而溪源镇设有结界,除玊月族族人以外没人能找到入口。

    看来是背后的人?

    大雾袭来,漫天白茫茫一片。

    一个人从雾中款款而来,白雾贴身勾勒出他的身线,修长身姿,宽肩细腰。

    柏泓霖梳着大背头,几根碎发凌落在前,神色不明。

    古月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服饰,绝不是玊月族族人,更像是生活在人类世界的现代人。

    男人腾空而起,轻笑一声:“原来传说中的玊月族也不过如此,几只丧尸都打不过。”

    她安静听着,将手偷偷藏在身后运法,等到全身能量聚在手掌,她便推着那股气往前送,去势汹汹。

    他似是有所察觉,不慌不忙地摘掉眼镜,等那团气体到眼前时,轻轻挥动眼镜打散,又轻吹了一口气,轻嗤道:“忘了介绍,我叫柏泓霖。”

    古月溪心下大惊:这人居然能轻飘飘破解她的仙能,到底是何来头?

    她赤裸裸地打量柏泓霖,良久,才开口道:“说吧,你是如何进来的,外人擅闯溪源镇,可是死罪。”

    熟悉的声音入耳,柏泓霖眉头一皱,答非所问,“是你?你杀了我曾祖父?”

    古月溪重新审视对方,不缺头不缺四肢,理解事物怎么就这么困难,重心是这个吗?“回答我的话,你是如何擅闯溪源镇的?”

    柏泓霖听到她的话,跨步走下来,这下,她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双色瞳孔。

    左眼黑瞳,右眼蓝瞳,妖异美丽。

    古月溪注视着那双眼睛,久久回不了神。

    恍然间,柏泓霖已走到跟前,修长纤细的五指握住了她白皙的脖颈,直至用力,越来越紧:“口气这么大,你贵姓?”

    大脑缺氧,心脏跳动得不知频率,好在危机关头,能量重聚,她一掌将柏泓霖打飞,“原来是仙神体,打起来手感就是不一样,传闻仙神体百年难遇,双色瞳孔更是千年难遇,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运用万物作武器。”

    斜身站立,古月溪不悦地看他一眼,接着说道:“不过,你真是德不配位。”

    柏泓霖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直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才觉着有点尴尬,又硬生生换了一个撑地的造型。

    古月溪目不斜视,他站起来,眉宇之间很是疑惑,“你,你怎么会?”

    古月溪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打过你?不仅打得过,还打得你服服帖帖,柏泓霖,自大好像是你的本能。”

    残灵气味还是太过明显,她将权杖轻松抛至半空,念咒结印道:“月结生灵,收。”

    族人一窝蜂出来,看到柏泓霖时装作脸色慌乱:“族长,怎么会有外来人来此?”

    “族长,他是人类?”仔细看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判断有误:“不对,应该说是混在人类族群中太久的仙者。”

    古月溪点点头,看着他:“说对了,你们违反我的族规,明天一早,洗洗干净,我送你们去残灵老巢。”

    柏泓霖背着手,看了一眼古月溪,显然不信她是这的族长:“有没有搞错?一个小姑娘?族长?”

    族人们刚还手足无措,现在找到聚集点,你一言我一语,火力集中攻击柏泓霖。

    “你一个与人类厮混的仙者有什么权利管?”

    “敢擅自闯入溪源镇,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柏泓霖也是个不饶人的,此刻跟众人吵得你死我活,古月溪被吵得心烦,权杖往地上一砸,生生盖住了一切吵闹:“先办继任大典。”

    族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动身,也不肯当出头鸟。

    宁溪在帐篷内被古月溪驳面子,心里还有怨怼。她站出来,声音响亮:“古月溪,族人不需要只会冷言冷语,无情无义的族长,况且族中不是没有比你厉害的人。”

    像是不解气,她补充道:“你只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说到底,你没有这个资格当族长。”

    话头一开,族人三言两语地说起来,不知不觉间,也分成了两支队伍。

    古月溪一对,而另外一对竟是刚才人类世界回来的朝凌!

    他的身后站了不少人,细数下来,竟然比古月溪身后的族人还要多一半!

    柏泓霖站起身,走到古月溪身旁,有些惋惜,“没想到,你一族长居然那么不受族人尊敬。”

    朝凌看到柏泓霖贴进族长,脸上很是不悦。他偏过头,让自己的视线远离二人,“族长,我并没有夺族长之位的心思,可你也看到了,族人们抬举我。”

    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竟然摆在明面,可有些规矩不是想不顾就能不顾的,“玊月族族长可不是选举制选出来的,族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我们诞生在月光下,生来就是。”

    朝凌不出声,反倒是他身边的族人群情激昂,人群中,一道粗犷的男声打断了争吵,“当年古书预言有两位族长,一位由月上诞育,另一位生在人群中里,你若不是为了族长虚名,何不敢一试?”

    玊月族族长一位,古月溪从来不屑一顾,要是朝凌能将她从族长一位扯下来,那才是最好,“好啊,那便一试。”

    柏泓霖听不过耳,索性开始欣赏风景,听到古月溪说试,急忙跑过去劝阻她:“你别听他的,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她丝毫不怕,甚至还比了一个挑衅的动作,“我旁边这位,是我的手下败将,他跟你们打。”

    柏泓霖“啊”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你们族人的事,跟我没关系,再说了,我连你都打不过,我给人当沙包累死啊?”

    古月溪向他解释:“我自有我的顾虑,也清楚你的实力。”

    朝凌并不想跟柏泓霖动手,急忙说道:“族长,这样怕是胜之不武。”

    古月溪:“那你就是想跟我打咯?”

    朝凌:“不敢,这位兄弟毕竟是外来人,更何况是个新手,怕是连仙者是何都不懂,恐怕不合规矩。”

    古月溪大手一挥:“无碍。”

    朝凌看着她笑了一会,而后说道:“族长,单纯打架可不好玩,不如加点赌局?”

    柏泓霖知道,这人看着斯文懂礼,实际一点情面不留,处处讨好。他抱着手,将心里的不满一吐为快,“我虽常年在国外居住,却也知‘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险’你身后站着的全是男人,你怎么好意思?”

    朝凌倒是坦然,“女子也可顶天立地,我这不算趁人之危,柏家少爷,别忘了是谁引你入门,”

    末了,他在话尾紧跟,“赌约赢后定。”

    他带着一帮人走开。

    古月溪身后有不少已婚的妇女,此刻面红耳赤,羞声气愤:“月溪族长,我家那个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去朝凌那,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于他。”

    “对啊,我今日回去必定好好说他。”

    女人们害怕日后报仇,七嘴八舌的开始为自家丈夫求情,她全部应下,再三保证不会伤及无辜,这下才带着自家小孩离开。

    古月溪转身回到帐篷,雾月族长尸首早已不见。

    她沉默着一动不动,在黑夜中像是一道雕塑,柏泓霖跟在她身后,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被本族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话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啊?”

    身后竟然有人?古月溪强装镇定,环顾屋内陈设,细心向他解释,“忠心爱戴的族长为了保护族人死在残灵的手下,继任族长见死不救,毫无悲痛,况且还是个年轻小丫头,族人们也不无道理。”

    柏泓霖想起外面她说的无父无母,看她的样子也才二十七八,“你多少岁了?”

    “几百岁。”她看向跟过来的柏泓霖:“离我远点,我可是个会吃人的老妖精。”

    柏泓霖哑然,急忙解释:“没有没有。”

    他突然想到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他们说的赌约会是什么?”

    输了不会是他承受吧?

    古月溪为了安慰他,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朝凌是灵仙,善于操控亡魂,迷惑人心,你此番命不久矣。”

    她说得太直白,柏泓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身冷汗早已?湿衣衫,“那个,我连仙者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

    古月溪哪肯放他走,少见的跟他解释起来,“仙者具有超凡的力量,而仙者则分五者,术仙,掌握世间万物的咒语法术;兽仙,能控制神兽动物;木仙,控制植物花草,大地石头,提取植物毒素具,蛊惑人心;物仙能巧妙地运用各种武器,机械;最后一种,则是灵仙。”

    解释的很精细,唯独说到最后一种,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柏泓霖不明所以,但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最后一种怎么了?”

    她转过身,瞳孔乱颤,尽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没怎么。”

    柏泓霖也不好再刨根问底,只好换了一种问法:“那我属于哪种?”

    古月溪摇摇头:“不清楚,传闻仙神体五种皆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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