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妇低血糖了,快拿些糖块来!”

    元知荷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紧紧地抓着梁桦的衣袖,不肯松开。

    “受伤的产妇不能等,还有没有别的家属?产妇的丈夫在哪里?”

    “小叔出门办事了,还没回来,爸爸也出门了,我……”元知茂站出来,他的后背湿透,一下抹掉满头的汗,露出一对沾着无措的眼睛,“我也是家属,我来签字。”

    医生叹了一口气,“小朋友你太小了,不能由你签。”

    看见这样情况的村长只能干焦急,不断地原地踱步,“元家这怎么回事啊,元安是不是去城里了?”他挥手叫人,把医院里的其他村人都叫了出去,“老大,你们快点去城里找人,找到元安,就让他快点过来。”

    元知荷看见梁桦醒了,急忙看向严护士,“梁女士?梁女士?你好一点吗?”

    梁桦缓了过来,稍稍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医生看梁桦清醒,立刻向其速解释葛莉儿的情况,梁桦这才知道事态严重,马上拿笔签了字。医生离开后,看梁桦也是孕妇,于是留下了一个护士。“梁女士,平时注意少食多餐,身边可以适当备一些小点心,若感到身体不适要及时就医。”

    等村人找到元安,元安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披着夜幕闯进病房,得知自己的小女儿已经出生,并且母女平安时,忽地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欸欸欸,家属你没事吧?婴儿早产,得留院观察,所以她们现在还不能出院。”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

    “去看看病患吧,那边的04床。”

    元安脚步虚浮地走向病床,怕吵醒里面的人,他慢慢地拉开帘子,尽量减少声响。葛莉儿正在休息,半边脑袋包着纱布,连左侧的脸颊和眼睛都包了起来。

    元安看到这样的葛莉儿,热泪忍不住涌了出来,他搬了一个凳子守在葛莉儿病床边,粗糙的手摩挲着葛莉儿的手背,像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过了许久,葛莉儿醒了过来,“老公?”

    “嗯,我在。”

    “你回来了?”葛莉儿想要去摸自己的脸,但刚伸手发现手背插着针管,于是动了动元安牵着的那只手,想要元安松开。元安却一下牵紧了葛莉儿,安慰道:“没事的,医生说你的脸拆了纱布就能好,所以拆纱布前就不要乱碰了。”

    葛莉儿被这话吓到,立刻停下了动作,“好,我不碰,我不碰……”她下意识摸向肚子,这才发现不对,自己的似乎肚子上有伤口,还有一些不甚明显的疼,“老公,孩子……”

    元安忙解释,想要安抚住慌乱的葛莉儿,葛莉儿听到孩子已经出生,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

    “我今天倒卖了一笔,小赚了些钱,暂供一月的花销不是问题,但住院的钱是嫂子帮忙垫付的,等回了家,我们再好生感谢嫂子。”

    北城。

    胡同外传来了鸟叫,是任务成功的信号,李成绷直的身体终于放松,催促着元之荞睡觉。

    第二天一早,元之荞跟着李成出去买包子,他们准备溜达一圈后再去开组会。

    两个叛徒住在公共租界,元之荞特意往那边走,想要看看军阀是否有反应。

    叛徒的尸身今早被房东发现,军阀听闻后赶到,将整座楼栋都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元之荞他们到的时候,看见军阀正挨个离开,垫后的巡捕房看起来很不满,显然什么也没发现。

    李成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向路人,一个看热闹的大叔回答了他的话,“出什么事?还不是死人咯,犯人没抓到,”大叔张开五指,在自己脸前晃了晃,“那些人,脸臭得很。”

    “看什么看,都别围在这里,散了,都给我散了!”巡捕开始骂骂咧咧,喝止旁观的人,连元之荞他们也被驱赶离开。

    现在离开会的时间还早,他们继续往前散步,元之荞敏锐,发现了咖啡馆里正与洋人交流的刘超。刘超这次扮成了有钱的大老板,一身长袍马褂,戴着一顶黑色的绅士帽,看口型,应该说的是洋文,他们聊了没一会,刘超就起身告辞,和他说话的洋人笑容满面,像是聊得很愉快。

    刘超没有注意到元之荞他们,元之荞也是看了一眼默默离开,她仰头,看向李成,“小成哥,今天的报纸出来了吗?”

    李成刚想说去报刊站那边看一眼,下一秒,他们就听见了报童的声音,“城南新报,李氏兄弟被击杀,疑似新军出手……”

    “什么?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一份。”

    李成快步上去,让元之荞等在原地,“小荞等会,我这就去买。”

    一处洋楼,黄杰等人也在看着刚出的报纸,“持木仓者木仓法犀利,两名死者身上只有一处木仓伤,均正中额头,一木仓毙命……”

    “我们打的可不止一枪,”姜昔莹笑了,“对付那种叛徒,我可是用光了木仓里的七发子弹。”

    “没错,当时借着鞭炮声掩饰,我们俩都把人打成了筛子。”

    黄杰眼中透露出赞同,继续往下念,“现场干净利落,以至于持木仓者离开时悄无声息,无一人发觉……”

    姜昔莹笑得更加明显,“那两个叛徒一看我们就害怕,仓皇转身躲避,还妄图想反击,我瞄准的时候有几发偏了,射中木柜和沙发,离开时现场一地碎木屑,可算不上干净。”

    “是啊,我们搜名单的时候为了赶时间,翻箱倒柜,哈哈哈哈,一点也不干净整洁。”

    黄杰微微点头,无论怎样,任务完成就好,“李氏兄弟分别担任新军北城信息宣传部秘书、中央组织局办事员……二人信仰动摇,出卖军内近四百名同志信息,以换取巨额丑元和两本护照,企图逃往丑国……持木仓者极有可能是新军,该行动也疑似为新军惩锄内奸……”

    黄杰念完,双手将报纸放下,看向了华常委,“亦真亦假,既让军阀对爆料人持怀疑态度,也起到威慑警告其他叛徒的作用。”

    “李氏兄弟只是一个开头,”华常委放下杯子,“只有被杀的叛徒越来越多,就和他们登报宣扬叛军一样,我们才能真正让那些人害怕起来。对了,收音机的事情怎么样?”

    “昨天下午放进去了,”姜昔莹接话,“铁铲正在发展线人,准备从洋中介那调配一个菲佣进入上将家,以后每天早上五点,菲佣倒垃圾时会将内存条取出,然后六点开始收拾时再准时放回。”

    “行,这一块到时候由之荞负责,若是可能,最好再做一个内存条,便于交接时给菲佣替换,”说到这,华常委顿了顿,“虽然元同志负责无线电科,但她年纪尚小,中央工作现在正转移到北城,鸽组也将深入军阀内部,极有可能长时间待在蒲城。与家人的分离不适于元同志的成长,得尽快给元同志安排可靠队员,让她回到山俞继续做科研。”

    刘超这时进门,打断华常委的话。刘超卸掉了大老板的装束,现下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长工,“科长,我给小师傅弄来了好些书,都是从洋教授那拿来的,不过我看这上面都是洋文,也不知道小师傅看不看得懂。”

    华常委接过书包装成货物的书,拆开后翻了一下,发现都是专业书,其中两本英文,剩下的是德文。他想起孙长明曾报告过元之荞过目不忘,语言学得也很快,便把书全都摞好,“待会我再去买两本工具书,洋文这块我来教。”

    想要开展工作,除了有人,还得要有钱,所以这次的组会内容就是筹款。

    他们初步决定开小摊子,顺便还能作为据点掩护鸽组同志。

    元之荞:“无论有钱没钱,人都会生病,包括军阀和叛徒。等到资金宽裕,我们可以开医馆或者医院,里面的医生都是自己人,这样的话,遇上侥幸逃走或者受伤的叛徒投医,医生就能及时通知三组,进行肃清。”

    元之荞的提议除了可行性外,还出自私心。华常委说给她安排组员,等人培训好后就让她回山俞继续学习研究,但她认为自己既然担任了四组组长,就应该跟着其他同志一起坚守前线,而不是独自回到相对安全的后方。

    她要留下来,跟着大部队一起移动。

    可这样的话,元之荞就不放心家人。如果组织里缺少暗桩医生,那她就能申请调动元善。元善一来,母亲和哥哥姐姐自然也会跟来,而且华常委说会再给她增加一个警卫,那么家里人跟在自己身边,也能得到很好保护。

    “这个思路不错,”华常委动笔记下,“沿着之荞的思路走,我们的摊子可以往衣食住行靠。”

    华常委想了想,“另外,我还想等资金富余了,开个剧院做掩护。木仓制弹药可以藏进放设备的箱子,我们这些狐朋狗友也可以借着打牌喝茶,在剧院主人家里开组会,当然,剧目本身就可夹带私货。”

    “关于钱这事,还可以给我淘些二手电器,我能重新翻新再卖出去,”元之荞举手,“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改成组内同志用得上的东西。”

    小组会议结束,大家分批离开,华常委给元之荞看了刘超拿回来的书,元之荞翻过之后发现都是一些基础知识,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还是笑着接下了。刚好可以利用这些书作借口,免得之后她无中生有学会什么,会让人觉得太过妖异。

    “你看得懂?”华常委惊讶地看着元之荞。

    “看得懂一些英文,”元之荞指着其中一本书,“哥哥姐姐的学校里教这些,所以我跟着学了一点。”

    “自学?”华常委更惊讶了。

    元之荞抿起嘴,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华常委有些发愣,元之荞第一次见到华常委这样的神情,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她悄悄地捏住了自己的裤腿,试探性地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华常委笑了笑,“看来我教会你德文,不会花费太长时间了。”

    天才,果然不能用年龄来衡量啊。

    元之荞看着华常委放松且怅然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引起怀疑,便向华常委告辞,华常委最后离开,顺便在洋楼里做些收尾工作。

    李成一直在外面望风,等到元之荞出来,二人一起走回去。

    元之荞和李成说会来一位新同事,李成听了心里惴惴,他刚决定以后找地方练习枪法,就听见元之荞继续说:“小成哥哥,你想学无线电吗?”

    “啊?”李成错愕,“可我没读过书,怎么能……”

    “你在庆街监听李仁谦的时候,虽然很慌乱,但表现得不差,该记的东西都记下了,”元之荞想要说服李成,“科长给我配新警卫员,不仅仅是护卫我,她还会在紧急时刻参与其他任务,小成哥哥,你也不想只是护卫我吧?”

    李成听了有些动摇,但面上还是犹豫,“我,我行吗?”

    “行不行的,试了才知道。”

    两人正聊着,一滴冰凉的水砸中了元之荞脑门,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还未抬头,簌簌的雨声就在城中响起。

    盛夏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像任性的家伙,从不与人打招呼。

    稀拉的雨滴骤然变成泼洒的豆子,不一会,干爽的地面就被砸出一个个小水潭,行人奔跑其中,锃亮的皮鞋激起盛大的水花,无意地落到旁人身上,溅印上一片片夏日的纪念。元之荞跟在其中,她双臂遮住头顶,急忙躲进屋檐下。

    雨愈来愈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劲爽的风将万物送上高空,暴烈的雨却欲把万物压进泥土。元之荞腰腹以下被雨水打湿,一边的李成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觉得湿都湿了,路程也不远,不如跑回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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