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警卫员将做成苍耳形状的定位器挂到袖口下,面带审慎地推开了门,抬眼便对上了郑处长极不耐烦的目光。

    郑处长站到门边,看样子之前是想亲自开门。

    “你干什么吃的?来这么慢!”郑处长照例性劈头盖脸地辱骂,龙警卫员低着头,好像很乖顺的样子,实则用余光瞄着办公室里的两人,不确定要把定位器粘到谁身上。

    毕竟组长交代过,让他接到指示后想办法把苍耳勾到会去关押地的人身上。

    郑处长发泄够了在钟以墨身上受到的怒气,转身走回办公位,开始说正事:“你去审讯室看看狄昇,看他被放出来没有,出来了就让他尽快把东西给我,我也好帮他说清楚情况。”

    龙警卫员猜到了对象,可惜这时郑处长已经走远,他没办法下手。

    “好的处长,我这就去……那个,处长,需要我帮您把茶换成咖啡吗?我看这位先生好像喝不惯清茶。”

    钟以墨敛目,面前的茶杯他的确一口未喝,水位还是满的。

    一个滚字就要脱口而出,但郑处长瞄了眼钟以墨,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那你还不快去!”

    “是,我这就去。”龙警卫的动作很快,他跑着去,快走着回,再敲门时手中托盘盛了两杯咖啡。他先给钟以墨端了一杯,然后又走到郑处长身边,弯着身子给郑处长也端了一杯。

    郑处长不爱喝咖啡,但对龙警卫的态度很受用,于是他难得没骂人,反而给了龙警卫一个赞扬的眼神。

    钟以墨放下咖啡杯,看着龙警卫的动作,眸中捕捉到一丝异样,但钟以墨并未对郑处长直说,毕竟他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郑处长排忧解难。

    在钟以墨安静的催促中,下午四点,郑处长终于带钟以墨去了密审室。

    密审室在郊外的一处地界,毗邻废弃的造船厂,现改造成军阀训练新兵以及新兵住宿的地方,武器、设备、人员均配备充足,外人想要突破密审室并不容易。

    车开过造船厂,郑处长指着外面,笑着对钟以墨说了几句:“先生,这个船厂是你们资助建立的,看,那上面还有你们克伦威尔的标志呢。”

    钟以墨眼神淡淡,扫过一眼就撇开脸。他当然知道船厂为克伦威尔所有,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母亲的产业。

    他眸光沁冷,透过后视镜的反光看向身边的郑处长。钟公馆出事,造船厂落到钟平安手中。而钟平安死亡,他的三妻四妾五六孩子,也像他一样争抢财产,造船厂由此被军阀夺走。

    之后便是军阀管理不善,船厂破产,变成了如今这副废弃的模样。

    钟以墨缓缓摸上外套,他在内衬里藏了一把手枪,正是他母亲的袖珍小枪。

    “是吗?郑处长不提醒,我还真不知道那是我家的产业,”钟以墨笑笑,转移了话题,“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郑处长探头,往司机的方向看去,“前面那排白色的平房就是,不过,”郑处长话锋一转,扭头对着钟以墨,“那边还关押了不少重犯要犯,涉及军务机密,所以先生待会紧跟我,不该看的、不该问的,都不要好奇,不然我可没办法保证先生顺利离开。”

    钟以墨身子往后靠,神情闲适:“知道了。”

    二人下了车,郑处长亮出身份证明和段公批准的文件,经过两次检验和一次搜身,直到钟以墨把枪交了,再加上郑处长的保证,两人才被同意进去。

    但在进门前,平房的管理负责人杨所长还是拦住了他们:“郑处长,你一个人来审问没问题,但这还有一个外人……”杨所长看了看钟以墨,又掂了掂从钟以墨身上搜出来的女士手枪,继续道,“没有专门批准的文件,我让郑处带他进去已算特别破例,”说到这里,杨所长把手枪丢回箱子,重新看回郑处长,“所以你们只能简单问询十分钟,不然被上面的人知道,我们都没办法交代,郑处长你知道的吧?”

    “知道,就这样办,”郑处长全然不问钟以墨,直接答应了杨所长,毕竟他带钟以墨来,也不是诚心想让钟以墨从乌麦那得到消息,郑处长扭头对向钟以墨,“克伦威尔先生,形势逼人,你也同意的吧?”

    “同意。”钟以墨言简意赅,毕竟他来这也只是为了认人,并不要求和对方传递多少信息。

    二人进了平房,背着枪的警卫员带路,警卫员后面是杨所长,而杨所长身后跟着郑处长与钟以墨,钟以墨后面还有一个持枪的警卫员,像押解犯人一样,寸步不离地盯着钟以墨。

    平房比想象的大,不过与外面不同的是,里面墙壁没有粉刷,全是原始的水泥颜色。平房从外面看没有窗户,但进了门之后才发现有窗。不过窗户很小,也很高,只在贴近天花板的地方偶尔出现一格。

    这样的窗让钟以墨想起家畜养殖场,窗户只是为了通风,室内照明则全数依赖电灯,平房正是如此。

    几人往里走,门外的大门随之关闭,阳光也被拦到了外面。走廊的灯管很亮,但钟以墨却觉得光线像是被黑灰的墙壁吸收了般,无端让人感到昏暗压抑。

    墙体的隔音效果很好,平房外,钟以墨还能听见附近船厂的集合喇叭,但进入平房后就几乎听不见了,只能听到审讯室里传来的哀嚎,以及大兵脚下的硬质军鞋,踏到地板发出的咚咚声。

    郑处长把钟以墨领到一间没人的审讯室,审讯室里的环境很暗,借着廊外的灯光,钟以墨隐约看到墙上挂着许多器具,有的形状类似于骨科手术使用的刀与钳,有的则完全猜不到会用来干什么。

    他越看越胆寒,心中也快速蒙上了一层阴霾,钟以墨不敢想,要是元之荞真被带到了这里……

    “克伦威尔先生就在这里等吧,”郑处长笑呵呵地邀请钟以墨往里坐,似乎对这种审讯室习惯非常,“我去替你把人提出来。”

    “不了,”钟以墨拒绝,他皱起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舒服,“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不用带出来了,我跟着处长去关押室问吧。”

    “这……”郑处长刚想拒绝,身边杨所长却突然打断:“行啊,那就走吧,也省得我们多派两人到审讯室的门口看守。”

    既然负责人都同意了,郑处长也不用再说什么。

    继续往里走,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天井。天井仅一尺见方,却有着难得一见的日光。

    当带着微风的夕光落到钟以墨身上时,他突然觉得自由有了具体的形式。

    可惜脚步无法停留,短暂光明过后,他们就再次进入了一个黑暗的区域,这里便是最终的目的地:关押收容间。

    打开一道铁门,就正式进入了押解“疑犯”的地方。收容间呈回型,两侧是一排排整齐的黑色铁门,与前面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窗户。惨白的灯光在头顶上虚虚地亮着,空气仿佛死水一般,凝结着五谷轮回的生活气息,走一走,还能闻到新鲜的血液腥气。

    这里的过道很安静,钟以墨只能听到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以及大兵腰间钥匙碰撞的叮铃声,正在这片沉寂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钟以墨一边走,一边隐晦地观察四周,他注意到每间牢室都装了两扇铁门,里面那扇全封闭,只在人眼高度和下面送餐的地方,分别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窗,小窗也带锁,锁头均靠在第二扇栅栏似的铁门上。

    铁门关得很严,看不见一丝里面的情况。

    没走多久,最前面的警卫员就停下脚步,让出位置给杨所长。

    杨所长取下腰间挂得满满当当的钥匙,一把一把掰着上面的标识,像在辨认:“就是这里了,我两个属下在旁边守着,你们有话就快问吧。”

    杨所长找了好一会才找对钥匙,刚开门,就扑面而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钟以墨看过去,发现牢室里无比黑暗,不仅没有窗,也完全没有一盏灯,七八平的空地,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只盛装秽物的木桶。在这样的环境中,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抑郁。

    石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侧身对着铁门,似乎在发呆,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像是被水淋湿过又在身体上烘干,手脚一些地方,则明显沁出血迹。

    钟以墨看着这个模样凄惨的陌生男人,虽然有些自私,但他心里却确实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

    郑处长的眼神不断在男人和钟以墨的脸上逡巡,最后定格到钟以墨身上:“先生,你说的是他吗?”

    听见这话的李成突然回过头来,外面的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试图辨认钟以墨。

    钟以墨嘴角呵笑:“乌麦?”

    李成掩藏起自己紧张的情绪,他微微扭回身,语气带着肯定与桀骜:“是,我就是乌麦。”

    郑处长瞄了一眼李成,又瞄向钟以墨,似乎在等待钟以墨给出结论。

    而钟以墨瞟了一眼郑处长,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没错,他就是我一直在查的乌麦,”钟以墨往里走了几步,似在看清李成的相貌,“跟了你这么久,果然是你。”

    李成小心地看着钟以墨,他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个卷发男人,怕说太多会暴露破绽,于是李成轻笑一声,一言不发转过脸去。

    不论卷发男人是谁,只要他承认了自己是乌麦,那就是在帮自己的忙,李成心中忐忑,用力咬紧了牙关。当初66号查乌麦时,他也看到了报纸,报纸上的内容真实度极高,与他们发出的假消息完全不同,那时李成就意识到了危机。

    那时的两天后,狄昇就顺着报纸上“元知荞的警卫员李成,曾被北城巡捕房缉拿并记录档案,此事出自惊动北城军阀的‘柳澈庆自杀案’,后来还被白鸽抢了风头”这一新闻线索,加急调出了李成当时被记的档案。

    后来就是李成被抓,而当时的白鸽已经被抓了不少人,李成也担心狄昇真的顺着白鸽找到元之荞,于是自愿顶替乌麦,用着元之荞交给他的无线电知识,以及在元之荞身边学到的杂学知识,勉强骗过了狄昇,被当成乌麦关在这里。

    他是元之荞的护卫兵,就算元之荞现在离开白鸽,成为了元部长,他依旧是元之荞的护卫兵。

    他会坚守护卫她的安全的任务,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钟以墨留意着李成受伤的部位,发现他额角有出血,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晕,精神状态并不太好,得尽快离开这里接受治疗。

    钟以墨隐隐呼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假冒元之荞,但这人如此做,估计是出身白鸽。既是之荞忠心耿耿的部下,之荞的消失八成也是在想办法救这人,那自己原本的营救计划依旧可以进行。

    他会帮她一把。

    钟以墨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问题,也提了电子干扰技术,李成自然从头至尾一字未发,钟以墨见状,冷笑着转身:“郑处长,既然是技术型人才,到时候你审问要注意他的双手和脑袋,要是这两个地方伤了、残了,没法替我们英方做事了,你们军阀就不好对我们英方实验室交差了。”

    郑处长眼珠滴溜几转,把钟以墨划到了英方势力那边的人,他联想到丑国的话,瞬间明悟丑国要的也是乌麦的技术,于是连连称好,给出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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