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闻名遐迩的游医,祝画桡的爹托人寻来,大夫特意为明荠在南塘留了两个月,将明荠的断腿重新打断后,再给接上。

    过程极为痛苦,但明荠好歹熬了过来。

    也就在那段时日,从祝画桡的爹学堂来的唐子晋帮了不少忙。

    待明荠时隔将近两年,重新用自己双腿站在地上时,他激动地失了声。

    祝画桡在旁边看着他,静静地微笑。

    那一日,天光云影,绚丽多彩。

    明荠也是看了祝画桡许久,才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说道:“真好,你真好……”

    希望就在眼前,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活着呢?

    明荠终于像个正常人一般,开始展望未来。

    他努力练习走路,累了便翻看祝画桡带来的书,等身体好了一些,还会练习剑术。

    他有很多东西要学,渐渐地,也有了野心。

    他不甘困在南塘的深院中,他要回皇城,要报仇雪恨。

    明荠没敢告诉祝画桡,因为他知道,祝画桡肯定不会同意。

    曾经祝画桡前去南疆海域的两个好友,已经战死,亲军送来他们出战前写的家书,也是他们最后的遗物。

    祝画桡在他们的衣冠冢前,唱了那首彼此熟知的童谣后,大病了一场,过了快一个月,才缓了过来。

    那之后,祝画桡就总是在提,拥有鸿鹄之志固然重要,但不是逞强的时候,就不要逞强。

    祝画桡并非不想友人去南疆,只是想要他们平安回来。

    可惜,再也等不到了。

    明荠复仇之路九死一生,而且以他当下的形势,回皇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切都是瞒着祝画桡进行的,明荠暗自通过唐子晋,在十来年的时间里,结识了不少人。

    直到常颐的暴露,才东窗事发。

    **

    常颐潜伏在明荠周围已经快有十六年了,甚至比祝画桡认识他的时间还早。他对明荠暗地里的动作几乎了如指掌,却从未阻止过,甚至也没有向皇上报信。

    明目张胆的包庇,都是因为祝画桡。

    常颐一开始觉得年幼的祝画桡可爱且并无威胁,便放任她来来回回翻墙进入深院。后来,他调查过祝画桡,她爹只是教书先生,教的也只是南塘名不见经传的人家小孩,祝画桡常年跟着学堂里的男孩子混,性格大大咧咧,与温柔贤淑的姑娘家一点也不搭边,翻墙爬树,甚至还会跟其他男孩子打架斗殴。

    除此之外,祝画桡曲眉丰颊,朱唇皓齿,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常颐对祝画桡多了一份怜悯之心。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极少在祝画桡面前出现过,但偶尔有那么几次,按耐不住。

    头一回,他跟着祝画桡,被她当成了贼人。

    再然后,他看见祝画桡因友人战死,泪流满面时,出现在她身旁,递给她一张手帕,被她夸赞,心软意活的好人。

    后来,是常颐发现明荠暗中招揽势力,犹豫要不要给皇城报信之际。

    那时,正值新春佳节。

    自来了南塘,便于家人断了消息的常颐,孤身一人在异乡,思亲之情极为浓烈。

    他毫无征兆出现在祝画桡面前,一下被看穿了处境,祝画桡邀请他去家中,时隔好几年,他终于吃上了热热闹闹的团年饭。

    那晚离开时,常颐问她:“倘若与你朝夕相处的人死了,你当如何?”

    祝画桡道:“我绝不让此事发生。”

    常颐回去后,便把那封揭穿明荠的信件烧掉了。

    常颐一直藏得很好,他是暗卫,即便是有些失职,但他自认为,也不是不可承受。

    他被明荠发现,是真的觉得大事不妙,或许,明荠没多久就会带兵打进皇城,到时候,他在皇城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

    明荠没想大费周章解决掉常颐,但被祝画桡知道了。

    这其实是个死局,明荠一定要回皇城,而常颐一定要阻止他,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因此,祝画桡死了。

    这是祝画桡早就想到的结果,只有她死,明荠才能放弃复仇,也只有她死,常颐才有一条生路。

    明荠想起祝画桡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常颐虽是暗卫,但这十几年来过得清苦,他对我们多有包容,你不该杀他。这是我第一个请求,还有第二个请求。你被禁锢在南塘深院,的确心有不甘,但复仇太过莽撞,且不说是否能成功,只要你一踏入皇城,定然死伤无数。皇城的官兵,跟随你的小兵小将,他们都有家人和朋友,他们若是死了,一定有人肝肠寸断。曈昽,复仇之路不可取,最终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祝画桡以生命为代价,明荠不能不照做。

    这之后发生的事,仿佛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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