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见冯妙嫦只管听着,未置可否,柳八心里没底儿,后面也不用冯妙嫦问了,给他忘恩负义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我原是吴郡教坊司里乐籍伶人,因得罪了权贵被教坊出了籍。

    我三岁就入了教坊司,除了歌艺别的什么也不会,那权贵又一直相逼,我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我以为离了吴郡能好些,谁想那权贵一路派人盯着我,走哪儿人都是避我不及的。

    直到我大病一场后形容枯槁没个样子了,身上的存银也所剩无几,显见就活着也只能乞讨为生,跟着我的人才撤了。

    那会儿我一下想起早年我阿婆给我说的,叫我落难没活路的时候可以去河西投奔她的好姐妹,就这么我一路乞讨来了河西,找到了裴阿婆。

    她丁点没嫌弃我是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又脏又臭的要饭花子,不但花钱给我救了回来,又给我好吃好穿将养起来,叫我往后跟她过活,将来还要给她这些年攒的家当都留给我。

    我却贪心不足,嫌定阳城跟乡下似的日子无趣,想重回当年受人追捧的风光日子,偷拿了裴阿婆五十两银子,跟着人离开了河西。”

    离开河西后的事,冯妙嫦都知道,柳八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这一出出的,确是柳八能做出来的事。

    虽同情那位裴阿婆识人不清,可柳八毕竟是自己人,他又知道错了正想法子弥补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冯妙嫦倒没觉着他有多不堪。

    从兵乱时柳八主动让忍冬上了他的马,冯妙嫦主仆待柳八亲厚了许多,他也乖觉,冯妙嫦这里他不敢,却开始跟着忍冬和茯苓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

    冯妙嫦这里,柳八她是要长久用的,自是乐见他和忍冬茯苓走近些,处好了当姐妹也没什么。

    在她看来,能用银钱解决的都不叫事儿,至多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和柳八给她赚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你是想给花人家的银钱还上么?你估算下有多少银子我先支给你,后头我从你的奉钱里扣就是。

    不过契书咱们得重新写了,先五年吧,后面你若心意不改,咱们再续年限。”

    五年后她也要离开的,冯妙嫦就留了一手,这样五年后她走时正好换了契书带着柳八走。

    “契书写几年,掌柜的你看着填就成。”柳八却不止是要钱,“裴阿婆那里,掌柜的你给我去说呗?”

    冯妙嫦就教他道,“这样事儿得拿出诚意来,你去了好生磕几个头,该赔罪也别找托词,一回不成就多多的去,早晚能揭过去,反是你取巧找我去替你说才更不好呢。

    要多少银子你赶紧说,你拿了就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脸长的好,笑得喜庆点儿,再是铁石心肠也会心软。”

    “要是磕头赔罪就能行,我就不搁这儿愁了。掌柜的你不知道,裴阿婆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我去了她真能拿刀砍我,要是有个万一,掌柜的你就没人用了。”

    看着一脸苦相的柳八,知道这事儿没个了结,他也没心思做别的,正要他使力的时候呢。

    “那行,等咱忙过这几天我就陪你走一遭。”冯妙嫦答应下来。

    得了她的话,柳八就跟事儿已经成了一样,掐着兰花指喜滋滋道,“我就知道掌柜的你不会放着我的事儿不管。”

    冯妙嫦眼里他就是女娘一样,这会儿知道他是打小入教坊司被有意教成这样的,对他又多了些怜悯。

    原来她对教坊里的伶人极其嫌恶轻视,尤其是做女人扮相的男伶人她更觉着不男不女的叫人作呕。

    可流落到外面不到两个月,一路所见所经,她的想法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拿她自己来说,为了讨生活,不也要放下男女大防扮了男装给七爷出力么?

    多少不得以,她又能瞧不起哪个呢?

    想到这些,她脸上又软和了些。

    “你这一管声音悦耳得很,你在教坊司是歌艺伶人?”

    “还是掌柜的识货,我确是歌艺伶人,琵琶也是通的,当年在吴郡可是有些名号的呢!”柳八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冯妙嫦就有了新想头,于是如此这般和柳八说了。

    柳八一听还可以这样,自是没口子应着。

    “掌柜的你就瞧好吧,那我这就去打扮了?”

    冯妙嫦摆手让他去,柳八就拧着腰袅袅婷婷地去了。

    这样的柳八确实招人,难怪能引得那权贵和鹰嘴山的当家的撂不开手了。

    和柳八一比,她真是空有一幅女人的皮囊

    连七爷都喊她“冯木头”,可见她就没女人的样子,往后她还是继续男人打扮吧。

    ——

    定阳城里人气最旺最热闹的所在就是大安坊集市了。

    定阳城里有数的几家酒楼,金银铺子,茶楼,医馆,客栈这些大铺面都开在大安坊集市里。

    才将巳时,还没到膳点儿,按理品鲜楼不该这么早开门。

    可这会儿品鲜楼已开了门,虽还未迎客,楼前的空地上却有人在那里忙进忙出的铺摆东西。

    走近了瞧,竟是码好的一堆堆的布料,茶饼,和瓷器,都是定阳城里不愁卖的好货。

    怎么品鲜楼也要做这行买卖了?

    可瞧着门前忙活的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没一个是品鲜楼里的人。

    有好信儿的就进了品鲜楼,正好品鲜楼的掌柜的在,就找他问了是怎么一回事。

    掌柜的只说今儿品鲜楼给门前的空地儿租给了别个,至于是要做什么,他却卖起了关子,说等着看就知道了。

    掌柜的话刚落,就见一位娇怯怯十分美貌的红衣女娘抱着琵琶,如扶风弱柳一样婀娜着身姿去了前头。

    那人眼都直了,哪还顾得和掌柜的说什么,盯着女娘的身影就跟了出去。

    品鲜楼门前,码成堆的货后面,那女娘俏生生做在椅子上,纤纤玉手在琵琶上轻捻挑弹,曲声绵绵中,女娘红菱小口微张,曼妙的歌声婉转悠扬,真如天籁之音,让人熏染陶醉。

    人美歌声曼妙,很快品鲜楼门前就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还不停地有人往外奔走相告,又呼朋唤友的来,实是这样的新鲜前所未有,是绝不能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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