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别的事可以通融,婚礼等不了。

    这又是关着山胡部归附的大事,整个山胡部的族人等着认大族长和夫人呢,七爷和冯妙嫦必须要容光焕发地出场。

    忍冬和茯苓虽心疼,也只能狠心给冯妙嫦扶起来梳洗。

    梳头的全福妇人一概没有,都是忍冬和茯苓来。

    很快梳好头描绘好了妆容,只等西岭那边送嫁衣头冠过来了。

    虽说婚礼提前又改了地儿,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到这会儿还没见嫁衣,好性儿的忍冬都要不满,“待会儿来的嫁衣要配不上小姐,往后再不用理西岭了。”

    茯苓又加了一句,“你做的饭也不叫他吃。”

    说定婚事到婚期只有二十几日,没法讲究起来。

    别的都能依着冯妙嫦,只她的嫁衣,忍冬和茯苓说啥也不能接受过于简陋。

    一件说得过去的嫁衣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备起来?

    和裴三郎的时候,冯妙嫦可是订亲后就开始绣嫁衣了。

    就那样,周围还有人说她高嫁裴家,什么都由着裴家做主,一年的时候准备嫁衣过于仓促了。一辈子一回的嫁衣,怎么尽善尽美也不为过,这样婚后的日子才能和美顺遂。

    这样嫁衣都不能可着心意来做,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圆满。

    结果她和裴三郎就没过到头,也算一语成谶吧!

    那些话冯妙嫦是不在意的,可在忍冬和茯苓这里却过不去这个结。

    只有二十几日也不能糊弄,两人拉来四个翠商量好了,准备黑白不辍地给她制件像样的嫁衣。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本来外头人手就不够,忍冬和茯苓都是顶大用的,为着做嫁衣把外头事耽误了,反正冯妙嫦是觉着不划算。

    可也得能劝住啊,向来唯命是从的两个犯了犟,那真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冯妙嫦怎么都劝不好的时候,西岭来说,七爷走时交代了,这么匆忙的婚事够对不住她了,所以别的事上不叫她跟着累,让这边管什么都不必操心,到时保证样样都是齐备的。

    忍冬和茯苓打心底怵七爷,他发了这样的话,两人再不甘不愿也只好做罢。

    就这会儿情急,也只敢埋怨西岭。

    冯妙嫦好笑,“你们什么时候见西岭办岔过事儿?安心等着吧。”

    话刚落,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很快西岭在毡帐欢声道,“嫁衣来了,哪个出来接一下。”

    四个翠赶紧掀帘出去,又一人捧了一捧进来。

    就连茯苓都知道,这当口送什么过来都挑不得了,所以等外头西岭他们走了,忍冬和茯苓才给那几捧一一打开来看。

    饶是在裴家见了大富贵,忍冬和茯苓还是忍不住连连惊叹。

    竟是大红石榴纹缂丝料的嫁衣!

    一寸缂丝一寸金,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缂丝是供品,非王候公卿不能穿,在裴家,也只有裴尚书和徐夫人才有两身外服,平素金贵爱惜得很,不到贵地坐客是见不到两人穿的。

    冯妙嫦都有些惊到了,随即想到该是以前齐王以示恩宠赏的,才安下心来。

    齐王如此看重七爷,这是她没想到的。

    缂丝嫁衣的手工精湛无比,主仆三人都做得一手好女红,也做不到如此。

    缂丝嫁衣外,还有中衣里衣绣鞋,都是外面难见的料子和做工。

    这样齐备的嫁衣,忍冬和茯苓再多的不满都散了。

    第四捧是一个匣子,打开来看,却是一顶精美之极的富贵牡丹的赤金花冠,都是识货的,主仆三个打眼就认出来这是宫造的手艺。

    冯妙嫦又是一个想不到。

    原还想着七爷这样的草莽在齐王那里排不到前几号去,这会儿见了缂丝嫁衣和牡丹花冠后,冯妙嫦不这么想了。

    想到将来,冯妙嫦恍惚了下,又赶紧打住叫自己别往下想。

    只为今日七爷在嫁衣和头冠上的诚意,她都要帮着七爷心想事成了。

    至于以后,且走且看吧,只要七爷敬她一尺,她是必要还回一丈的。

    嫁衣头冠外再没别的了,是冯妙嫦叫西岭不用拿别的。

    她想着都在山胡部举行婚礼了,索性做得更漂亮些。

    前日应了在山胡部举行婚礼后,她就和七爷商量了,他们要体现出两边一体的态度来。

    因为是认大族长,婚俗可以以孜羌的为主,不过他们是大熙子民这个含糊不得,婚服和头冠必得依着大熙礼,身上的配饰就照着孜羌婚俗来配戴。

    七爷当即夸她的想法好,派了西岭和铁单夫妻说了。

    山胡部那边果然高兴得不得了,觉着这边是打心里尊重他们,没多会儿铁单和盂兰就带人捧了山胡部历代族长婚礼上要配戴的一应物事过来。

    瞅着西岭送来了嫁衣,盂兰带着索云几个也过来了毡帐。

    看到冯妙嫦的嫁衣和头冠,听说眼前的嫁衣就是传说中的缂丝料做的,几个人都忍不住艳羡赞叹。

    就连盂兰都没忍住上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说长大见识了。

    忍冬和茯苓也一样轻手轻脚地服侍着冯妙嫦换上嫁衣,戴上了牡丹花冠。

    之后换了盂兰带着人上来给孜羌的颈饰,手串,腰饰这些一一给冯妙嫦配戴好。

    很快就打扮出来一个娇美里透着飒爽英气的新娘子。

    不光山胡部盂兰这些觉着好看,就忍冬几个也觉着自家小姐这样打扮起来很不错,尤其是腰上挂的那把短匕,看着就是当家做主的好兆头。

    想到自家小姐在裴家时的忍气吞声,两人这会儿忽然觉着这门婚事也没那么糟了。

    孜羌人逐水草而居,一年里随着季候迁移放牧。

    山胡部也是如此,几户十几户为伴散在山胡部占据的河套这一带各自放牧,逢着节日或是族里大事才会聚到议事大帐这边。

    议事大帐是山胡部的中心所在,族长铁单夫妻和族里担事的都在这边设帐居住,族里的一千兵也在这里,可说山胡部的精要都在这里。

    前儿说定后,铁单就派了二百族兵去各处通知下去,昨儿早上开始,就陆续有族人往这边来了。

    正是盛夏时节,来了也不用搭帐子,铺上毡毯就是一个家。

    正是长年这样幕天席地随性而居,孜羌人都是爽直肆意的性子,高兴了欢歌载舞,气到了挥拳相向,很是直白分明。

    知道跟着大族长就有好日子过,再不必担心被别族凌压,还没见到人,大多的族人就接受了归附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人民心淳朴,几乎是倾家而来庆贺大族长和夫人的婚礼。

    到昨儿晚上,盂兰过来说,已有多半的族人赶来了,除了留下看家的,剩下的天亮前都能赶到。

    见了许久未见的族人,又是这样可喜可贺的事,最少要痛饮三杯。

    于是隔不多远就是一席,到晚上点起了篝火,更是说笑歌舞,比孜羌人最隆重的三神节还要热闹开怀。

    若不是议事大帐后面有族兵的营地,无事不得靠近,热情的族人怕是要围着大族长和夫人的毡帐把酒放歌了。

    不过草原空旷,这样拉开些距离,歌声也能传到这边的毡帐里。

    虽听不懂歌意,冯妙嫦却觉着歌声很是悠扬动听,昨晚伴着阵阵的歌声入眠,难得的松快惬意。

    这会儿更是,羌鼓击打出喜庆欢快的节点,歌声也更加热烈奔放,伴着阵阵呼喝叫好声,只在帐子里听着,就知道外面是何等的热闹。

    盂兰笑道,“外面赛马的,射箭的,摔跤的都拉起架势了,只等大族长和夫人发话开比呢!”

    昨儿和盂兰学骑马的时候,冯妙嫦已经和她大致了解了孜羌人的风俗习性。

    知道只要逢着节日,孜羌人都要比骑马,射箭,摔跤这三样,得胜者是族里的勇者,一年里节礼都是上份儿的。

    每回都是族长夫妻下令开赛,哪怕是族老都不能替代。

    这会儿大族长和夫人在,铁单夫妻自然要让出位置。

    事关往后七爷和她在族里的威望,冯妙嫦知道这一回亮相至关重要。

    时辰到了,毡帐外欢呼声此起彼伏,马声踏踏,于毡帐外止步,七爷过来迎新娘了。

    几下深呼吸,冯妙嫦目光坚定地看过去。

    门帘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沐着日光立在那里。

    大红的婚服衬得人面若上好的白玉,如墨俊眉下,凤目若含秋水,鼻管挺直,唇色不点而朱,光彩咄咄让人目眩神驰。

    自以为习惯了七爷的盛世美颜,这会儿见了身着婚袍的他,冯妙嫦还是被晃了心神。

    直到人走到面前,冯妙嫦才定住了。

    先是走了样的大熙婚仪。

    归附大熙多年,族里的老者都还记得些大熙的婚礼仪程。

    就请了族里年高望重的老者做赞者。

    这会儿在老者的引导下两人拜了天地,又朝着大熙方向拜了,算是遥拜了高堂。

    接着又按着孜羌的婚仪饮了茶,在赞者的唱告下向三神像行礼。

    接亲礼就成了!

    每动一下身上跟上车裂大刑一样,冯妙嫦是咬着牙挺下来的。

    也是只顾着忍着痛了,让她忘了别的,直到赞者喊礼成,手被七爷拢到手中拉住,她才又紧张起来,如拉紧的弓弦绷在那里。

    还是七爷附耳过来,“我瞧你行动不大便利,哪儿不舒坦么?我拉着你先应付过这会儿,回头不见好,咱们就早些回去给你看大夫。”

    正是收拢山胡部人心的时候,七爷却肯应她先回去,搭伙的夫妻做到这样,她以何为报?

    冯妙嫦微笑摇头,“昨日骑马累着了,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不当紧的。”

    两人拉手并立,男俊女美,都是无双的风华,言笑晏晏中更显容色夺目,一众都看呆了。

    孜羌人以高壮健硕为美,这会儿也要承认他们的大族长和夫人属实是天人之姿,合该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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