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蓉见状,不方便在楚炼面前再刁难姜蘅,便命她回自己院中好好练字读书,听教习姑姑教导女红。

    姜蘅应下,目送姜恪竹和楚炼在她的视线中移开后,由芍兰陪着一起回了院子,又趁着芍兰不注意,偷偷溜到他们二人商谈要事的书房后侧。

    只可惜相隔太远,姜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在窗边趴得久了觉得累,刚转身要走,无意中踢倒了一个陶瓷花瓶,花瓶碎落到地上,很快便听见姜恪竹的一声呵斥:“谁在!”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作响,姜蘅警惕地将头缩起来。

    楚炼声音清朗,含着笑:“宰相大人府中跑进只猫儿,如今没影儿了。”

    姜蘅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为自己打掩护,长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要走,袖口却被走出来的人拎住了。

    她回头,抽不出来:“你要做什么?”

    他给她递了一张字条,揉皱的字条按进她的手心中,楚炼才松开她的衣袖。

    “你我未婚夫妻,倒也不必如此苟且。”

    他还在笑,姜蘅讨厌死他了。

    她回到院子里时,芍兰恰好从姜芷宁那里赶回来,二小姐坐在院子的高椅上摇晃着腿,眉眼微弯,声色中便添几分喜悦奉承:“二小姐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姜蘅把手往身后一背,猛猛摇头。

    楚炼要兑现诺言,教她写字。

    其实这么些日子,她自己也认了不少字。

    姜蘅在现代的时候就各朝代的文字有所研究,识字基础优良,学起来就更快了。

    楚炼约她后日申时二刻百花楼老地方见。

    -

    百花楼内。

    姜蘅到的时候,楚炼已经安坐一会儿了,他常用的茶桌香案边上新添了一张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她可以坐享其成。

    姜蘅把衣袖挽起来,跟楚炼并排站,她对学习倒是抱有很大的热情,兴致勃勃地对着楚炼说:“我们从哪里开始学?”

    她身上的披风还没来得及褪下,房中的温暖将她的面颊烘得红彤彤暖融融的,下巴搭在毛茸茸的兔毛围领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边人看。

    楚炼轻咳了一声:“你出入姜府倒是自由。”

    姜蘅不以为意:“姜府上下都在为姜芷宁忙碌,当然没人管我。”

    他挑起一支兼毫中锋的小楷笔,递给姜蘅,她接过去,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用硬笔书法的手法握着笔,余光瞥见楚炼的眉毛微微一蹙。

    姜蘅赶紧改过来。

    开课之前,她想到之前白瞎子跟她说过的话,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告诉楚炼。

    楚炼听后,却只是微微一挑眉,说了声好。

    他的手骨修长,指节如玉,握笔仿若行云流水,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姜蘅。”他在叫她,仿佛是把她的名字在口腔中几度忖度研磨,才庄重地念了出来。

    姜蘅跟着他的笔画写,不经意间低低“嗯”了一声。

    她今天梳的是垂鬓分肖髻,灵巧的双环上简单地装点一支珠钗,余下的发丝沿着右耳耳后的轮廓垂落而下,发尾随着她手部的动作飘荡摇曳。

    她专心致志地写字,却听见一句没头没尾又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姜芷宁的孩子生不下来。”

    她从没想过这一点,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炼,问道:“为什么?”

    姜蘅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良善,她知道自己如果想在这个时空活下去,就必须收起泛滥的同情心,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计划已经被打乱,她入局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也只是独善其身。

    但是姜芷宁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最初要绑架她替嫁的人是秦婉蓉,就算她真的要报这个仇,二人之间也当有个先后顺序,更何况拿孩子开刀,岂非无能?

    楚炼注意到她的动作一顿,肩膀有些战栗,便自作主张的地按上她的双肩,平静解释:“很多人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姜蘅在脑海里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罗列了一遍,惊恐地瞪圆双眼:“是吴王,还是公主?”

    她并非胡乱猜测,并且吴王最可疑,吴王想要从姜恪竹手上夺取更多的实权,就不可能让姜芷宁剩生下两家的血脉作为今后制衡的隐患。

    可是楚炼没有回答她的二选一,她心中很快明了。

    李乐嘉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担心吴王和姜恪竹二人联手,那么楚炼在朝堂之上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

    她沉下一口气,想到了目前对她来说的最大威胁。

    姜芷宁在姜府养胎,万一有任何差池,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无论是姜恪竹还是吴王想要为难她,都轻而易举。

    姜蘅立在原地,屋中的炭火也没法让她浑身暖一些,她的眼睫覆上一层寒霜,近乎冷静地质问道:“一盘棋局中一定有弃子,所以,我是被利用之后被舍弃掉的那个,对吗?”

    她竟然有一刻释然地想,现如今一切问题都说得通了。

    楚炼求娶她,是为了不让李卿言抢占先机,以免日后自己为他们办事不方便;楚炼爽快答应帮她盘下店铺,也是早就怀疑其中有问题。

    就连李乐嘉因为求娶一事大闹也只是剧本的一部分,至于哭诉与眼泪中几分真情几分演绎,她讽刺地想,兴许还是真情流露更多,

    从始至终,除了白瞎子,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当中有危险。

    她用力挣脱开楚炼按住她肩膀的那双手,一眯眼睛,嗤笑出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并非永远可爱,那股不属于原主的凌厉的锐气,时常能剜得人心口疼。

    姜蘅有时候不得不夸赞楚炼的定力,分明谎言被拆穿的时候谁都不无辜,他还是这样处变不惊,永远置身事外。

    她尽可能让自己不要颤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笔,闭上酸乏的眼眸歇息,又兀地抬起来:“我不觉得自己蠢笨,不过你们确实聪明。我记得我向你问过很多遍事情的真相,你都闭口不谈,现在是为什么呢?”

    “我不会让你成为弃子。”

    姜蘅对此嗤之以鼻:“你拿什么保证?你有太多可以告诉我真相的契机,但是你错过了,偏偏要在我没办法逃脱的时候告诉我真相,我怎么信你?”

    “姜蘅。”楚炼用着和她一样冷静到冷血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叫她。

    姜蘅试图从他的瞳孔中看出什么,却发现除了有一瞬流露出的颤动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从没把你当成棋子,也不可能让你沦为弃子。”他一字一句地解释着,“从你入局到如今,你我从来都是盟友。”

    姜蘅觉得可笑,抑制住自己因为愤怒不甘而疯狂跃动的心跳:“盟友?你对盟友如此不坦白,又怎么能期望双方真诚合作,楚炼,你真的瞒了我很多事。”

    她觉得这样纠缠下去是在没有任何意义,哪怕这是无处遁逃的死局,她也要自己捅破一个窟窿来。

    她一言不发地将衣袖整理了一番,向后退开一步,站得更加笔直了一些,随即利落地转了身,将暗门推开。

    申时的长宁街格外喧嚣,雅间窗格正对着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商贩的叫卖声与行进在车道上的车轨摩擦声音混进风中灌入。

    姜蘅站定脚步,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楼的厅中歌舞伎们载歌载舞,走马灯闪烁轮回,她扶住楼梯把手,一步一步向外走,越走越快,踏出百花楼的门槛后,几乎跑了起来。

    荷色的裙袂飞扬,她的披风鼓进了更多的寒意,额前突然有些冰凉,她伸手去接,雨丝落进她手心。

    即将入冬,秋雨最后在整座皇城连绵,把最北边的冷意席卷而来。

    楚炼没有追出来,姜蘅想得明白,连他自己都知道,解释是苍白的。

    可她该怎么逃离这一切,皇命已下,婚约难违,她一人逃得轻松,周妈妈就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除非她带着周妈妈一起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与周妈妈一老一幼,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还是会被找到,她要是提心吊胆地过往后的日子,不必说十万两白银凑不齐,连温饱都是问题。

    眼见着雨下大了,她走进福缘酒楼中,点了一碗热汤面。

    店小二把汤面端上来,她摸了摸周身,没有银子。

    她伸手去摸头上的珠钗,刚要拔下来,面前出现了一锭银元。

    “北辰王大驾光临,小的眼拙,不曾看出这位是.....”

    李卿言笑魇灼灼:“内卫司司使楚炼大人的未婚妻,姜相家的二小姐。”

    店小二看向他们二人的神情变得难以捉摸,姜蘅就知道遇到李卿言准没好事,这世上多的是爱看八卦的人,他这句多余的介绍,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姜蘅摁下那枚银元,把珠钗拔下来放到店小二的手心上:“北辰王殿下认错了人,我不过一介草民,不敢高攀。”

    李卿言不为所动,又掏出一锭银元,把店小二手上的珠钗换下来。

    二人之间的氛围堪称剑拔弩张,店小二收了钱,立刻告退。

    他把玩着那支单调的珠钗,作势要带到姜蘅的头上去,她早有预感,提前错身,李卿言的手于是落了空。

    姜蘅挑起半边唇角嘲讽:“北辰王殿下真是阴魂不散,王爷这是做什么,要靠毁了我的清誉来毁了我的婚事吗?”

    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可惜王爷的执念要泡汤了,我既不想嫁给你,也从未想过嫁给楚司使。”

    她说完,偏了偏余光,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楚炼。

    她也不知道楚炼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从哪句话开始听了进去,反正她不在乎,甚至还能对着楚炼满目寒光地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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