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夏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久,一直……都没发现吗?”

    说到这孔文曲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吐槽:“如果不是有意去查或者他爸主动说,这谁能想得到啊。”

    “兰姨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平日里圈子里的人谈起说的最多的也就是猜测两人或许有变,但我也从来没信过,兰姨性子淡是淡了点,可她和盛叔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感情大家也是看在眼的。”

    “如今这突然冒出个私生子,还都十二岁了,别说盛祈了,我自己都觉得震惊且离谱。”

    令夏抠着墙面瓷砖间的缝隙,灰尘簌簌往下落,落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有一句话,令夏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盛祈。

    她其实很羡慕,很羡慕,很羡慕盛祈。

    她羡慕他的原因不是那些大众眼中他所拥有的一切,而是因为,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开明最恩爱的爸爸妈妈。

    小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在脑子里悄悄想,她和盛祈年纪相差不大,有没有可能他们俩是抱错了呢?又或者说她是他的亲妹妹,因为盛毓枝没有孩子才把她过继过去的?

    她看了一些八点档的狗血剧,然后再将那些狗血的情节套在自己身上。

    总之她设想了所有他的爸爸妈妈是她爸爸妈妈的可能性,可很遗憾,一直到她离开盛家,都没有一个管家或者仆人跳出来公开这个“真相”。

    “……所以他这段时间肯定心里不好受,他和家里闹翻一个人跑去江城,我怕他自己待着会出事,只好麻烦你多看着他点,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去江城找你们。”

    孔文曲说完急急忙忙挂了电话,令夏在墙角又站了好一会,等缓过了那阵才抬步离开。

    一下午都没有突发的工作需要处理,加上她心里有事所以画稿效率也不高,等到六点一到,令夏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回家之前她特意绕道去了趟超市,买了猪筒骨、牛肋条、虾和蔬菜,还有火锅底料和零食饮料,在准备结账时想了想又回去拿了两包开心果。

    把手推车还给超市后,令夏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买得太多了。

    她站在原地犯了难,超市和公寓的距离大概有半站路,并没有合适的公交路线经过,只能靠步行。

    她左手右手拿得满满当当,大包小包叮铃哐啷十分艰难地往家走,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就这么走一阵歇一阵,二十分钟后小区总算是近在眼前了。

    她把袋子搁在脚背上暂缓,等喘过那一阵,才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蓄力将袋子拎了起来。

    步子还没有迈开,她左手突然一轻,手里那大包的东西就被人夺了过去。

    “哎——你干什——”

    话没说完,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身侧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盛祁。

    “你怎么……”

    她本来想问“你怎么在这?”但转念想到他也住这里,又觉得这话问起来有些多余,于是又咽了回去。

    盛祁没在乎她在说什么,下一秒,令夏右手也空了——

    他将两大袋东西都接了过去,随后也没管令夏跟没跟上来,自顾自地拎着东西就往单元楼走去。

    令夏呆愣了三秒,等反应过来时他都快进单元楼了,这下也不敢再发呆,赶紧三步作两步跑追了上去。

    可还是没追上。

    令夏眼睁睁看着单元门缓缓合上,追不上她也不着急了,最后那几步她索性慢了下来,从随身包里摸出门禁卡,正准备开门时,本来应该合上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一推,又打开了。

    盛祁站在墙一侧,令夏刚才没看见他是因为他站的位置正好是视线盲区。

    见她进来了,他才收回自己临时用来抵门的左脚。

    “我来拎一袋……吧。”

    又没等她说完话,盛祁已经带着她的两袋东西又走了。

    这下令夏就彻底不懂了。

    他怎么一副生怕她抢他东西的模样啊?

    如果她没失忆的话,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好像都是她花了钱买回来的吧。

    倒不是真的怕他“私吞”,但令夏也没敢继续在后面不紧不慢,还好的是,电梯刚从上面下来,盛祁也是前脚才进的电梯。

    盛祁把东西都放在他的脚边,令夏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离东西近一点还是离他远一点。

    “你,吃晚饭了吗?”

    盛祁还是昨天那副打扮,黑衣服黑帽子,虽然没再戴口罩,但电梯光线不太足,不仔细看的话还是看不太清他的脸。

    一秒,两秒,三秒……

    令夏数了五下,他还是没开口,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撬不开他的嘴了。

    “不饿。”

    就在她以为他应该是不会开口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没什么语调变化,也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令夏砸巴了两下,琢磨了一番他话里的潜台词。

    “那你半小时之后会饿吗?”

    盛祈抬眼,很轻地掠了她一道,没说话。

    “我买了很多菜,准备一会下个厨。”

    令夏指了指他脚边的那两包东西。

    盛祈跟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还是没说话。

    令夏知道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他这么难沟通也没放在心上,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邀请他一起吃这顿饭。

    还没想到办法,电梯已经到了。

    盛祈拎起袋子略等了两秒,见她还站着发呆没动,他便先一步出了电梯。

    他刚走到令夏家的门口,还没等把东西放下,身后就传来了令夏掏钥匙的声音。

    “太重了,你好事做到底,顺便帮我拎进屋吧。”

    令夏边开门边扭头笑嘻嘻地和他说道。

    盛祈像是没看见她主动示好的笑脸,目不斜视地盯着猫眼,等他把门一打开,他立马侧身进了屋。

    东西往玄关处一放,随后就要走,像是生怕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一般。

    “哎哎——来都来了,喝口水再走吧,刚辛苦你帮忙了。”

    令夏随手把门带上,一边朝厨房走一边招呼他随便坐。

    她家里没有现成的凉白开,热水壶烧开也要个一分半钟,令夏怕他等不耐烦,于是随便在冰箱里拿了瓶喝的就走了出去。

    “等水开,你先喝这个。”

    盛祈看着她递过来的,没伸手接。

    令夏跟着一看,发现刚着急忙慌的,她拿成罐装咖啡了。

    “你,喝吗?”

    盛祈转身就要走。

    “不喝不喝,给你换一种。”

    令夏立马又去给他换了瓶可乐。

    她的冰箱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了,除了咖啡就是可乐。

    看到盛祈微皱的眉头,令夏突然想起来刚才在超市里她是买了饮料的。

    “椰子水喝吗?还有苹果汁和山楂汁。”想他也是不会有回应,令夏问完又自顾自地说道:“还是喝山楂汁吧。”

    “降火。”

    “我回去了。”盛祈走到她和那一堆摊开的东西前,动了动脚,示意她往边上让让。

    “啊?”令夏蹲在地上,闻言扬起头艰难地看他,“你不想喝山楂汁?”

    她一手拿起椰子水一手拿起苹果汁,“那喝这两个?”

    盛祈眉头皱得死紧,像是心烦得不得了,“我哪个都不喝。”

    令夏搞不懂他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他走。

    大晚上的更容易胡思乱想,加上他还饿着肚子,万一心情不好再出点什么事。

    她脑子一抽,动作比脑子快,直接坐在地上张开了双臂。

    她双脚双手这么一张开,堵在玄关处不让他出去的样子,像极了不交保护费不让走的土匪。

    盛祈不知是被她气笑还是逗笑的,总之他笑了一下,同时鼻子很重地哼了一下。

    令夏有些莫名其妙,搞不太懂他这突然的阴转多云是怎么回事,但总归是哄好了一点,于是她再接再厉又试探性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饿吗?”

    盛祈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转身到了沙发前,见她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才道:

    “不做饭?”

    “留我吃空气吗?”

    令夏一下从地下蹦起来,很开心自己说动了他让他留了下来。

    不然她买了这一堆食材,还不知道一个人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有火锅底料还有牛肉,你想吃什么?”

    “牛肉。”

    其实令夏私心是希望他选火锅的,这样把火锅底料往锅里一扔,再把配菜切吧切吧丢下去一煮,十五分钟就可以吃上饭了。

    都怪她多嘴问那一句。

    “那牛肉,你想吃烧的还是煮的?”

    盛祈盯着她看,“你会做什么?”

    “我什么都会!”见他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都会。”

    “那我要吃烧的。”

    ——就是没那么擅长烧的。

    但话既然都放出去了,令夏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令夏把袋子里的开心果拿出来递给他。

    盛祈看着开心果,却没伸手接,只是愣愣的盯着,像是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夏晃了晃手,把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令夏的厨艺非常具有随机性。

    随机性的意思就是,最后出品的菜好不好吃中间每一环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比如说火大火小,比如说盐多盐少,还比如说过程中翻炒的次数……

    但所有的这些,全不受她控制。

    她做菜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反正难吃好吃都是她自己吃,也觉得无所谓好吃就多吃点难吃就少吃点,问题倒也不大。

    但这份“随心所欲”用来宴请客人,似乎就没那么合适了。

    从进厨房系上围裙的那一刻开始,令夏的心就莫名提了起来,心跳都不正常要跳快了两拍。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牛肋条嘛你之前做过的,很好吃,你连汤汁都拌饭了。这次肯定也可以的。”

    一切准备就绪,令夏开了抽油烟机打燃了火,在等待锅热的时候她去拿一旁的油壶,偏头就看到了厨房门口的盛祈。

    他半倚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肩,头上的帽子已经取了露出光洁的额头。

    “锅热了。”

    盛祈见她没动作,适时提醒她。

    事后令夏复盘总结经验的时候,发现她就是从这里开始慌的。

    “油热了。”

    “不炒吗?”

    “盐多了。”

    “要糊了。”

    ……

    令夏望着锅里那摊已经看不出是何物的脏东西,生无可恋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还是吃火锅吧?”

    盛祈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锅铲,然后利索地将锅里那摊玩意儿倒进垃圾桶,随后放在水龙头下清洗。

    等锅终于恢复它本来的面貌,他才重新起锅烧油。

    “围裙给我。”

    令夏人有点愣,迟迟没有动作,“你——要做饭?”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会做饭?

    但看他那副熟练的架势,就算不会应该也比她要厉害一点点。

    “油溅起来了,围裙。”

    “哦哦哦。”他衣服一看就不便宜,用来挡油点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她把围裙解下来,又犯了难。

    他都开始下菜翻炒了,这围裙——

    盛祈像是不知她此刻的纠结和犹豫,非常自然地弯了弯腰,把头递了过来。

    他眼睛还盯着锅里手上的锅铲也没停过,整一套动作都非常的流畅和利落。

    “油溅我衣服上了。”

    令夏不敢再耽搁,垫了垫脚把围裙挂上了他的脖子。

    厨房逼仄,油烟机轰隆隆在尽职地工作着,锅里的青椒开始散发微微的辣味和焦香味。

    他弯腰的时候,耳旁的碎发随着不断挥动的右手忽上忽下。

    蹭过她的手背和挽起衣袖半露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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