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清早，池桐接到了陈神的电话，陈神在电话里只说有急事需要她赶快到公司，他语气沉稳，但是池桐仍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焦虑。
她跟妈妈交代了一声，赶紧到了公司。
还不到八点，池桐敲门入陈经理的办公室，小朱正耷拉着脑袋，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怎么回事？”池桐感觉不对劲。
陈经理指了指桌面上一份文件，示意池桐自己看。
池桐拿起文件，远行游戏……这份合同有什么问题吗？她仔细翻阅，这是她看过之后又交给小朱审核的那一份。
陈经理问：“你看看这份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
池桐快速浏览一些关键内容，头也不抬地回复道：“这份合同我有初审过的，这是我们跟远行游戏签的第三份合同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而后她想起什么，问小朱：“小朱，中间有什么改动吗？”
小朱低着头，脖子到耳朵一片红。
“桐姐，那天你看过之后，商务那边又给了我一份新的，业务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延长了交付时间，其他都没变……他们又催得急，我也就没有再重新看……”小朱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快把头埋到胸膛了。
池桐感觉一股浊气从心中冒起，重重地叹气，“你……”她本想批评小朱几句，看到他的委屈样，又不忍心了。
陈经理倒是冷静：“池桐，你再仔细看看合同，找到问题点，一会儿9点，副总监、行政部、业务部、项目部，还有我们部门，要一起碰个头。”
池桐点点头，她找出和远行签的前两份合同，一个字一个字地比较。
“乙方应当使用被授权的源代码进行软件开发，甲方指定用于此项目开发的源代码软件为superdata……”
“乙方应当使用被授权的源代码进行软件开发，甲方指定用于此项目开发的源代码软件为svperdata……”
一个“u”，一个“v”，差了一个字母。
池桐有些疑惑，问陈经理：“这个字母的差异，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不是项目部做开发的，陈经理也只能说：“一会儿项目部的同事会解答。”他顿了顿，才告诉了池桐目前的情况。
远行游戏以软件著作权侵权导致合同不能履约为由，要求池桐所在公司赔偿合同标的价格的三倍，3600万元。
9点开会时，会议室坐了二三十人。池桐看到向远，弱弱地坐在会议室后排，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
会议的内容如池桐预料中一样，成了甩锅大会。行政用印部门指责业务部接单不仔细，业务部甩锅法务部未尽到审核义务，只有项目部没人点名，毕竟他们真的无辜。
项目部弱弱地承认，世界上竟然真的同时有superdata和svperdata两套源代码存在，而我司只有前者的著作使用权。
副总监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召集大家开会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互相指责的。各位群策群力，想想有什么解决办法吧。”他环顾不大的会议室，稍微提高了音量，“实在不行，这个钱我们公司也不是赔不起，并且，我也不想埋怨任何人，只不过，今年的绩效，估计要打折扣了。”
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
见没人说话，池桐的椅子往前稍微挪了挪，平静地说：“我建议报警。”
听闻池桐的建议，不少人低着的头一下抬起来，和旁人面面相觑。小朱的心猛跳，不会是要报警抓他告他渎职吧？
“远行游戏和我司是有长期合作的框架协议的，虽然协议中没有注明源代码这样的细节，但是在前几次项目合作中，都没有出现这样的错误。我个人认为，这个字母的更改，是有人故意所为，目的是恶意欺诈我司。所以，我建议报警。”
会议室响起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副总监略微思忖，点了点头，要业务部把当时和远行游戏接触的细节再复述一遍。
向远仔细回忆，提到，当时远行游戏的对接人在提供了第一份合同后大概半天，又给了一份新的合同，对接人称，他们领导觉得交付时间有点短，怕这样开发出来的产品达不到预期效果，因此延长了交付时间。
“对源代码的事情只字不提？”副总监问。
向远摇摇头。
“你们的聊天记录还有吗？”副总监又问。
向远点点头。
副总监望向池桐和陈经理，池桐和陈经理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有可能涉及合同欺诈。”
两天后，池桐、向远以及公司的顾问律师，带着厚厚一沓证据资料，一起来到了市公安局经侦办案大厅，正式报案。
只是池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荆中。
贺荆中刚和师父文达出外勤回来，本是去送达一份执行文书，没想到被告从院子里放出一只大狼狗，文达的物理防御不高，好在贺荆中帮他挡下了大部分进攻，灵活应对，才没被狗咬到。
文达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一肚子火，最后只能咬咬牙大手一挥带着贺荆中回到市局。狼狈至极。
池桐看到的贺荆中就是这副模样：袖口破了个大洞，裤子也撕破了，大腿处都是泥点，唯有一张脸仍神采奕奕，仿佛打了一场胜仗回来。
这制服质量不咋样啊。池桐心想。
“老贺！”向远激动地挥手大喊。
贺荆中先是看到向远的死样，高兴地走过来，而后脸上渐渐露出疑惑、不解、审视的表情，察觉出这货来这里肯定没啥好事。
再然后，看到身边站着的池桐时，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唯剩下担忧。
池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贺荆中得知他们还没有被正式立案，估摸着刚跑第一趟，恐怕还不熟悉立案的流程，正想开口帮忙，师父在一旁说：“先跟我们到楼上聊聊吧。”
池桐一行人跟着一起来到楼上办公室，贺荆中招呼池桐他们就坐，开口道：“不好意思，你们先坐，我们去换身衣服。”
文达被贺荆中一把拖出来，贺荆中焦急地小声说：“师父师父，把你的常服借我穿一下，我衣服正好洗了没带过来。”
文达不明所以：“又不出警又不开会，你穿常服做什么？”
“哎呀师父，你行行好，我想穿。”
文达眯着眼睛，跟审犯人似的打量贺荆中，对方眼神愚蠢又清澈，跟刚刚和狼狗周旋时矫健的模样判若两人。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徒弟。
贺荆中换上文达的常服，仔仔细细地扣好纽扣，把衣领整理得平平整整，才出现在池桐面前。
向远看着贺荆中隆重出场，心里默默地把花孔雀的头衔让渡给了贺荆中。
文达和贺荆中一起认真查看了他们所带的资料，又问清了一些细节，“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立案的条件你们是符合的。”文达说，“不过……你们双方在本市都是还不错的企业，我个人还是倾向于你们私下再好好沟通几次，不要走到这一步。”
贺荆中补充道：“老实说，立案虽然可以立，但是想要证明对方有恶意欺诈的实质性行为，很难。首先，这两款源代码是不同的开发软件，这一点在你们业内应该是有共识的，在合作之初，就需要特别注意；其次，对方不一定是故意更改，就算是故意更改，也不一定带有引诱的意图。”
池桐解释道：“两位警官，我打个比方，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在医疗药物研发行业，有原研药和仿制药之分？尽管成分一样，原研药的药效就是比仿制药好、副作用也更小。这两款软件也是如此，尽管名称相似，但superdata就好比是原研药，而svperdata就是仿制药，我们公司，是不屑于使用仿制药的。这一点，和我们公司合作过的企业也都有共识。”
文达沉思几秒，而后开口道：“知识产权这一块，我们的确是涉猎不多。”
贺荆中担心师父不愿意再与池桐一行人沟通，开口说：“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有利用文字漏洞进行欺诈的嫌疑，这一点，我们公安机关会进行仔细调查。”
池桐笑笑，说：“没关系，只要能立案，就够了。”
“毕竟是我们审核把关不严，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池桐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示意同行人起身，主动和文达贺荆中握手道别，“今天真的是很幸运能遇到两位，后续调查恐怕还要持续和公安机关沟通，还希望两位警官多多帮助。”
文达和贺荆中点点头：“当然。职责所在。”
池桐主动伸过来的手，礼貌十足，贺荆中莫名想起初见那天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来她工作时是这样的。
她跟妈妈交代了一声，赶紧到了公司。
还不到八点，池桐敲门入陈经理的办公室，小朱正耷拉着脑袋，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怎么回事？”池桐感觉不对劲。
陈经理指了指桌面上一份文件，示意池桐自己看。
池桐拿起文件，远行游戏……这份合同有什么问题吗？她仔细翻阅，这是她看过之后又交给小朱审核的那一份。
陈经理问：“你看看这份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
池桐快速浏览一些关键内容，头也不抬地回复道：“这份合同我有初审过的，这是我们跟远行游戏签的第三份合同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而后她想起什么，问小朱：“小朱，中间有什么改动吗？”
小朱低着头，脖子到耳朵一片红。
“桐姐，那天你看过之后，商务那边又给了我一份新的，业务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延长了交付时间，其他都没变……他们又催得急，我也就没有再重新看……”小朱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快把头埋到胸膛了。
池桐感觉一股浊气从心中冒起，重重地叹气，“你……”她本想批评小朱几句，看到他的委屈样，又不忍心了。
陈经理倒是冷静：“池桐，你再仔细看看合同，找到问题点，一会儿9点，副总监、行政部、业务部、项目部，还有我们部门，要一起碰个头。”
池桐点点头，她找出和远行签的前两份合同，一个字一个字地比较。
“乙方应当使用被授权的源代码进行软件开发，甲方指定用于此项目开发的源代码软件为superdata……”
“乙方应当使用被授权的源代码进行软件开发，甲方指定用于此项目开发的源代码软件为svperdata……”
一个“u”，一个“v”，差了一个字母。
池桐有些疑惑，问陈经理：“这个字母的差异，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不是项目部做开发的，陈经理也只能说：“一会儿项目部的同事会解答。”他顿了顿，才告诉了池桐目前的情况。
远行游戏以软件著作权侵权导致合同不能履约为由，要求池桐所在公司赔偿合同标的价格的三倍，3600万元。
9点开会时，会议室坐了二三十人。池桐看到向远，弱弱地坐在会议室后排，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
会议的内容如池桐预料中一样，成了甩锅大会。行政用印部门指责业务部接单不仔细，业务部甩锅法务部未尽到审核义务，只有项目部没人点名，毕竟他们真的无辜。
项目部弱弱地承认，世界上竟然真的同时有superdata和svperdata两套源代码存在，而我司只有前者的著作使用权。
副总监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召集大家开会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互相指责的。各位群策群力，想想有什么解决办法吧。”他环顾不大的会议室，稍微提高了音量，“实在不行，这个钱我们公司也不是赔不起，并且，我也不想埋怨任何人，只不过，今年的绩效，估计要打折扣了。”
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
见没人说话，池桐的椅子往前稍微挪了挪，平静地说：“我建议报警。”
听闻池桐的建议，不少人低着的头一下抬起来，和旁人面面相觑。小朱的心猛跳，不会是要报警抓他告他渎职吧？
“远行游戏和我司是有长期合作的框架协议的，虽然协议中没有注明源代码这样的细节，但是在前几次项目合作中，都没有出现这样的错误。我个人认为，这个字母的更改，是有人故意所为，目的是恶意欺诈我司。所以，我建议报警。”
会议室响起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副总监略微思忖，点了点头，要业务部把当时和远行游戏接触的细节再复述一遍。
向远仔细回忆，提到，当时远行游戏的对接人在提供了第一份合同后大概半天，又给了一份新的合同，对接人称，他们领导觉得交付时间有点短，怕这样开发出来的产品达不到预期效果，因此延长了交付时间。
“对源代码的事情只字不提？”副总监问。
向远摇摇头。
“你们的聊天记录还有吗？”副总监又问。
向远点点头。
副总监望向池桐和陈经理，池桐和陈经理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有可能涉及合同欺诈。”
两天后，池桐、向远以及公司的顾问律师，带着厚厚一沓证据资料，一起来到了市公安局经侦办案大厅，正式报案。
只是池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荆中。
贺荆中刚和师父文达出外勤回来，本是去送达一份执行文书，没想到被告从院子里放出一只大狼狗，文达的物理防御不高，好在贺荆中帮他挡下了大部分进攻，灵活应对，才没被狗咬到。
文达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一肚子火，最后只能咬咬牙大手一挥带着贺荆中回到市局。狼狈至极。
池桐看到的贺荆中就是这副模样：袖口破了个大洞，裤子也撕破了，大腿处都是泥点，唯有一张脸仍神采奕奕，仿佛打了一场胜仗回来。
这制服质量不咋样啊。池桐心想。
“老贺！”向远激动地挥手大喊。
贺荆中先是看到向远的死样，高兴地走过来，而后脸上渐渐露出疑惑、不解、审视的表情，察觉出这货来这里肯定没啥好事。
再然后，看到身边站着的池桐时，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唯剩下担忧。
池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贺荆中得知他们还没有被正式立案，估摸着刚跑第一趟，恐怕还不熟悉立案的流程，正想开口帮忙，师父在一旁说：“先跟我们到楼上聊聊吧。”
池桐一行人跟着一起来到楼上办公室，贺荆中招呼池桐他们就坐，开口道：“不好意思，你们先坐，我们去换身衣服。”
文达被贺荆中一把拖出来，贺荆中焦急地小声说：“师父师父，把你的常服借我穿一下，我衣服正好洗了没带过来。”
文达不明所以：“又不出警又不开会，你穿常服做什么？”
“哎呀师父，你行行好，我想穿。”
文达眯着眼睛，跟审犯人似的打量贺荆中，对方眼神愚蠢又清澈，跟刚刚和狼狗周旋时矫健的模样判若两人。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徒弟。
贺荆中换上文达的常服，仔仔细细地扣好纽扣，把衣领整理得平平整整，才出现在池桐面前。
向远看着贺荆中隆重出场，心里默默地把花孔雀的头衔让渡给了贺荆中。
文达和贺荆中一起认真查看了他们所带的资料，又问清了一些细节，“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立案的条件你们是符合的。”文达说，“不过……你们双方在本市都是还不错的企业，我个人还是倾向于你们私下再好好沟通几次，不要走到这一步。”
贺荆中补充道：“老实说，立案虽然可以立，但是想要证明对方有恶意欺诈的实质性行为，很难。首先，这两款源代码是不同的开发软件，这一点在你们业内应该是有共识的，在合作之初，就需要特别注意；其次，对方不一定是故意更改，就算是故意更改，也不一定带有引诱的意图。”
池桐解释道：“两位警官，我打个比方，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在医疗药物研发行业，有原研药和仿制药之分？尽管成分一样，原研药的药效就是比仿制药好、副作用也更小。这两款软件也是如此，尽管名称相似，但superdata就好比是原研药，而svperdata就是仿制药，我们公司，是不屑于使用仿制药的。这一点，和我们公司合作过的企业也都有共识。”
文达沉思几秒，而后开口道：“知识产权这一块，我们的确是涉猎不多。”
贺荆中担心师父不愿意再与池桐一行人沟通，开口说：“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有利用文字漏洞进行欺诈的嫌疑，这一点，我们公安机关会进行仔细调查。”
池桐笑笑，说：“没关系，只要能立案，就够了。”
“毕竟是我们审核把关不严，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池桐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示意同行人起身，主动和文达贺荆中握手道别，“今天真的是很幸运能遇到两位，后续调查恐怕还要持续和公安机关沟通，还希望两位警官多多帮助。”
文达和贺荆中点点头：“当然。职责所在。”
池桐主动伸过来的手，礼貌十足，贺荆中莫名想起初见那天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来她工作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