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的时候,爸妈又带着我挪窝,尽管很不舍好不容易养熟,不,混熟的一班小粉丝。但是迫于我爸的淫威,我不得不欢欣鼓舞地装作大人模样把行李往搬家车上送。新家在鼎县,当地的几所中学都出过各个年段的高考状元,很多人打破头想往里进。

    搬家车把我们放在了鼎县郊区的一处院落前,旁边连着的差不多模样的一排的屋子。房子是我爸同学曹叔叔租给我们的,他事业发展一家老小都去了国外,这里也没人住,生虫长草,象征性地跟我爸收点房租,希望帮他看管一下院子,不要失了人气,破败了。

    大致地打扫好房间,我妈开始张罗晚饭和洗澡水。我晕车吐得昏天暗地,一蹶不振地坐在后院里,恶心得不想吃饭。屋子里,爸爸跟搬家车师傅还有隔壁的新邻居正在大声地喝酒划拳。

    “五,十五,二十。哎,喝喝喝......”

    望着漫天的星星,我抠抠脑袋,对于未来的生活茫然无所知,这里的空气我还尚未呼吸得惯,小学就剩下最后两个月了,还得换学校,也不知道新学校的同学好不好哄......骗。

    “丫头,你先在后院拿个大脚盆洗澡,一会儿你爸他们喝完了,我给你盛一点西红柿蛋汤,喝了早点睡觉,明天送你去一小报名去。”

    我妈把两开水瓶放在我面前,指挥我快点洗澡。拜早产所赐,我一直发育不良,小小的,精瘦精瘦的,一米二不到,看起来跟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我妈总觉得我买全票可惜了,因为每次坐大巴,我占一个座,都显得这个座位特别大。有些觉得自己很苗条的阿姨见了,就想跟我挤一挤。

    后院里黑黢黢的,我尝试着伸了一下手。嗯,完全跟老师说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样。再抬头看月,呦,月亮跟被蚊子叮出的疙瘩上大拇指掐的指甲印一样,在巨大的黑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这让我有了安全感,脱掉早就汗湿又风干的衣服,放心地洗起了澡。

    农村的夏天,井檐边摆放一口洗衣服的大红脚盆,里面放着白天晒好的井水。傍晚吃完饭,西霞还没有散尽,疯玩了一天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着个黑项圈,短褂上滴的不知道是西瓜汁还是哪里沾到的脏水,活脱脱的泥猴。妈妈们会三下五除二脱掉短裤衫,把娃往脚盆里面这么一放,搓吧搓吧,毛巾一裹,扔上大院子里早就摆好的罩着蚊帐的凉床,且玩去吧!

    虽然我已经12岁,不需要妈妈再把我搓吧搓吧了,但是夜晚在自家大院吹着晚风洗澡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后院连着的是一处不规整的泥土峭壁,一层楼那么高。估计是起洪水,冲塌了原本下河边的小坡,坡上的一颗老树失去了一半扎根的土壤,树根须须惨白惨白地暴露在半空中,有风吹过的时候,还会直晃悠,仿佛是一只在找鞋子穿的脚,想尽办法还是无处可藏。

    屋子是不是高昂的劝酒声,屋外哗啦啦拨弄水的声音。我正想着明天上课的事情。

    院子里忽然几声脚步。

    “啊!”我吓得赶紧毛巾包住自己,接着发出第二声惊呼,“谁?”

    院里某处站着的小贼貌似也我的震天高呼给吓到了,脚步声忽然就消失了。

    我汗毛竖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黑暗的夜色中,全身肌肉紧绷着。我在等,只要他发出一丝声响,就用毛巾砸他丫的脸。未知物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在我以为自己耳朵听错的时候,不远处发出了迟疑的“呃......”

    果然有贼!毛巾准备。

    “我是来找我爸回家的!”

    要不是她解释得够快,我水就要泼出去了。大脑迅速地搞清楚了状况,原来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来催他爸回家的。呼,虚惊一场,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我又捡起了冷静。

    “哦!来找徐叔叔的是吧?他在里面喝酒呢!”

    “哦!”小女孩声音略微显得拘束。我也觉得尴尬了起来,毕竟六年级的小朋友中也没几个在敞篷的环境中洗澡了,有点丢人。

    好在对方的脚步声快速地靠近又远了,只在后门的灯光中看清了一个体型跟我差不多的短头发的背影。屋子里的声音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也没空再仔细擦干,拿起凳子上放好的睡裙就套上。试图当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脏衣服撇进脏衣篓里,蒙头就往自己屋里进。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这个小插曲也没有让我变得清醒。躺在妈妈铺好的凉席上,吹着电风扇,不一会儿就进入黑黑的梦乡。

    之后貌似妈妈摇我,让我起来喝汤,但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也分不太清了。

    第二天一早,窗外树枝上的迭起的鸟鸣把我唤醒。目光放空了会儿,终于回魂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我开始对后院的构造表示好奇。明明后院墙外就是峭壁啊!昨晚那女孩怎么进来的?越想越毛骨悚然,仗着天已经大亮,我一步一个惊险地往后院走,脑海中满是《少年包青天》里主题曲。

    “头上一片青天,心中一个信念......”

    越想越是害怕!慢慢把头探向院外,担心这里是什么弃宅凶案现场。结果,只见崖边上行人踩出的一条小路向左边延伸过去,我跟了过去,就看见了邻居徐叔叔家的屋子。

    原来如此!这里应该是许久没人住了,附近的小朋友把这里当做秘密基地,习惯从后院进进出出。昨天搬来匆忙,只站在院里往外望了望,哪里知道墙外还有乾坤,虚惊一场。

    不一会儿我妈也起了,屋里开始叮叮当当繁忙了起来。我进屋收拾好要带去新学校的课本,还有之前同桌小胖墩姚炜送我的话梅棒棒糖。

    我的同桌姚炜小胖墩昨天竟然跑到我家里来给我送别,也让我挺吃惊的。毕竟同桌几载,也没说过几句话。昨天他来送我的时候,我妈客客气气把人迎进门,背着人家疯狂地用眼神跟我爸暗示,差点挤破她的那双丹凤眼。

    “怎么回事?女儿这么早就早恋?都是你!”

    “这关我什么事啊?不能什么责任都在我啊!”

    “怎么不怪你!让你没事在女儿面前吹,你读书的时候谈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姚炜,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的?”我相当好奇。

    “顾晓梦跟我说的。昨天你没来上课,班主任跟我们说你要转校了。我记得你很喜欢话梅棒棒糖,就想给你送点。”小胖墩眼神真挚,竟让我察觉出了一丝丝不舍。没想到我这平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同桌竟然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非常感动。

    “谢谢你!姚炜,呐!”我掏出文具盒和草稿纸,把我爸的步步高手机的号码给了他。胖墩是我跟我妈一起送走的,临走前还拿了一堆我妈塞的零食。

    题外话。

    “师傅,麻烦您把我送到一小。”我妈拉着我,带我坐了摩的。

    “丫头,到班级里,不要跟别人闹矛盾,知道吗?看见打耳洞的人,都不要招惹她。你妈读书的时候就看见两个戴耳钉的人打架,扯头发,扯耳朵,最后把耳钉撕下来了,耳朵豁了个大口子。”

    我妈当时眼神十分正直,我心里虽然疑惑,但也姑且把“打耳洞”的人算作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吧!现在我真是痛心疾首,怕是我妈从小就知道我“虎”的事实,连蒙带骗希望我老实点吧!

    知女莫若母,有时候我也很惊异,明明有些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妈咋知道我的想法的。彼时,我妈得意洋洋,“你是我生的,放个屁我都知道香的还是臭的!”

    新学校的校长非常友好,带着我逛了六年级的四个班,跟我妈说,

    “随便选个班!我跟班主任打声招呼。”

    实话,有点怯,尤其是我站在窗外向里面打量的时候,所有人忽然砸来的眼光。好像都在说“你谁啊?干啥的?”

    四个班级里不友好的目光中,碰巧遇见了熟识的一个。这个身形不就是昨晚那个小姐姐吗?放在整个班级里,细细瘦瘦的,跟我一样营养不良的样子,特别有辨识度。

    “咱都‘坦诚相见’过了,还是邻居,以后上学放学一起来回也方便。”这么想着。

    “我们就选三班吧!邻居家的孩子也在这里,我家汖汖放学可以跟着他一起坐公交,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嗯?我刚才有说了什么吗?还是我妈的大仙体质又上身了?我瞅了两眼我妈。很明显她没空理我,跟校长堆着笑脸寒暄着。好吧,都是知道我屁是香的臭的这么私密的问题的人了,不奇怪。

    “小张啊!你出来一下。”

    校长把小张老师叫了出来,这下全班不光开始看,还开始小声嘀咕了,嗡嗡跟蜜蜂一样。

    “这是仓顾镇转来的尖子生,希望小学来的。你给她安排个座位,再安排个同学带她认认路。”

    “是叫代汖汖是吧?”

    小张老师个子不高,特别和蔼,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卧蚕特别明显。

    “嗯!”我点点头,乖乖女附身。

    “徐博是你邻居是吧!你跟他坐一起吧,下课徐博你带代汖汖熟悉熟悉校园,放学之后领她一起去坐公交车啊!”

    “哦!”徐博乖乖的。

    我双手撑着沉重的书包,走到邻居旁边,老师又开始继续讲课了,说的是语文,我掏出语文课本,惊奇地发现,一小学生的课本竟然是黑白的!而我的是彩色的,因此,下课之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奉献自己的课本,因为六一儿童节要到了。

    “代汖汖,县里六一儿童节要进行艺术评比,你这书借我一下,把我的课本拿去。班里有同学想画武松打虎这篇课文的插画,彩色的图片对照着好上色。这关乎到我们学校的名誉啊!”

    我撇了一眼老师手里指着的插图。嚯,这么难都有人画,看来一小真的是高手云集啊!

    因为下课去了办公室,徐博同学没有机会去逛逛校园,我也没有机会问她为啥叫徐博这么雄性的名字。明明是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小小嘴巴,见到我还脸红的小美女啊!徐叔叔真不会起名字。

    就因为这10分钟的错过,我一回到班里,忽然就有人用戏谑的眼光看着我。

    “白骨精!”不知道哪个男生嘀咕了一句,全班哄堂大笑。我的脸一下子憋红了,不不不,不要误会,是被挑衅的感觉让我血液沸腾了,妈妈,我遇到对手了呢!我是要谢谢这位仁兄的脑洞,赞扬我又白又苗条又好看,还是要谢谢他全家呢!

    数学老师大迈步走了进来,没给我反应的机会,赶紧坐回座位。这口气憋在肚子里,憋得我反骨都开始发烫了,好久没有发作了。我低着头暗地里打着小九九的时候,数学老师忽然开始点名回答问题。

    “代什么?代山山?”

    我一愣,感觉不妙,果然全班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就是今天新转来的那个,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迟疑地站了起来。什么,老师刚才问了什么,他说话了吗?我怎么没听到声音。低头翻课本,疯狂暗示同桌徐博小姐姐,可是人家头低得比我还低,就快鼻子贴着课桌,朝圣膜拜了。原来是个怕死的!

    “你把倒数的定义复述一下。”

    倒数?这不是下一章要学习的内容吗?我们压根没有学过呀!

    “老师,我们......”

    “上课不要开小差,不要觉得自己是希望小学转来的就很了不起了,除了工资高请的老师好,其他的都比不上我们一小。上课认真听,坐下。”

    我的骄傲的自尊心在短短两节课就遭到了无情的碾压,坐下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跟一小八字怕是不合。

    结果接下来的表现真正验证了我的乌鸦嘴。

    数学一下课,我还没从打击中缓过神来,毕竟一直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受到这般诋毁,扣的这顶大帽子压得我无从适应。同桌铃声一响就跟触电一样蹿了出去,甚至还带歪了桌子,动静大到我不能忽视。

    我一抬头就看见她带着一帮小男生站在讲台前,挑衅地冲着我扮鬼脸,又坏又欠地看着我,判若两人,

    “代三三,白骨精。代三三,白骨精。”

    我嘴里怕是已经能放下一颗鸡蛋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吗?徐博你他妈的白莲花,老子......小女子招你惹你了,你他......这么害我。我是用尽了吃早饭的力气才忍住,不去扯她的耳朵,尽管她没有耳钉。我脑海里的风暴停不了了,开始排山倒海,这个“小女子”果然不能相处,我要戳瞎我的双眼,我为什么要选三班,不对,是我妈帮我选的!妈妈,你害我!

    这还没完。忍着要掐对方脖子,摁在桌子上摩擦的冲动,我上完了度日如年的几节课。一天到头来,既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也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闷闷地连跟人熟络的心情都没有。

    放学之后原本答应小张老师带着我一起回答的徐敌人同学早就溜没影了,切,洒家会稀罕吗?等到班级人变少之后。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卫生间在哪里吗?”班里剩下的一位好心人士,给我指点了方向。

    原来在学校小树林的对面,难怪我怎么放眼望去都看不见卫生间在哪里。

    这一天可真是漫长!明明也是一样的课程,怎么会这么累呢?我拖着脚步去解决人之三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正巧碰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仇家徐博,当即双方短暂僵住。我抬头一扫卫生间上的性别标志,顿时被雷劈得体无完肤。这这这......

    这不是男厕所吗?

    没想到还没等我质疑,徐博倒是先下手为强,撂下一句“白骨精”撒丫子绕开我狂奔而去。

    我也不记得自己怎么解决人生大事的,也不清楚怎么摸清回家的方向的,等到我走到家的时候,路灯已经陪伴我亮了许久,爸爸妈妈甚至已经去了学校两趟,找翻了天。我妈双手抓住我问我去哪里的时候,我都在神游。

    “你跑哪里去了?啊!不是让你放学跟徐博一起回家的吗?”

    看着我妈焦急的脸庞,我这一天的委屈忽然有了发泄口,跟小时候受到欺负一样,一下子扑进我妈的怀里,管他面子里子,放声大哭起来,

    “妈,徐博他偷看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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