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下草皮被掀开露出湖边松软的泥地,扬起时有碎石和草根被带起,如镜面一般的湖水轻震着,有细微的水珠激荡而起,随后落下有湖面有波纹荡漾开来,便是胡杨树上有不少叶子也被震得落下,在半空中摇曳着轻旋着。

    “定不负殿下所托!”

    马有粮望着铁骑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从军以来随着陛下南征北战,算是在尸体和腐肉中成长起来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战场上本就应该以破敌为主,可难免还是有些唏嘘,更多的还是欣慰。

    最后一名铁骑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时,

    “全军开拔!”

    “北上!”

    大喝一声,自有令骑四散。

    “虎!”

    “虎!”

    “虎!”

    马有粮一踩马镫稳稳当当的落到了马鞍上,皮鞭扬起胯下马匹吃痛往前奔走。

    此刻一骑当先,

    身后大纛如云,铁戟如林。

    从天上往下看去,

    四万铁骑骑兵如同一个扇面在地面铺开,声势浩大没有半分遮掩,当铁骑踏出绿洲的时候更是掀起漫天的烟尘隔着十余里地也能看得分明。

    这一次,马有粮没有选择偏僻的路线,而是笔直的往金帐王庭的方向直直的插过去,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脱手而出,没有任何的掩饰就要往敌人的身上扎过去。

    他不相信,

    蛮子有那个胆量对自己这把刀子不管不顾!

    和蛮子打交道几十年,来之前就算过蛮子若是举族之力能拥兵三十万,可显然不太现实,所以二十几万便是极限。

    北上途中已经平了几个部落,

    正面对上的蛮兵撑死也就二十万,殿下既然选择孤军深入王庭,那么自己等人无论如何也得吸引绝大部分蛮族兵卒的视线才行。

    其实只要是杀蛮子的手段,

    自己都不反感,

    自己本就是一介粗俗武夫,

    衮衮诸公口中的丘八,

    作为丘八自然有丘八的觉悟,

    若是能来的更直接一些,更痛快一些,更赤裸裸一些,

    还是要舒爽得多的。

    无论是用玛瑙吃掉戈壁滩上的蛮子,

    还是用宗教蚕食蛮子的心智,

    都比不得用刀子割开蛮子的喉咙,蓬勃而出还带着温热的鲜血,马蹄踏下蛮子凄厉的哀嚎,弓箭透体箭矢末端挂着的肉丝,那种血淋淋直观的场景来的痛快。

    自己也省得殿下的意思是,

    让自己吸引蛮子的大军的注意,

    就好比遛狗一般,

    把蛮子大军远远的钓在身后,

    至于正面开战殿下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孤军深入王庭本就是担着天大的压力,

    可是,马有粮也晓得的那蛮子不是傻子,

    若是远远的吊着胃口,到时候那蛮子发觉不对抽出一部分兵力回王庭,殿下的处境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自己心中早就订下了调子,

    仗是要打的,至于怎么打还是照着自己的心意来,我这边带着四万铁骑正面冲击蛮子军阵,至于剩下的便全部交给殿下。

    当初陛下带六千铁骑转战数千里,

    斩杀十倍于己的先登死士,

    前些日子,

    殿下回凉州一趟一千八百里杀人盈野,

    我马有粮有生之年也想试试,() ()

    四万铁骑踏破二十万蛮兵的大气,

    我马有粮还等着在金帐上陪殿下一起撒尿呢,

    怎能让殿下一人身陷险境?

    ……

    呼和部落,黄昏时分,

    一缕轻烟袅袅从地面升起,一轮圆日缓缓从地平线上消失。

    一名脸上涂着绿色汁液的蛮人祭司正敲下一块黑乎乎的面饼混着不知名的草叶丢入沸腾的水中,不远处的草地上密排着凝在血泊里呼尔部民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食欲,对于他来说似乎进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不容任何东西打断。

    喝完釜中黏稠的汤汁,祭司杵着枯木拐杖起身,神情平静行走在尸堆之中,时不时蹲下身体,用手指轻轻触摸死者的缺掉的左耳,枯干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意味难明的音节,声音有些低沉有些苍茫。

    似在超度,又似在祈祷,

    过了良久这才仰头望着天,混着的双眼中隐隐有些骇人的光芒一闪而逝,自己是蛮族的祭司所的行走,也被称为茫茫戈壁上的苦行者,用脚步丈量这蛮族所处之地。

    可这几日遇上的都是遍地腐尸,天上还有秃鹫盘旋着,它们是贪婪的食腐者,后颈完全裸出无羽,颈部有淡褐白色羽簇形成的皱翎,更加方便探入尸体的满是惨白肋骨的腹腔叼取血肉。

    不出意外的话此后的半个月还有许多同伴将会加入,这场盛宴会持续很久。

    离祭司不远的地方,一名同样头戴斗篷全身包裹在黑暗中的蛮人吹响了手中的骨笛。

    “呜呜——”

    骨笛声呜咽凄厉,便是一旁枯木上栖息着正打理着羽毛的秃鹫也被惊起,漫天的秃鹫在半空中盘旋,仿佛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片大地,细细看去没一只秃鹫的肚子都微微有些囊鼓,看样子这些日子吃了很多,同样戈壁滩上死了很多的人。

    突兀的,没有任何的缘由,

    一只秃鹫扑腾起翅膀遥遥的往更北的方向飞去。

    秃鹫不论是在大漠荒原草地还是在戈壁都有其特殊的地位,它们象征着死亡和不详,同样它们也能带走腐肉驱赶瘟疫,所以从来没有蛮人会去捕杀它们。

    对于极端的蛮人来说,死后能被秃鹫吃掉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它将带着自己的血肉飞上高空,投入蛮神的怀抱。

    莫名的,

    祭司放下了盖在头上的破旧斗篷,骨笛声也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面,另一名尸体堆中的祭司也停止了超度,呐呐的张着嘴,干裂的嘴唇张大裂开有鲜血渗出。

    秃鹫群舍弃了遍地的死尸,成群结队的往更北的方向飞去,遮云蔽日,黑色的羽毛仿佛一大片阴云,所过之处便是狼群都瑟瑟的躲在乱石堆中,不敢呜咽。

    在大多数人眼中秃鹫扮演着食腐者的,

    可吹笛的祭司晓得并不是这样,

    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一只丑陋秃鹫站在一个瘦骨嶙峋的蛮人幼童身旁,那蛮童盯着自己手中干硬的面饼眼中有种东西叫渴望。

    那时它正漫不经心的梳理着背后黑褐色的绒羽,可扭头时那双淡褐色的眼眸中有一种分明有一种东西叫贪婪。

    比起腐肉其实它们更喜欢新鲜的血食。

    年老的秃鹫有一种预感,

    在更北的方向,

    还有一场空前的饕餮盛宴等着自己。

    哪里有新鲜的血肉,

    甚至还能体验到尖喙刺破濒死猎物的皮肤鲜血喷出的温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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