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阳光是白的刺眼的烈。弘历坐在轿撵上,觉得眼皮沉的格外疲惫,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失子,那种痛楚真实而刻骨,他第一次强烈的觉得,原来即便带了那一世的记忆,即便是一颗重新来过的心,他却还是未必能过好这半生。真相?那一世的那许多来来回回有哪一件水落石出?真相早已被有心人掩于海底、烂于泥沼,那些浮于水面的不过是些泡影,最终让人执着于相信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如懿随着弘历踏进长春仙馆,两人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弘历像是累极了,躺在偏榻上闭目休憩,眉间时而紧锁,如懿坐在他身旁,揽过他的肩膀放在自己怀里,轻抚着他的额头。她不知对于海兰,弘历疑心了多少,即便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像海兰所为,还是不由的担心。

    “如懿,就在朕的眼皮底下,竟有这么多人肆意妄为”,那声音轻的没有力气。

    “皇上,真相大白之前,这样的风声不可张扬,永琪征战沙场,九死一生,若是听说此事,必得分神…”如懿想起永琪,揪着一颗心,不住的担忧。

    “朕会下令噤声,只是如懿,真的会有真相吗?朕竟不知这么多年活在无数的蒙蔽之中。”

    如懿听言心头一紧,可能帝王,是离真相最远的那个人吧,“也许所谓真相,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让咱们看到的那样罢”,如懿轻声回道。

    “朕身边最多的,便是这些人为朕编织的乱象”,弘历淡淡的仿佛已看透了一般,“如懿,还好还有你”。是了,还好,最要紧的人在身边,那是无数岁月累积交织而成的安全感,坚韧的能抵挡世界万千。

    送走弘历,如懿终于绷不住她的慌张,海兰,曾多少次,风里雨里甚至她跌入深渊坠入海底,是海兰拼尽气力把她捞起来,这一次,无论如何海兰不能有事,已经来不及计算代价。

    “三宝”,三宝闻声进殿等候吩咐。

    “去查一下那个香儿是什么来历,还有,派人打听着慎刑司的动静”。

    “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两步并作一步出了殿门。

    “容珮,去请了齐太医来”。

    “是”,容珮说罢正欲转身,“若遇上凌侍卫,让他也来一趟长春仙馆”。

    容珮领了命也匆匆离去。如懿不停的在殿内踱着步,她多希望此时海兰在身边,她这才体会到从前自己在冷宫和被禁足之时,海兰孤身一人奔走筹谋的焦灼。她贵为皇后,亦得皇上宠爱,尚觉无力,何况海兰自从诞下永琪再无承宠。

    “微臣齐鲁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懿见了齐鲁来,赶紧免了礼。

    “齐太医,有关十四阿哥的死,本宫还有不明之处。若是那紫薇花只是戴在发间,若只是气味,会对令贵妃腹中胎儿有影响吗?”

    “回娘娘,滴水观音的汁液,只有接触到才会使人身体不适,其气味对人体并无伤害,若是只戴在发间,对胎儿影响不大,不过若是摘戴过程中接触到抑或佩戴时间长些许沾染至发丝也许会有影响。”

    “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却是微乎其微。新鲜的簪花佩戴时通常极为小心,几乎不可能去手触花蕊内部”,如懿若有所思,顿一顿问道,“十四阿哥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大好,前些日子差点丢了性命,上回本宫听你回禀说十四阿哥时日无多?”

    “回娘娘,即便没有这次的意外,十四阿哥的身子长久的折腾,大约也只有几个月左右了”齐鲁说着一声叹息。

    “令贵妃可知道此事?”如懿虽也知道十四阿哥的身体经不住太久,却不想竟只有这么短了,还是有些讶异,她想起那一回齐鲁试图回禀,被弘历一口打断。

    “微臣曾与令贵妃娘娘提起过此事”。

    “那么抽个合适的机会,告知皇上吧,十四阿哥久经病痛折磨,也许这场意外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皇上为此事心痛难当,算是微许的安慰吧。”

    “是”。

    齐鲁退下之后,容珮带了凌云彻进来。

    “差事做的可顺心?”

    “承蒙娘娘关怀提拔,微臣一切都好。娘娘…也好?”

    “本宫很好。本来不想打扰你清静,只是眼下,本宫…”

    “娘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微臣自当竭尽所能。”

    如懿看着他,还是那样低着头,想起当年冷宫之中凌云彻带给自己的一丝丝暖意,还有后来许多年每一次深陷危局,他的挺身而出。那雪中送炭的情谊,她也许这一生都还不了了吧。

    “是有些事要问你,令贵妃,当年在花房做事时,你可知她得罪过什么人抑或与谁关系匪浅么?复又提起往昔,难为你了。”如懿有些内疚,当年在冷宫,自己能得优待,最初还是为着像魏燕婉吧,曾经一门之隔,她亦能感受到那个人唤他一声“云彻哥哥”带给他的无限欢喜。大约这便是她不喜魏燕婉的初始吧,一个不懂珍惜情谊的人。

    “娘娘严重了,都是些陈年旧事,微臣早已释怀。”凌云彻听如懿提起从前,那根已尘封多年的弦不由拨动一下,幸而旧弦已无声响。但它就在那里,想扔怕是扔不掉的。

    “要说得罪过谁,从前听她说起曾经的嘉贵妃欺侮她,让花房的宫女掌她的嘴,她的性格如何能忍,那宫女后来被她找个由头赐死了,只能说有过过节的早已被她打发了吧,至于交情深厚的微臣也不曾听她提过。娘娘怀疑十四阿哥的死是有人蓄意报复令贵妃?那又为何怀疑有人为她所用?”凌云彻的脸上闪过一刻的柔软和惊疑,“即便她想要荣宠,却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子下手,她还是很在意孩子的。”

    “这也只是一种极低的可能性罢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既要害她又要害海兰。这一次像是冲着皇嗣来的,现下有继位可能的阿哥不过是永琪、永璂和永璋,如今永琪在外,海兰必不会出此下策,绿筠…本宫瞧着是已放弃了的,且永璋曾被皇上厌弃亲口宣称无继位可能。”

    “娘娘,微臣曾见到诚嫔与纯贵妃一处说过好一会子话,不过看上去更像偶遇闲话。”

    “诚嫔…”如懿的眼皮跳了一下,“本宫也不是没想过,毕竟和当年的嘉贵妃同出于李朝,只是宋氏虽出于李朝,其母却是我朝之人,且曾听她提起回归故土是其母之愿,这也是皇上放心让她抚养永瑆的原因吧,本宫见她温顺的性子倒颇有些与纯贵妃相似,故而投缘也是有的。永瑆为李朝之后,又生性乖张,是没有继位可能的。且诚嫔初入宫与旁人并无牵扯。”

    “娘娘,人心难测…”

    “你可知那个被令贵妃赐死的宫女,可有何亲信?”

    “在这宫中,贵为皇后尚且身不由己,奴才的命薄如草芥,谁会在意她的生死呢?”

    “薄如草芥亦有它固守之石。”

    凌云彻听到此话微微触动,抬头望向如懿,那眼神像藏着长长的时光隧道,“微臣去查。”

    如懿看向他时,他已低下头回话,“不,本宫让三宝去查,与她有关的事,你便不要再参与了。”

    “是,那微臣告退,娘娘切自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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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永琪坐在军营里有些恹恹的若有所思,福康安走进来坐在他身旁。“永琪,如今你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打赢这一仗。你既在外征战,愉妃娘娘必不会有事。若赢了,就此一点,也足以保娘娘万全,可是永琪,若是你为此忧心忡忡,有什么不测,才是正中那些人下怀。”

    永琪紧握起拳头,狠狠的砸向地面。一双眼睛带着酸涩的血丝,定定的望着帐外的沙漠,外头狼烟四起,他没有太多时间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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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懿在长春仙馆写字,等慎刑司的消息。

    “娘娘,三宝回来了”,容珮在门口远远的望见三宝。

    “让他进来”,如懿放下手中的笔,手心已有汗涔出。

    “回娘娘,香儿挨了这几天原是什么也没招,听到咱们已经知晓她姐姐怜儿曾被令贵妃赐死,她进宫的目的就是给姐姐复仇,便都招了。”

    “都招了?可有合谋?”如懿长舒一口气。

    “只说她一人所为,并无合谋。她恨及了令贵妃,想置她于死地,见没有成功,便嫁祸他人保全自己,也可再度下手。愉妃娘娘,只是正巧宫里有滴水观音这种植物,她便顺水推舟了。”

    如懿的疑惑仍萦绕心头,“愉妃宫里的绿痕呢?”

    “绿痕姑姑执烈,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挨了重刑什么也没说。”

    “难为她了”不管怎么说,算是先过了这一劫,“香儿谋害皇嗣,赐死吧”,如懿沉眸片刻,“她的母亲,你派人去妥善安置,以免招人暗算。”三宝领命连忙出了长春仙馆。

    如懿备了轿撵去杏花春馆,见到海兰,不由湿了眼眶。

    “姐姐!是我无用,让姐姐担心了。”如懿扶起海兰,轻抚她的发梢,“这几日苦了你了,你本来身子就不好,为着永琪也要好好将养。”如懿扶着她坐在榻上。

    “姐姐,你可信我?这一件,竟不知是被谁算计了去,妹妹蒲柳之质,自是没什么可惜,只是连累了姐姐和永琪,为着这样的事,终日筹谋。”海兰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子,本就不见血色的脸那样瘦显得愈加苍白。

    如懿握住她的手,“宫里头的事,真真假假来来回回,究竟是被谁算计了去怕是一时半会看不清了,海兰,要紧的是,永琪很好,咱们都好。”这样说着,也不由得悬心,原来哪怕她贵为皇后,有宠爱有永璂,哪怕永琪才华出众倍受倚重,她与海兰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稍不留神的那一头,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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