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受寒潮影响,望月山突发暴风雪,失联的登山队目前暂无消息,搜救队及相关部门正在全力搜救。望月山常年积雪,目前搜救队无法进入深山,直升飞机通过雷达搜索的同时也向特定区域投放相关物资……”(新闻)

    唐悦霜雪刚起来,在刷牙之时打开电视随意播放了一个频道,她看着这条新闻,略微睁开了一下显得还有些疲惫的眼。

    或许她自身就带着书卷的气质,慵懒的她让人看了也觉得是清雅的。她比不过古籍中隔着竹卷纸张便有清香的美女子,可是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似白月照竹林般的美景。

    她想着,没想到,现在的人们竟如此热爱攀登。离天空更近一步的珠穆朗玛峰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足迹,深不可测的马里亚纳海沟也可入人的认识范围,南北极的探索更是愈发先进。

    她簌了簌口,说道:“拿生命去探索,所以,是什么吸引了你们?是常年积雪下的宝藏吗?”

    所谓宝藏,只是唐悦霜雪对他们探索目的的一个描述而已。

    她是一位历史研究者,熟知太多历史故事背后的动机,也对很多时代的意义进行过具体的描绘,在业内还算一个比较出名的学者。所以一件事情的发生,总要有动机,这是她得出的结论。

    她或许知道,攀登本就是一种精神力量,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份力量能继续传承下去。

    所以最近她对她所承担的工作逐渐产生了怀疑,开始淡化她的本职工作,也开始喜欢上按照各个时代的人物特点,去编写一个让她自己满意的故事。

    或许,历史的工作也是极具温柔的,她喜欢将史料记载里的人物搬出来,常常设想,如果他们在面对现代的一些事情上会怎么做,或许她和书里的历史人物,已经成了好朋友。

    但其实,这是她逃避去解决那个问题的一种方式,即,历史人物的实际活动最终归宿是什么,就像她不知道,倘若那些登山者葬命于望月山中,他们和后人,又能得到什么?

    她稍微收拾了下自己,觉得自己在这份工作上已经到了瓶颈期,她该好好修整一下。

    今天原本是打算蜗居在家中,给自己一天时间,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的。

    虽然是刚起床,但是当她整个身体放松地瘫在沙发上的时候,又想进入睡眠了。

    忽闻手机振动的声音,她缓慢睁开睡眼,还有些朦胧地去摸索手机的位置。是她所在单位的前辈打过来的。对面问好,她也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竟然渐黑,看了一下表后才发现,已到下午五点半。竟然,这么能睡!

    她完全没有注意前辈说的是什么,直到电话里前辈发出好几声:“霜雪你在吗?霜雪?”

    她才回过神来去回话:“我在,李老师,不好意思啊,您刚刚说什么了?”

    称为李老师的前辈继续说道:“怎么了,最近还没调整好?”

    “是有点,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那我刚刚说,望月山的考察的事情,你考虑吗?”

    望月山?考察?睡了一天错过了什么吗?

    她问道:“望月山考察,我今天看到新闻,失联的登山队还没找到呢,这?”

    李老师说道:“是的,今天早上还没找到,但是下午在无人机探测的帮助下,已经找到了登山队所在的位置,所幸无人伤亡。他们在雪崩的时候,逃进了一个山洞。救援人员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山洞似乎是一个遗迹,市领导决定成立一个专家组对其考察,考古局那边想要找一位历史学者去帮助做他们研究工作,我想到你最近可能在自己的职业路上呢,有些迷茫,但是啊,我相信你作为一名历史工作者的素养,你可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这一连串的信息让唐悦霜雪一时之间还消化不了:“老师,我还有些没弄明白它们之间的联系。”

    李老师回答道:“这样,我知道你还在你的休假期,但明天考古局那边会有人来单位,你也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唐悦霜雪有些犹豫,但还是先应下来了。

    次日。

    唐悦霜雪早早起来,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无比明亮的世界。

    昨夜,雪悄悄地下了。在雪的反射之下,外面,是那么透明,一切都可以看在眼中,一切是那么的清楚。

    原本以为世界明亮一点,她的心能更透气一些,只是这大地太过耀眼,让她以为自己纵使藏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是裸露在外的。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工作。

    平淡的日子总容易让人厌倦。有许多前人感叹人生之规律——大起大落,哪里有像一叶小舟缓行于涓涓流水般的人生过程,即使是纵然高歌后选择隐居的诗人们也是历经浮沉数千,才择遁入人间隐市。

    她来到李老师的办公室,屋内暂且无人,本想转身先回自己的工位。身后传来一句简短的低沉之声:“你好,我叫叶青寒。”

    她转身,面前的男子正把手伸出来示意握手,倒是西装革履、一幅正派的模样,银框眼镜架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斯文却不败类。

    唐悦霜雪光顾着盯着眼前的人看,没注意到他停在半空的手,那人一笑露齿,发出友好的信号:“你好?”

    她才反应过来,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却没有去握住依旧指向她的手。叶青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自然地将手收回。

    李老师随后提着一壶热水进门,看见两人都已经到了,赶紧示意他们坐下,并忙着沏茶。唐悦霜雪本想帮忙,李老师连忙叫她坐着就好。沏着茶,李老师便开始互相介绍:“霜雪,这是考古局这次项目的带头人,叶青寒,后起之秀啊,叶专家。”叶青寒接过李老师递过来的茶:“谬赞了李老师。”

    唐悦霜雪倒觉得此人通身透露出来的气质,可不像一位考古学者。

    李老师把茶递给唐悦霜雪:“叶专家,这是我们部门一位可以说比较优秀的学者,唐悦霜雪,也是我的学生,这次项目得上山,我老了,干不动了,但霜雪在历史方面的研究是跟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相信她,能胜任你们这一次的工作。”

    叶寒青的态度是极好的,略有些冷峻的外表透着谦逊典雅:“有幸看过唐老师对一些历史文献的评述,唐老师所做的工作也是令在下敬佩的,唐老师认为我们如今了解的大多数人物故事,都是在历史进程中有着非常大的作用的,但是朝代更迭,和当下生活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所以唐老师,现在还在探究不同时代中未曾露面的那些人吗?”

    唐悦霜雪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即使她也没有答应接下这个工作,即使她是在业内德高望重的李老师的学生,他们也需要去辨别自己是否有能力接下这个项目。

    用最温柔的语气来出招,看来考古局的人很重视这次望月山的发现。

    她抿了一口茶:“正如您所说,广为流传的、史料记载的人物所作出的功绩,或是那个时代的英雄人物,或是那个时代被定义为千古罪人的人物,可如今,我的工作也只能是在史料中找寻线索,说起来,倒是和我曾经说过的话相悖,所以这些工作其实也无法令叶专家佩服,叶专家谬赞了。”

    叶青寒看着唐悦霜雪,问出了一个极有意思的问题:“千年以后,我们也会成为后世所称的古人,唐老师认为我们能有幸在‘古人’之列吗?”

    唐悦霜雪缓缓答道:“若是真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我想秦始皇和武周皇帝也不曾在意这个问题,功过后人评,我已是白骨成沙。若这一生碌碌无为,我依旧是附于大地。如今没有史官将谁载入史册,流传后世的,是众人记住的,众人没有记住的,也不妨碍我们做过的事情是真实的。”

    叶青寒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唐老师认为,去探寻那些藏在历史古迹、古籍里的故事,是有意义的吗?”

    唐悦霜雪微微思考,其实,这也是她所遇到的问题,她不知道,去找寻那些故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后人听之而为其感到或是赞赏或是鄙夷?

    她说她不在乎后世评价,她不在乎千年以后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她存在的痕迹,她认为,那些“古人”也不全然在乎,那她反道行之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放下茶杯:“这个问题,我想我确实是没有办法回答您。也许每一个故事都有它的核心精神,会有它的动人之处,不过大多数人只是听听而已,了解已是对故事最大的尊重了,但,故事中的人已然逝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竟也不知道我在赞叹古人之智慧之后可以做什么,忏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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