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来枝叶的清香,阳光如金线洒落,映在顾嘉晏的脸上,那道红痕如霞光般绚烂。而他立身于光天化日之下,上身半裸,执剑在手,眼底透着一贯的清冷和傲然。

    江春梨倒是被他这副半身不挂却还一脸正气的模样,惊得面色涨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涌,面上却又强作镇定。

    当即转开视线,磕磕绊绊的提醒道:“你……还是将衣衫穿上吧。”

    话语间,她蹲在草席旁,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横七竖八的药瓶一一收入药箱之中。

    顾嘉晏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视线擦过江春梨身边躺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玄色衣裳,眉头紧蹙,很是无奈。

    他-顾嘉晏堂堂南城东安王府世子。

    一夜之间,竟沦落到如此悲苦境地,连件衣服都没得穿。

    江春梨胡乱把医具都收拾好了,侧身一看,见顾嘉晏还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暗想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秀身材也没必要这样。而且她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闯进来,正好看到一幕,难免会招来口舌。

    江春梨缓缓起身,把他那件破衣服拾起来,背上医药箱子,盈盈地走向顾嘉晏,伸手把衣服递给他。

    “我说,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虽然,南城的风气是比较开放,但你这样实属不合适。”

    被人当头一棒,评头论足的世子爷顾嘉晏表情立马铁青,但一想,人家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只好把那件破烂衣服接过来。

    然后走到那棵红红吃草的大树后面,借着树叶的遮挡,把又破又脏的衣服又重新换上。

    “这人好不正常啊。”燕林眼神望向顾嘉晏去的那片丛林,随口一说。

    “谁说不是呢,真不知是哪家的大家公子,如此娇羞。”

    后山的一抹小山丘,江春梨与燕林并肩而立,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起来。

    等了半天也不顾嘉晏返回,江春梨着实有点不耐烦,她还着急赶回医馆寻找治疗疫病的方法。

    她走向枣红马,伸手抚摸着红红的毛发。忽然听到枝叶沙沙作响,顾嘉晏换好衣服,手拨开头顶的叶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今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领口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暗黄色的纹理,被鲜血尽数染成艳红色。

    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江春梨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的脸色已不像起初那般苍白,行动也自如了许多,心想果然是个身体强壮的好男儿,恢复得就是快。又得意洋洋翘起小尾巴暗自为自己的医术感到欣慰。

    临走前,江春梨又将一瓶祛疤膏施舍给顾嘉晏,“这是宫中的药膏,对你脸上的伤有益处。”她幽幽盯着顾嘉晏脸上醒目的伤口。

    “每日涂两次,有助于消除祛疤。”

    说完,江春梨解开红红的缰绳,脚踩马镫,直接翻身上马。

    顾嘉晏目视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叹现在医女都这么无所不能了吗。他默默地把药膏小瓶子放进衣袖里。

    就见,顾嘉晏骤然放下高傲的姿态,对着马上的江春梨俯身作揖,语气郑重,“在下南安王世子顾嘉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的一举一动皆显露出世家子弟的涵养与气度。

    原来是南城“世子爷”,江春梨对他的真实身份一笑置之。毕竟观其姿态、容貌、身手,无一不显示出他并非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从前江春梨只在那些达官贵人家小姐口中听闻,南城世子爷本人风度翩翩,明月清风不染尘埃,乃一众官家小姐心中的完美郎君。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春梨立身与马背之上微微转头,摆了摆手,笑着道:“顾世子,无需多礼。救死扶伤,乃医者职责所在。”

    “我既已出手相救。”江春梨侧头,以半开玩笑口吻询问顾嘉晏,“可否在需要载你一程?

    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这人竟然顺竿爬起,稍加喜悦顾嘉晏眉心微微一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就多谢江姑娘了。”

    见罢,顾嘉晏欲将要上马,这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燕林急得都要跳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被彻底被男人迷惑心智的江春梨:“小姐,那我呢?”

    一时间,江春梨笑而不语,脸色铁青,只好默默安慰道:“燕林,再等等我。”

    没办法,燕林只得做出了退让。

    顾嘉晏拉着缰绳,径直跨马坐于江春梨身后。

    炳如日星,旭日东升。坐在马背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竟有种相依相偎的感觉。

    燕林撇过头,不忍再看。

    ——

    回去的路上,顾嘉晏手指搭在江春梨的衣角,不知为何心跳剧烈跳动。他今年刚满十八岁,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与姑娘近距离接触。

    顾嘉晏四岁时,就被送到青城山习武。如今回到南城不过才一年时间,虽然也有少数大大方方姑娘对他热烈的表示过爱慕之情。

    但他的回应,似乎只有“抱歉”二字。

    途中掠过远山,山峦起伏,延绵无尽,层林叠嶂,成片的丛林,青枝绿叶,萋萋芳草,青翠欲滴,沿途的风景如画,山清水秀,旖旎风光。

    江春梨目视前方双手紧握缰绳,马鞭轻挥,枣红马便如风一般疾驰而过。豪迈之气,挥袂生风。

    她突然说道:“顾大世子,握紧我。莫要摔下去了。”

    马背上的娇俏少女身体前倾,墨发在骑行中突然散开。她身着一袭嫣红色云锦裙,在周围一闪而过的景物映衬下,英姿飒爽,格外秀丽夺目。

    等抵达了城里。

    南城大街上又恢复往日的热闹景象,仿佛昨日的战乱未曾发生。第一老字号“遇巷口”有几个不知名的江湖人士,高举火把,正在卖力地表演。四周男女老少围成一圈,欢笑声此起彼伏。中年妇女们围着丝巾,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奶娃娃,小孩子们全神贯注地看着表演,不时地拍着手掌。

    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为避免男女有别。江春梨自觉下马,手捏着缰绳。望着不远处一片和谐的场景,嘴角也随着众人微微上扬。

    “江姑娘,把我前年的醉香阁就好。”顾嘉晏盯着笑容灿烂的江春梨说道。

    “听闻,这醉香阁的吃食乃是南城首屈一指的招牌。我活了两……十七年,还未曾尝过里面的东西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江春梨抬头看他,笑得格外肆意。好似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尝鲜的小鬼头。

    “顾世子,是要以救命之恩,请小女子前去饱餐一顿吗?”

    其实,江春梨本意就是要调弄一下顾嘉晏,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像个闷葫芦一样。实在是无趣。

    “好!”

    而顾嘉晏回答却出乎意料。

    ——

    当下正值晌午,这个时间段正是用饭的高峰期,江春梨与顾嘉晏一同走进醉香阁。

    一进去,这香味便扑面而来,江春梨吸了吸鼻子,小腹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实在是饿得厉害。

    这时,一位身穿红石榴抹胸裙的妇人手里正摇晃着一把写着“醉香阁”的折扇,趾高气扬的朝他们二人走来接待。

    “呦,好一对俊美的男女。”说着,她便要去摸顾嘉晏的脸蛋。

    顾嘉晏自觉地后退一步。

    眼眸中透着疏离,淡淡地说道:“麻烦掌柜的,给我二人开一间包间。”

    那妇人见没吃到好果子,迅速收回手,直接坐地起价:“普通包间没有了,只剩下一间上等房,你们要还是不要?”

    江春梨撇撇嘴,正转身要离开的时候。

    顾嘉晏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元宝放在那妇人的手上,“我们要了。”

    瞬间,那妇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合不拢嘴。她摇着扇子,吩咐身后的小厮:“二楼上等房一间。”

    由小厮带路,江春梨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心里想着,有钱人就是任性啊。

    来到二楼,店小厮上前推开上等包房的门,江春梨走了进去,确实不一样。这花哨的山水秀屏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桂花香气。

    包间中间摆放张特大的圆桌,中间有个一精致的青花瓷瓶,花瓶里面放了两只初开绽放的茉莉花。

    片刻,小厮弯腰恭敬地走到二人中间,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二位客人想要来点什么?”

    顾嘉晏看向江春梨,“江姑娘,请。”

    江春梨将他微妙的语言变化尽收眼底,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

    “那就来一份招牌的脆皮烤鸭,再来一份糖醋鲤鱼和糖醋排骨,再加两碗糖醋宽面。”

    顾嘉晏听着她报这些菜名,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向来讨厌这些酸甜口味的东西。

    店小二逐一记录下来,江春梨想了想,又补充道:“再给我来一盘梨花糕,要那种刚出炉的,也是酸甜口的。”

    顾嘉晏又是一噎,脸色愈发阴沉。这人难道是故意来找茬的?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江春梨耐不住寂寞,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她找了个话题问道:“顾嘉晏。”

    冷不丁被人直呼全名,顾嘉晏愣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

    “你好歹也是南城的世子,怎会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江春梨说话时,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张开,将小脸埋了进去。

    其实,连顾嘉晏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被追杀。

    几天前,他顾嘉晏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步履急促,有点像他学堂里的同窗。

    而回家的路只有一条,结果顾嘉晏渐渐发现这个男子定下脚步正和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神秘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运筹谋画。

    他本想转身离开,可在临走前,他的马匹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引起了对面的注意,随后就有人过来追杀他。

    见顾嘉晏陷入沉思,显然这件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江春梨并非那种咄咄逼人之人,随口找了个托词,“无妨,顾大世子无需费神,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并不在意。”

    毕竟被追杀并非光彩之事,任谁也难以启齿,想必是撞破了某桩重大之事,要不便是偷窃他人宝物,亦或是杀人放火。

    “无妨。“

    “那日交手,我虽被重创,但仍旧日捕捉到一些线索。那群人腰间皆佩戴月牙形状的白色玉佩。而且他们行事狠辣,决不拖泥带水。”当时,顾嘉晏与这五大汗激烈缠斗时,发现了此等显著之处。

    现回忆起,顾嘉晏忙猜测月牙玉佩或许是他们统一的标志性物件。

    “月牙形状的白色玉佩。”江春梨瞬间神色慌张,轻声在口中嘟囔了一遍。

    半晌,江春梨始终保持着那个动作,纹丝未动,脸上的神情更是变幻莫测,时而愁眉不展,时而眉头紧锁,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江姑娘,是否知晓些什么?”顾嘉晏嘴角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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