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碗里的铜钱憨爷一分也不敢乱花,全拿来给小鱼藏抓药了。

    好心人施舍的饭菜,憨爷也不舍得吃,总是先拿给小鱼藏吃,等她吃完后,自己再吃。

    可小鱼藏的病还在一点一点的恶化,她郁郁寡欢,像是被抽走了精气,整日整日的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暑气退却,天变得越来越冷,大风平地而起,裹挟着落叶和尘埃,将周围刮得灰蒙蒙的。

    死亡的恐惧像一朵经久不散的乌云,一直笼罩在小鱼藏的心头,病痛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这种折磨不仅体现在身体上,更体现在精神上。

    她早就没了要去中原拜师学艺的心气。

    贫穷、痛苦、饥饿……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骄傲、锐气和不甘心。

    她突然好想回家……

    她突然好想姐姐啊……

    她忽然有点理解憨爷了,能吃饱饭也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该怎么和憨爷说呢?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憨爷还陪在她身边。

    如果憨爷离开了,她就真的只能躺着这里等死了……

    不!

    不能让憨爷离开……

    绝对不能让憨爷离开……

    为了留住憨爷,小鱼藏选择了说谎。

    她对憨爷说:“我们走错方向了,中原在那边。”

    憨爷顺着她指着方向,望向远处青山环绕的盆地。憨爷不知道中原在哪里,更不知道小冢也在那里。

    于是,他调转方向,背着小鱼藏一步一步走回小冢也。

    憨爷又瘦又小,小鱼藏趴在他背上硌的难受。

    他走路也不稳,晃晃悠悠得像喝多了假酒。

    小鱼藏不是没有看到憨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累到咳血的样子,只是她自己病越来越严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时间,必须要赶快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鱼藏总是闭着眼睛装睡。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憨爷傻乎乎的关心自己的样子,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天越来越冷,树上的叶子一个劲的往下落,土褐色的枝干光秃秃的,鸟儿成群结队的往南迁徙,湛蓝的天空下响彻着清脆的啼鸣。

    刚回到小冢也,小鱼藏就对憨爷说:“好难受啊……我……好像发烧了。”

    憨爷鼓励道:“姐姐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小鱼藏忍不住低声抽泣道:“可是……我们没钱。没钱怎么看大夫啊?”

    憨爷:“姐姐别担心,你看!碗还在,我还可以去讨钱。”

    小鱼藏:“我不看大夫了,你也不要再去讨钱了,你去讨钱别人又要打你了……”

    憨爷突然眼眶一红,“没事,我只怕饿肚子,我不怕挨打,姐姐别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抗揍的很,他们打不死我的。”

    小鱼藏还是摇头,然后她低头深思了好久,指着玄宗魔教的方向,对憨爷说:“那里……憨爷你看到那里了吗?看到那个大院子了吗?我听别人说,那里住着一个有钱又心善的姑娘,凡是贫穷的人向她求助,她都会施以援手的,憨爷要不你……去那里看看呢?”

    憨爷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点了点头,拿上破碗乐呵呵地过去了。

    憨爷前脚刚走,小鱼藏后脚便偷偷跟了过去。

    憨爷刚走到玄宗魔教的大门前,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祈求道:“别打我……我不是坏人,求求你们……给我点钱吧,我姐姐生病,生了很严重的病……”

    那人冷哼一声,在看到憨爷肿胀的鼻子里十分滑稽的冒出一滩血后,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那哪来的傻小子?竟然跑到玄宗魔教的地盘上讨钱来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憨爷仔细瞅了瞅,十分确定的点头道:“姐姐说的就是这里,没错啊……”

    许是那人见他憨傻,一时来了兴致,摇晃着手道:“来来来!没错是吧?来!往里爬。”

    憨爷不明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爬了过去。

    那人突然拿出一根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咧着一口大黄牙,说道:“你姐生病了,要钱是吧?钱,小爷我有的是,只要你乖乖听话,要多少钱,小爷我就给多少钱。”

    憨爷喜极而泣,连连磕头道:“谢谢你大善人,我听话,我可听话了。”

    那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拎着绳子,踢了憨爷一脚,“别站着啊,继续爬,等会看我脸色行事啊。”

    憨爷弓着身子,脖子被勒得通红,但还是一丝不苟地保持着爬行的姿势。

    那人朝院子里面吹了几声口哨,很快便有人走了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围着圈,好奇的打量着憨爷,不仅指指点点,脸上还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这是啥情况啊?哪来的怪物?”

    “啥怪物啊,明明是个小乞丐,看不出来吗?”

    “瞎说,这个姿势,分明是条狗嘛!”

    “哈哈哈,我不信,除非你让他叫两声听听。”

    拎着绳子的那人,对憨爷使了个脸色,道:“快叫啊。”

    憨爷害怕了,哆哆嗦嗦直发抖,无助地四处张望,眼泪像豆子似的往下落。

    见憨爷迟迟没有反应,那人不耐烦地朝憨爷肚子上猛踹一脚:“你他妈的,叫啊!”

    小鱼藏捂着嘴躲在树干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周围很嘈杂,到处都充斥着嬉笑的声音,但她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憨爷的脸朝下,狼狈地倒在地上的样子,扭曲的五官上血迹、眼泪和鼻涕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滑稽又恶心。

    她知道憨爷在求救,她看见了,她听到了。

    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也没做。

    她躲在树干后面,无声又憋屈的流着眼泪。无奈的看着自己因为生病而变的苍白肿胀的双手,她看到自己手上还残留着一些茧子,那是她曾经练武时留下的茧子。

    小鱼藏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些茧子居然还长在她的身体里面,病痛的折磨让身体虚弱地站都站不稳,她早就不记得手握长刀在烈日下练武是什么感觉了。

    明明她以前什么都不怕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真讨厌!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冲过去救憨爷,还要把这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可是现在的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和这些人硬碰硬,她只需要走过去告诉他们,自己是大掌门鱼浮的妹妹,就能轻而易举的救下憨爷了。

    可她不敢……

    她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敢让憨爷看到自己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更不敢直面这群凶神恶煞的大人。

    她什么也没有做,转身走了。

    她走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旺旺的狗叫声,她捂上自己耳朵,走的更快了。

    连着两三天,憨爷都没有回来。药早就喝完了,吃的也早就没了。

    病痛和饥饿的双重折磨,让小鱼藏一度陷入昏厥。

    在那段漫长又难熬的时间里,她看不清,听不见,闻不到……到处都是黑的,空无一物,空无一人,她赤脚徘徊其中,始终走不出来。

    她一度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一个灰蒙蒙的清晨,有人跪在她面前拼命地摇晃她的肩膀。

    还好胃里没有什么东西,不然非要全都吐出来不可。

    憨爷哭喊着:“姐姐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小鱼藏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怎么都聚焦不上。

    憨爷继续哭道:“对不起姐姐,我回来晚了,你看,这是药,这些都是药……”

    “憨爷?”小鱼藏心里一惊,他居然还活着?

    他居然活着从玄宗魔教里跑出来了?

    眼睛适应了日光后,小鱼藏终于看清楚了憨爷的样子。

    他本来就身子小,头大。此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肿的像是被马蜂窝蜇过一样,头颅越发显得硕大,看起来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因为脸肿了,说话的时候,嘴都是歪的。小鱼藏有些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拿着几盒药膏,拼命的往她怀里塞。

    憨爷将药塞给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憨爷说,今天他还要继续表演,只要他演得好,那人还会给他药的。

    小鱼藏低头仔细一看,这些都是消肿止血的药,根本治不了她的病。

    可小鱼藏依旧什么也没说,她收下药,静静的看着憨爷离开的背影,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感觉极度不适,她向着墙角挪了挪,又重新隐匿在黑暗里。

    终于,她听到一则好消息,玄宗魔教的大掌门要回来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听他们说,那个女魔头这次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有人惋惜,说她妹妹可能早就死了,也有人讥讽,说她作恶多端,活该死了妹妹,不仅她的妹妹该死,她更该死……

    小鱼藏蹲在墙角,面无表情的听着,姐姐真的还在找她吗?

    如果姐姐真的一直在找她,为什么还找不到呢?姐姐真是个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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