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渊楼?言妤摇了摇头。

    “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一顿饭得花几十两银子,他家全年招工,还包吃包住,二位若是不介意,可去一试。”

    言妤听到酒楼二字,本想拒绝,但一听到包吃包住,立马两眼放光:“待遇这么好,怎么还一直缺人呢?”

    “这个么我也不知,不过试试又没关系。”

    他说的有道理,言妤再三感谢后拉着湘乐准备告辞,那少年却突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二位姑娘叫什么呢。”

    “湘乐!”湘乐心直口快,没等言妤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

    见那少年将目光移至自己身上,她也只好答道:“我是湘妤。”说完轻轻捏了捏湘乐的手指,“还不知公子大名?”

    那少年满不在乎,答道:“赵升。”

    “小姐,你刚才干嘛换了个名字,我看那公子也不像坏人啊。”

    “现在楼府那边没发现我们踪迹,万一贴了告示,一看名字我们不就暴露了?”

    “哦。”湘乐恍然大悟。湘乐这个名字是言妤帮她取的,府里的人一直以为她叫乐儿。

    更何况,言妤垂下眼眸,那少年早已看出她们是久居内宅,偷偷逃出来的了。

    来到街上,言妤先去早点摊上买了两个馒头,顺便打听:“您知道霄渊楼么?”

    “那有谁不知道?姑娘可是外地来的?”

    言妤点点头。

    “唉,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吃的起的,姑娘到门口远远的看一下,过过眼福便算了。”说完他还好心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看来那位公子没骗我们,还真是吃饭的地方。”

    “他看上去就很有钱,也没必要骗我们。”湘乐突然担忧道:“酒楼人那么多,万一老爷去那吃饭我们怎么办?”

    “从六品一个月俸银才几十两,父亲吃不起的,放心好了。”

    那霄渊楼楼如其名,直冲云霄,言妤脖子都抬酸了,也没看清顶长什么样。楼府和这里比,简直就是茅草屋。正观望着,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二位姐姐怎么不进去呢?”

    言妤略有些尴尬:“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我知道呀,姐姐是来谋差事的对不对。”

    湘乐好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钱来吃饭肯定早就进去了,剩下的自然是——”她体贴的没有再说。带着言妤她们穿过长长的正廊,七转八折拐到一个房间,小姑娘敲了敲门:“老板,有新的人来了。”

    言妤站在门外,都能闻到里面一股奇异的香味,浓郁却不刺鼻。只听里面的人问道:“会乐器么?”

    “不会。”

    “跳舞?”

    “不会。”

    “那唱歌呢?”

    “……不会”

    听到这小姑娘惊讶道:“姐姐,你什么都不会还敢来呀?”

    言妤本以为是干端茶送水的活计,没想到居然还要技艺精通,在府中根本没有人教她这些。“唰——”门突然打开,一位身姿窈窕、眉眼含笑的女子赫然伫立在言妤面前,她看到言妤先是眉头一皱:"哪来的闺阁小姐,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

    “我们听别人说,在这干活能包吃包住,所以才来的。”

    她闻言从上到下把言妤瞧了个遍,接着端详起她的掌心,漫不经心道:“尚可,既然你想留下,便留这吧。”

    就这么简单?言妤不可置信道:“那我的妹妹她——”

    “看着蛮皮实,也留下吧。”

    湘乐小声道:“这么简单居然还天天招人吗?”

    老板挥挥手,让那位小姑娘领她们下去,言妤在她身后问道:"小姑娘,我们要做什么活啊?"

    “端盘子,不过先带你们吃饭吧。”

    湘乐看着桌子上的红烧羊排、笋拌鸡丝、蒜泥小青菜,还有满满一碗汤泡饭,吃的眼泪要留下来,看的小姑娘感叹道:“你们以前没吃过吗?”

    湘乐摇头,言妤现在才弄明白,菜还能烧成这样。

    “新人的月钱是一两银子哦。”

    连月钱都如此豪横,在楼府她和娘的月钱加起来才一两不到,还时不时被大夫人克扣,做楼家的小姐真是惨过端盘子。言妤不免悔恨,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带着湘乐早点跑。

    小姑娘等二人吃完,带她们去了后院,从箱子里取出一块丝带递给言妤:“这是用来蒙住眼睛的。”

    莫非是以此来训练端盘子的触感?难怪吃一顿饭花费那么高昂,真是大有学问。湘乐在旁边问道:“我的呢?”

    “老板说,要你帮她训练,她端盘子,你洗盘子。”

    话音未落,言妤已经撞上一根柱子。

    经过几天的训练,言妤已经可以在酒楼内蒙着眼睛爬上爬下,如履平地,手里还稳稳端着重物。甚至还速学了一首琴曲,老板非常满意:“不错,你明天就可以服侍客人了。”

    言妤很高兴,刚想把缠在眼睛上的丝带取下,却听到老板着急呵止:“唉唉唉,没叫你取下来。”

    “取下来不是看的更清楚吗?客人也更放心。”闭着眼睛送菜,别人敢端,她还不敢坐那呢。

    老板笑着拨弄算盘,耳边是清脆的玉珠声:“傻孩子,看不见才叫人放心呢,这叫隐私,记住你只要端盘子就行,其它什么也别管,知道了么乖乖。”

    言妤乖乖应下了。

    晚上睡觉,言妤还有些睡不着,湘乐突然开口:“我这几天在厨房,总觉着不对劲。”

    “哪不对劲?”

    “他们一听我有个姐姐在端盘子,都说你姐姐真不容易,小姐,是不是客人会刁难你啊。”

    这么一想,言妤平时还真没看见蒙着眼睛送菜的,难不成还有人她没看见?

    第二天言妤早早便起了床,眼睛缠上丝带。咦?言妤开门时愣了片刻,这丝带看起来和之前的一样,戴上去却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言妤看见她高挑的身形,语气有些严肃:“客人喊你也不要应,不要做规定流程以外的事,知道了么。”

    这种服务生意还能那么好,言妤满头雾水,她从小二手里接过一盘鲜果,跟在别人后面。平时训练她最多到三楼,今儿个竟然到了五楼,言妤透过丝带一扫,发现其它三位侍女居然也蒙着丝带,忍不住小声问起旁边的人:“平时怎么没看到过你?”

    那人一言未发。

    好吧。言妤跟着她们继续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死角,那儿右侧角落跪着一名叫云儿的侍女,她背对着众人,按下机关,原先的墙壁中间部分移开,转而是一条通道,言妤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终于到看到客人的包间,隐隐约约看见三个男人。言妤将果盘放到桌上,接着便走到后面的屏风后,弹起琴来。其余侍女只留下一个负责倒酒。其中身形最壮的男子闷了口酒后嫌弃道:“这琴弹得哪里有云绣招的姑娘好。”

    言妤有些心慌,但还是继续手上的动作。

    “张大人,人家这又聋又瞎的,能给你弹个曲儿就不错了,最近赵御史那群疯狗天天逮你的小辫子呢,就别想去花楼了。”

    那位“张大人”郁闷的又喝了口酒。

    原来是朝廷的官员,难怪要求那么奇怪,聊的皆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言妤有些后悔跳进这个火坑,还是和湘乐一起洗碗安全。

    “对了,三皇子那边问了,户部的王尚书马上要告老还乡了,我们在户部得找新人手了。”

    “那王尚书之前举荐的人是谁?”

    “嘶,那人之前都没听过,好像叫什么锅灰还是漏灰来着,人倒是挺上道,老老实实就把账本交过来了。”

    言妤差点笑出声。

    “那个人请好了吗?”

    “已经答应了,就在下个月,取他的命。”

    “张正兄,三皇子平白无故杀那人做甚?”

    “嗨,不就是他负责彻查户部的亏空吗,不搞他搞谁。”

    言妤心里一沉,宵渊楼的确有许多机关暗门,听这群渣滓抱怨官场尚能一乐,听到他们要害人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也不知道他们要害谁。待他们走后,言妤忧心仲仲,下楼时连湘乐躲在角落里吓她都没有感觉。

    “这是怎么了?”

    言妤摇摇头。

    “对了,我今天终于问清楚了,原来他们招的都是天生看不见听不见的人,难怪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老板也真好心,愿意让我们留下来。”

    是这样吗?言妤拂开纱帘,给自己倒了杯水。这锦绣玉堆的天上人间,连茶叶都是上好的。

    上楼时她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幸好被人扶了一把。

    “多谢。”她轻声道。

    “裙摆过长了些。”扶着她的人对着跟在他后面的小二道:“这位姑娘看不见,平时要多注意才是。”

    言妤继续装成聋子,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不过听声音倒是很年轻,像清泉般平静温和。

    “湘妤姑娘?”等这位客人走远,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言妤迟疑道:“赵公子?”

    “看来姑娘运气不错,还真成功了,我就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儿的饭味道不错吧。”

    言妤噗嗤一笑:“如此还要再感谢您呢,您也是来吃饭的吗?”

    "我和朋友约在这会面,刚才在门口刚好看见他上楼去了。"

    现在客人不少,言妤不敢多待,告辞后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过了约半个时辰,她看到赵升同一名男子离开,那人身形倒是和刚才搀扶她的人一样。

    “湘妤姐姐,这是你的。”言妤接过月钱问道:“不是没到发月钱的日子么,怎么还多了?”

    “楼里的云儿姐姐干不了了,老板还没招到新人,下个月估计有的辛苦,就把她的那份月钱平分给你们了。”

    “啊。”言妤想起来,那云儿倒是真的看不见也听不见,年纪也小,霄渊楼的月钱那么丰厚,她为什么走了?

    “那姐姐你明天就得接她的活儿了。”

    “好。”

    这段时间下来,言妤算是明白了,那些官员似乎心照不宣地将这里当成了据点,酒楼为他们提供的地方隐蔽又不怕隔墙有耳,一个两个讨论的东西都是要坐大牢砍脑袋的。

    云儿的活看起来简单,不过是人来的时候打开机关,真做了才知道不容易。跪着正对着墙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有人来时地板的震动来开暗门。一天下来腿都动不了,幸好有人和她轮流着来,第二天腿能放松下。若说好处,便是眼睛看不清后,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哪位官员。

    今日言妤负责端盘子,立马听出这几人是她第一天遇到的要谋害别人的客人,那位张正张大人问道:“你们确定了,就是明天?”

    言妤在心里算了日子,还真的就是一个月。

    “放心好了,这毒药是三皇子从西域寻来的,到时候他喝了,起码要几天才会毒发,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明天正好是她负责机关,这下言妤晚上是彻底睡不着了。她披了件单衣,心情沉重。突然她听到一声隐忍的痛呼,循着声音找到一间小厢房,打开门躺在在床上的竟是云儿!见云儿面色苍白说渴,连忙端茶给她喝。

    她就着喝了几口,一把抓住言妤的手:“你不仅能看见,也能听见?”

    “你不是也能听见?”

    “我有一只耳朵是最近才好的,你倒是奇怪。”

    看来云儿不是生下来就是聋子,她问道:“你是生病了吗?”

    云儿沉默解开衣裳,腹部一片紫黑:“我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能听见了,听出一个人是我的灭门仇人,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吓到了他,被他踹了一脚。”

    “幸好老板替我解围,救了我一命,不过她说,既然能听见就不能留下来了,让我养好伤便走。”

    对方身世竟如此悲苦,言妤问道:“那人是谁?”

    “张正。我爷爷当年遵圣上之命,负责调差朝廷的亏空,却被他污蔑贪污,搞得家破人亡。”

    她神色无悲无喜,像是早已麻木。言妤将自己剩下的月钱给她,让她好好休息。

    言妤的心七上八下,此刻她正纠结,倘若直接告诉那人,就会暴露她并非聋子,到时候影响酒楼生意事小,得罪了来过这的官员,他们万一想斩草除根,还会连累老板和其他苦命的侍女。可昨晚云儿的话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想另一个家破人亡的例子有她见死不救的原因。

    膝盖下传来阵阵颤动,那张正和其余几人早已在内等待,来的人只有一个,看来就是负责调查户部亏空的那人。言妤僵硬打开机关,微微测过身,惊讶地发现此人正是那日同赵升一起,还好心扶起她的公子。

    见他离自己还有好几步,言妤终究是于心不忍,既然她不能明说,做些小小的动作暗示下应该可以吧?她按下墙壁上机关,将暗门给关闭了,希望他能有点悟性。

    “姑娘?”

    我是聋子我听不见。

    言妤正襟危坐,耳边却听到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感到身后似乎有人靠近,带着淡淡的沉香,附上她的手,往前一按。

    “咔——”暗门又重新打开。

    “姑娘好心提醒,在下感激不尽,来日,必当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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