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法当然有。

    而且应悄和伏知时只比三中同学提前一晚知道贾济威的真面目。

    他确实——

    是个好校长。

    时间往前回溯。晚自习的铃一响,姚舜禹过来找应悄一起回家,重得要死的书包往应悄肩上一扔,他双手交叉举高指头顶,反着手往颈后绕:“我妈不让我学体育,但哥只要你一句话,你就说你需要我陪着,我立马和陈霭霞同志争斗到底。”

    “倒也不必。”

    这两天,姚舜禹和他妈闹得鸡飞狗跳,非说要和妹妹一起学体育。

    陈蔼霞反应淡淡,该吃菜吃菜、该喝粥喝粥:“学不了三天你就得放弃,你什么性子自己不清楚?你甭跟我闹,没用。还绝食?愿意绝就绝去吧,你能坚持一天算我服你。”

    “那、那我离家出走!”

    陈蔼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是离家出走还是去妹妹家偷吃啊?”

    “妈……”姚舜禹一下子绷不住了,又折回去抱着他妈的手臂撒娇,“你就让我学呗,我真能坚持。这回坚持不了我就是狗。”

    “那儿。”陈蔼霞示意他往角落的狗窝看,“直接睡去吧。”

    应悄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姚舜禹和陈蔼霞闹完后,就来她家蹭饭了。

    往常,姚舜禹的书包没那么重,但今天不知道塞了什么,重得离谱,她沉下肩,任由书包滑下来:“自己背。”

    姚舜禹也不想背:“五块钱。”

    “不要。”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伏知时注意到两人拉拉扯扯半天,隔壁班的一个同学非要把书包扔给应悄。

    这人经常窜班来九班玩儿,还喜欢搂着应悄的肩,又或者捏她的脸、揉她的发。

    他观察过几次,他同桌对这人不那么抗拒,有时候还会由着他。

    有种天然的信任和亲昵。

    “嘎吱——”伏知时都没注意自己咬碎了一颗糖,嘴里都是糖渣,薄荷的凉裹着舌头,一路冷到心口去。

    他指着姚舜禹,问左边的同桌虞小满:“他和应悄什么关系?”

    虞小满正在画速写作业,瞟了一眼笑得和二哈一样的姚舜禹,随口道:“兄妹。”

    “亲的?”

    虞小满摇头道:“不是。”

    她当时忙着补作业,没闲情去关注男孩子困惑的表情,更不知道伏知时想偏了。

    中小学生喜欢认哥哥姐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尤其他印象很深刻的一首歌叫——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倒过来也可以写一首歌,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应悄有几个好哥哥他不清楚,这事儿不能细想,他翻开作业,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本来就看姚舜禹不爽,这会儿更不爽了。

    他上去扯过应悄手里的书包,掂着重量扔了回去:“耳朵聋啊?她说不要。”

    姚舜禹不满:“关你屁事。”

    “她。是我同桌。”

    “她。是我妹妹。”姚舜禹抬抬下巴,表情骄傲,“我是她哥,明白吗你?同桌?同桌算个屁啊。”

    他俩在拌嘴,应悄听烦了,抬起脚就走。

    姚舜禹追来的时候,她在藏拙小吃点的粉已经上来了,她挑起一筷子米粉吹了吹:“你吃什么?”

    “你同桌傻逼吧,非拉着我比谁年纪大,还让我认他当哥,说按年纪算咱俩都得喊他哥……”姚舜禹说到一半站起来,和苗玲点了一碗韭菜肉水饺,然后继续说,“什么毛病,没见过这么乐意给人当哥的,你以后离他远点。”

    应悄点点头,筷子在碗里绕了几圈,拎出一筷子米粉散热:“你别和大娘闹了,鸡飞狗跳的日子谁都不乐意过,她上班够累了回来还得应付你,而且……你成绩不差,没必要浪费钱学这个。”

    “想陪你啊。”

    “不需要。”应悄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咱能不闹了吗?”应悄又问,这句问完,往后补了一个称呼,“哥。我亲哥。”

    “行,不闹。我回去就给陈蔼霞女士跪下行不?”姚舜禹立马喜笑颜开,应悄很少这样喊他,她那张嘴硬得很,除非她自己愿意,不然谁也逼不了她。

    解决了晚饭,两人散着步往家走。

    路过一堵砖头封起来的矮墙时,里面传来啐唾沫的声音:“你滚不滚?不滚可连你一块儿揍了。”

    矮墙那边有辆车滴了两下喇叭,里面的人撕扯着嗓子吼道:“干什么呢?”

    “听出来了没?”姚舜禹指着矮墙的另一边,“这是上线率的声音。”

    矮墙和摆设一样,歪七八扭地砌了一堵摇摇欲坠的砖头墙。

    应悄手插着兜,盯着那边的动静:“不用听,就是贾济威。”

    此刻,贾济威正坐在主驾驶,怒视着这群恃强凌弱的小黄毛:“散喽!”

    刚刚放话“滚不滚”的那个转过身子,棒球棍一指贾济威:“你又谁啊?来来,你下车,老子连你一块儿削你信不?”

    贾济威摇上车窗,目不斜视地开车走了。在油门蹚出去前,他摸出扔在副驾驶的墨镜戴上了,又调了车载音响,音量高到震耳朵的程度:“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贾济威就这么开着一辆唱“万物生”的帕萨特飞出去了。

    应悄:“……”

    姚舜禹:“……”

    拎着棒球棍的叫蒋定,他压根没料到贾济威这么识相,那辆车转眼飙得只剩尾气。

    “他谁?”

    伏知时不卑不亢地说:“我们三中校长。”

    一听这话,蒋定笑得直抽抽,他拿棒球棍戳着伏知时肩窝:“你们校长都不管这破事儿?你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来管?”

    “不能这么说。”伏知时笑着说,“哥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长没长齐。”

    仰面瘫在阴影里的人“嗬嗬”地笑出声,喉管里呛了血,他撑着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应悄踮着脚往里一瞧,要不是这人闹出半死不活的动静,她都没发现伏知时身后有人。

    听话听音,蒋定又不傻,听出这小子在讽他呢。

    “行。”蒋定也笑,“跟我牛起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用知道。”

    蒋定都快乐过去了,棒球棍一下一下戳着伏知时的肩膀,乐得语不成句:“你小子……狂……太狂了,给你机会……你……你不要是吧?”

    前一秒他还乐得找不着北,下一秒就舞起棒球棍,力道猛得连风都被砸破一个口子。

    “那就都他妈别走了!”

    蒋定带了三个人来,这三人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三人见大哥动火了,默契地蹿上去,其中一个和回音似的重复道:“都他妈别走了!”

    倒带往前倒个几分钟,伏知时和平时一样放学路过和平路,月亮让那道修长的身影斜着拓印。

    路的尽头传来闷响,一拳一脚,还有挨揍的闷哼声。

    “你个残废胆子蛮大,说几次了?你究竟是听不见还是不往心里去,嗯?”

    伏知时歪着头往里看,正对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那人防都没防,任由他们往死里揍。

    一副求死的样子。

    伏知时没管,他径直走出去半天,漆黑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紧接着,拓在地上那道斜影转向来时的方向,没有犹豫地飞跑出去。

    万漠。

    被揍的人叫万漠。

    前几天他和卓越在礼堂排练,万漠也来排练,他坐在礼堂的桌子上,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他手里,语调有点怪异,但能正常交流:“随、随份子。应悄帮过我,她、她很好。你们,好好谈。”

    说着,他伸出两个大拇指做出一个“对拜”的手势。

    伏知时打开一看,两枚开口的银质戒指。

    虽然没谈,但他无比坦然:“谢谢。”

    因为应悄那句玩笑,时不时有人来随礼,他口袋里随时备着糖,他摸进兜,抓了一把糖给他:“你叫什么?上账要写名字。”

    “唰——”

    “哗啦啦——”

    第一道是棒球棍扔出去的动静,第二道是棒球棍飞到墙边了,一棍击垮半堵墙闹出来的动静。

    那堵墙“哗”一下垮了,将躲后面的应悄和姚舜禹暴露了个彻底。

    蒋定没想到这小子狂归狂,他是真有狂的资本,一下子有点不会了。

    “咚——”伏知时揪着蒋定衣领,将他脑袋对准墙壁一撞。

    后面冲上来的也让他攥住衣领子,挨个往墙壁上撞,个个撞得眼冒金星。蒋定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小子怎么闪避的,脑门就亲上墙了。

    蒋定和他的小弟以相同的姿势捂着脑袋,手撑着墙。

    蒋定有点儿缓过来了,他掏出手机,一边揉脑门,一边拨号:“你俩完了,都别想走……喂黑子,来二十个人过来,算了二十个太小题大做了,你来一车面包人,哎不对,一面包车人,地点……”

    蒋定话还没说完,手机“啪叽”一下被打飞了,伏知时稳稳地接住手机,摁掉了通话,干脆利落地往后一抛:“同桌,接着。”

    应悄下意识接住,都接完了才咂出一丝不对劲儿。

    嘿!这不成同伙了吗?

    “同伙?”蒋定侧着身子往伏知时身后看,扬起来的声调绕了几转拐出来一声嘲笑,“女、女的啊?闹呢?”

    伏知时折身,走到垮塌一半的砖墙边,弯身捡起那根棒球棍:“可别小看她,她是我悄姐。”

    “他呢?”蒋定挠了挠头发,“悄姐旁边那同伙,你什么身份?”

    姚舜禹茫然地张嘴:“啊?我也是同伙吗?”

    “他是我和悄姐的手下,弟弟。”伏知时双手捧着棒球棍递给蒋定,“同伙就这么多,来一车面包人不够烧油的。”

    “烧不烧油用你他妈操心?”蒋定转动手腕活动两下,舞着棒球棍就要挥过来!

    伏知时错身一绕,攥着他的脖领子往墙上又是一撞,蒋定这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愤恨道:“你小子,你就只会这一招?”

    棒球棍脱手,咕噜噜滚出老远。

    “哪能呢。”伏知时朝前两步,脚尖一拦一勾,腰都不弯地抓住棒球棍,“得看后面怎么商量,商量得好,我就只有这一招,商量得不好,我会的可就不止这一招了。”

    他叹了口气,又把棒球棍捧回去:“哥,你都把人揍得直吐血,还想怎么样啊?”

    他这样弯着腰、捧着东西,放低自己姿态的动作,却莫名让蒋定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十六七岁的小子,处理事情可不会这么张弛有度。

    “你想怎样?”

    “让我们走。”伏知时说。

    “想都别想。”蒋定不忿道,“给我们弄成这样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你小子动动脑子,我能让你们竖着离开这儿吗?”

    伏知时沉默,抬手指指蒋定的脑袋。

    “什么意思?”

    “你也动动脑子。”伏知时说,“猜猜我们能不能走出去咯。”

    男孩子一只手拽起万漠,另一只手捞过他的手臂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低头问道:“能走吗?”

    “能。”

    “喂,手下。”伏知时偏过头看向姚舜禹,“过来帮我扶他。出去后先去医院。”

    “手下”懵着过来接过了这个重任:“你呢?”

    “我留下,你们走。”

    应悄跨过那堆砖头,淡道:“一起走。”

    月亮挤进狭窄的巷道,将那四道影子捏合在一起。

    伏知时和姚舜禹扶着万漠,反而应悄一个女孩子断后,她走在三个人的后面,背影单薄却坚定,像在沉默地挑衅。

    蒋定眼角直抽,手里那根棒球棍转出花儿,他拎着棒球棍追上去,助跑一段路后凌空一跃:“操!老!子!真!生!气!了!”

    与此同时,一辆帕萨特怪叫着往后倒退。

    主驾驶下来一位穿着拳击服,戴着拳击头盔的男人。

    男人撞了撞拳击手套,仰头看飞在半空的那位棒球棍选手,他歪嘴一笑:“刚刚谁说的,不滚连我一块儿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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