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赶到的时候,奥托已经带着人将宅邸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部长,我们在温莎夫人房间发现了这个。”奥托将一卷羊皮书递给他。

    克劳德接过来一看,卷首写着“目录”,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发现竟然全是小女孩的半身像。

    这些小女孩看起来年龄在十岁到十三岁之间,容貌气质各有不同,但都长得十分漂亮可爱。

    精湛的油画画技让她们人偶般精致的面容栩栩如生,克劳德甚至能看清她们细微的神态和表情。但不知为何,尽管神态各异,克劳德总觉得她们眼中都隐藏着一丝恐惧和无措。

    他一页页翻看,突然,目光停在其中一页上不动了。

    羊皮纸上的女孩眉目如画,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盛了漫天星光。在油画的左侧,用黑色墨水写着:小猫:塞西莉亚。送猫人:刀疤。

    不同于其他女孩,画像中,女孩的眼中没有惊恐,反而带着熊熊燃烧的愤恨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意。

    深渊,浅层。

    塞西莉亚站在迷宫巢穴的十字路口,手持魔法笔一刻不停的书写,在虚空中落下一道道咒语。

    魔力不断从笔尖释放,转化成火球、雷电、风刃……扑上来的镜影被各种法术击中,惨叫着扑倒在地上。

    镜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同于之前的小心按捺,疯了一般冲上来袭击塞西莉亚。一只倒下,立刻又有两三只扑上来填满空隙。

    满地的尸骸与黏液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一只镜影恰好避过了塞西莉亚的法术,跳上前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塞西莉亚吃痛,魔法笔哐当掉在地上。

    镜影们兴奋的嘶吼着,不断朝魔女和温莎夫人逼近。

    塞西莉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它们。

    “我们会被它们吃掉吧?”虽然早已做好觉悟,但死亡的逼近依然让温莎夫人升起一丝恐惧。

    “你可能会。”塞西莉亚按住流血的肩膀,淡淡道:“像我这种稀有又珍贵的,这些小碎催还够不上。”

    “出来吧。一直躲在后面,是在等这些小杂碎把我切碎煮好端到餐桌上喂你吗?”塞西莉亚看向十字路口的转角,冷冷道。

    “呵呵——”伴随着低沉嘶哑的笑声,一个男人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条带着倒刺的马鞭,身材高大、肌肉贲张,粗糙的手背上有一道新月状的疤痕。

    他出现的一瞬间,镜影仿佛受到惊吓,四散溃逃。

    塞西莉亚紧紧咬住唇嘴唇,瞳孔缩成一线:“刀疤!”

    “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被带到了这里。小猫。”刀疤说着,舔了舔嘴唇,那双三角眼像蛇瞳一般锁定在塞西莉亚身上。

    塞西莉亚心念电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一切都是你们策划的。是你们劫走了莫里亚蒂,他是你们的同伙!”

    “温莎伯爵影响了你们的黑市生意,所以你们利用查尔斯杀死伯爵。查尔斯对你们的事情有所觉察或者本来就知情,于是你们利用温莎夫人将他灭口。最后,你们通过镜影让温莎夫人和我一起掉进深渊。”

    “刀疤,十年不见,你居然长脑子了。”塞西莉亚感叹道,带血的手举起来鼓了鼓掌。

    刀疤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塞西莉亚细白柔嫩的下颌:“小猫,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真想听听看,等会儿你哭泣求饶的声音。”

    “我只想听你被碎尸万段的声音。”

    塞西莉亚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以血为墨在他的手臂上飞快的写下咒语。

    刀疤手臂上的血字扭动了一下,变为焦枯的荆棘将他紧紧缠绕,化为一座囚笼。

    “走!”

    塞西莉亚伸手捞起温莎夫人,召回魔法笔,飞快的跑向迷宫深处。

    片刻之后,囚笼中的刀疤伸出一只手,抓住焦枯的荆条用力一拉,砰一声整座囚笼爆裂开来。

    “小猫。”刀疤看着自己手臂上被荆棘划过后、纵横交错的伤口,露出一个残忍又愉悦的微笑。

    “真有意思。”

    “你、你放开我……我走不动了……”温莎夫人扶着石壁,大口喘息着。

    塞西莉亚一句话不说,犹自拖着她往前走。

    温莎夫人看着她,说道:“丢下我,你逃命的机会更大。”

    塞西莉亚白她一眼,道:“你还是太乐观了。不管丢不丢下你,我逃生的几率都趋近于零,除非天降神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不差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温莎夫人问道。

    “为了复仇。”塞西莉亚一边走一边说道。

    温莎夫人:“复仇?”

    塞西莉亚:“深渊契约要你永堕黑暗,你以为死亡就是解脱?我偏不让。”

    “我这人记仇,我要你到死前最后一刻都对我满怀愧疚。你死后灵魂也将不得安宁。”

    温莎夫人愣愣的听完,突然噗嗤一笑,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温暖,说道:“你这个人好奇怪……”

    未等温莎夫人说完,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小猫,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你跑不掉的。”沙哑的男声传来,仿佛死神的低语。

    塞西莉亚索性转过身,抬手握住具现出来的魔法笔。

    侧身的瞬间,她看到一抹冰霜爬过,在石壁上悄然凝结成了一朵冰花。

    她看着冰花若有所思,忽然伸手在冰花上抹了几下,让血把雪白的冰花染成了红色。

    “找到你了。”刀疤一字一顿的说道,一步步走向两人。“小猫,十年前你在商团里的时候就是最难管束的那个。让我们把这十年间落下的功课好好补上吧。”

    说完,他拉紧鞭子,咧嘴朝塞西莉亚笑了笑。

    塞西莉亚不理他,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卷成喇叭状,大喊道:“救命啊!!!!!”

    刀疤皱眉,扬手甩鞭朝塞西莉亚打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冰墙平地而起挡在两人之间,鞭子啪的一声打在了冰面上。

    刀疤站在冰墙之前,隔着冰层看着塞西莉亚。对方将四指合拢大拇指倒竖,朝他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微笑。

    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意,刀疤不甘的看了塞西莉亚一眼,转身退走。

    莉莉丝大人在上!

    塞西莉亚此时已到了极限,身体支撑不住晃了晃,下一刻,她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早就感知到你的气息了。”克劳德扶着她的肩膀,无奈说道。

    塞西莉亚有气无力道:“怕你公报私仇故意不救我。喊一句作为证据。温莎夫人是人证。”

    克劳德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查尔斯和宅邸的仆从怎么样了?”塞西莉亚问道。

    克劳德:“查尔斯没死,有几名仆从被镜影咬死了。”

    塞西莉亚松了口气,道:“契约没有完成,深渊门很快就要打开了,我们可以趁机出去。”

    随着温莎夫人获救、莫里亚蒂失踪、查尔斯认罪,“伯爵复活”一案也落下了帷幕。

    其中勾出的恩怨情仇、涉及的肮脏秘密统统被记录在文书上,盖上特应部的专属印章封存起来。

    那卷写着“目录”的羊皮书和书上画着的女孩像沉甸甸的压在克劳德心底。

    经过后来对查尔斯的审讯,克劳德了解到莫里亚蒂偷偷利用温莎伯爵的渠道和资源做黑市生意。

    而莫里亚蒂的失踪也意味着,在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暗势力。

    羊皮书上画的那个猫眼女孩应该就是小时候的塞西莉亚。“目录”、“小猫”、“送猫人”,尽管用词隐晦,但克劳德仍然产生了非常糟糕的推测——塞西莉亚曾是黑市奴隶交易的受害者。

    她被卖到了哪里?在遇到自己之前她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魔女?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现在脑海,克劳德在感到沉重的同时又生出一点隐秘的渴望。

    魔女的面具之下,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我了解她的过去,是不是就能从她难以捉摸的态度下,看清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温莎宅邸的仆从们由裁判庭接手,将面临故意杀人罪的指控。查尔斯则被贵族议会剥夺了继承权,流放至帝国以外。至于温莎夫人,塞西莉亚提交材料时隐瞒了她和劳伦斯的关系。贵族议会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只是剥夺了她的称号,并收回了温莎伯爵的遗产。

    温莎夫人、现在是菲奥娜选择来到埋葬温莎伯爵的玛格丽特教堂,宣誓成为修女,终生侍奉神明。

    开阔宏伟的中殿里,菲奥娜一身白色修女服,朝塞西莉亚和克劳德颔首示意:“我会为你们祈祷的。将来你们有了孩子,还请带来这里受洗。”

    克劳德揉了揉眉心,道:“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而且也不准备发展那种关系。”塞西莉亚冷冷的接口道。

    “哦?是吗?”菲奥娜捂嘴笑着看向两人,说道:“不必惶恐。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

    (复活的伯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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