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嫩黄包装的三色杯在女孩白皙干净的手心柔柔地发着光。

    这样的场景让陈金一瞬间回忆有些错位,思绪被扯回了七岁那年。

    那年夏天格外的热,陈金跟着带头的老师,和同学们排着队,小企鹅一样一个接一个走出门外。

    他夹在队伍里,额前的黑发被汗水粘湿软趴趴地粘在额头上,但他的眼睛却是亮亮的充满精神的。

    他骄傲地托了托背后土黄色的崭新的书包,像是不经意地又像是故意地跟身旁胖胖的小男孩炫耀:“看,这是我的新书包,我妈妈给我做的。”

    之前上学的时候陈金都是背的堂哥淘汰下来的旧书包,由于使用时间过久,书包边缘的布料早已开裂炸毛,拉链拉起来也是磕磕绊绊。

    上个星期他书包的拉链报废,再也拉不上,黑黝黝的张开的裂口像怪兽一样让他在班级里遭受了许多嘲笑,胖男孩大壮就是其中嘲笑的最厉害的一个。

    小陈金当时表面上不在意,但一出校门就扑在妈妈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可是当妈妈问清楚陈金哭泣的原因之后,她的表情却格外的悲伤。

    眼圈红红的,两只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好像比他这个受了嘲笑的人还要难过。

    她悄悄眨掉眼中的泪水,蹲下来摸摸陈金的头,又安慰似的亲了亲他的额角:“乖啊,小金不哭,妈妈会给你想办法的。”

    陈金的妈妈实在是一个很坚韧又很有智慧的女人,在丈夫抛弃他们娘俩,带着其他女人远走他乡不闻音讯后,她主动挑起了家里顶梁柱的重担,靠着走街串巷卖糖葫芦养活自己和儿子。

    所以在陈金扑到她怀里哭了一通后,她当晚就把自己结婚前买的那件舍不得穿一直压在箱底的黄色衣服剪了给儿子做新书包。

    自己做书包不难,但要做得好却是不大容易,陈金妈妈整整熬了四个大夜才完工。

    早上起床的时候倦容难掩,相熟的邻居看到了都打趣她是夜里去做贼了。

    书包的最外面还用针线缝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胖乎乎的小鸭子。陈金拿到书包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根本舍不得放开手。

    他也有新书包喽!

    小孩子向来藏不住事。

    哪怕陈金妈妈总是告诉他要做一个谦虚低调的人,哪怕他自己也在心里苦苦憋了许久,陈金还是没忍住在放学解散队伍前跟同伴显摆了自己的新书包。

    他很想要别人夸夸他的新书包,夸夸他的妈妈心灵手巧,能够做出这么可爱的书包出来。

    然而大壮闻言却只是扫了一眼就“哼”的一声别过头,不屑道:“不就是只丑鸭子吗,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的书包可是最新款的奥特曼,是我爸爸在米国出差带回来的!”

    “要整整一百块呢,像你这种穷光蛋肯定买不起!”

    陈金雀跃的心忽然沉寂了下来,愣怔在了原地。

    带队的老师举着写着班级的牌子站定后在门口拍了拍手让他们解散。

    大壮朝他撅了撅嘴,从人群中牵起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的阿姨离开了他们队伍。

    他的速度并不快,动作也很笨拙,就像陈金书包上的那只小鸭子一样,拍着胖胖的翅膀一摇一摆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大壮的最后一句话让陈金内心莫名有些失落,以至于他看见在糖葫芦摊子旁朝他招手的妈妈都不太提得起精神来。

    他望见他的妈妈正举着串糖葫芦冲他笑。

    夏天炎热的天气同样也没放过这个可怜的被生活所迫的女人,她的额头上,脖颈上,露出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亮晶晶滑腻腻的汗水。

    自从陈金上小学之后,陈金妈妈就不再东走西串地卖糖葫芦了,而是把摊位固定在小学门口。按照她的说法这样既能做生意又能方便接陈金上下学。

    要是放在以往,陈金总会为自己妈妈的工作而感到骄傲自豪。

    因为班级里其他同学要苦苦跟家里大人撒娇哀求才能得到的糖葫芦,他却可以每天放学之后都能吃到。

    他每天都能免费吃到好吃的甜甜的糖葫芦!

    虽然妈妈也总是会因为他的蛀牙问题而强制规定他一周吃糖葫芦的次数,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子。

    可是刚刚看到大壮的妈妈,陈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高兴不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大壮妈妈手腕上有好多串金链子,但他的妈妈手腕上却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又或许是因为大壮妈妈手指上戴满了宝石戒指,他的妈妈却只有在缝衣服时才会戴上褪色金色戒指。

    总之,陈金有点难受又有点茫然,但又说不清心里这种感觉具体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慢慢地挪到妈妈身边,接过表层糖浆部分融化的糖葫芦塞到嘴里,嚼着软化的糖块,目光无意识地扫向马路对面的小卖部。

    大壮和他妈妈正人手吃着一个黄色包装的雪糕,笑容满面地走出店门。娇嫩的花朵一般的黄色,在炙热的阳光下滋滋散发着冷气。

    陈金没吃过这个雪糕。但听同学说过这个叫三色杯。据说这个雪糕里面有三种不同的口味,特别好吃。

    具体好吃到什么程度呢,陈金无意识地舔了舔起皮的唇角,他不知道。

    三色杯太贵了,两块五一个,抵得上妈妈卖三根糖葫芦了。

    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除了上次因为书包的事情实在忍不住找妈妈哭诉,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主动向妈妈要什么东西。

    陈金妈妈当然也注意到了陈金粘在小卖部门口的目光和小卖部门口那对吃着雪糕的母子,她温柔地问道:“小金也想吃雪糕吗?我给你钱自己去买好不好?”

    陈金闻言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回避似的躲开妈妈的目光:“我不要,我最讨厌吃那个雪糕了。”

    陈金妈妈疑惑:“你又没吃过那个雪糕,你怎么知道它不好吃呢?”

    陈金低着头不看她,话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似的小:“我同学之前给我尝过一口,真的不好吃,我全都吐出来了。”

    “真的?不至于吧。”陈金妈妈自然也没吃过这个雪糕,但她无法想象竟然能有某一种雪糕难吃得能让人吐出来。

    “反正我就是不想吃。”

    “好好好,你不吃。”陈金妈妈无奈地笑了,转过身,一边招呼过路的家长小孩来买自己的糖葫芦。

    她觉得小孩子的情绪总是一会儿一个样儿,有时候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大人更是没办法将他们琢磨透。

    于是也就将给陈金买雪糕的事情放一边了。

    但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却没有注意到陈金眼里一闪而过的渴望。

    甚至在很多年很多年升上初中后,陈金仍然对那个有着三种颜色和口味的雪糕产生着强烈的好奇与渴望。

    ……

    “喏,快接啊,我手酸死了。”手掌托着三色杯的少女小声埋怨。

    陈金终于回过神来,但仍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谢谢,不用了,雪糕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他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经常会有点结巴,但是在苏酥面前说话却很流畅。

    苏酥看出了点什么,故意叹了口气:“哎,特地给你买的,你不吃那只能我吃了。”

    “就是不知道一下子吃两个雪糕晚上会不会肚子疼呢。”她苦着脸,惨兮兮道。

    陈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呆滞了一下,眼睛里都是迷茫。仿佛没想到自己对雪糕的随手拒绝将会引发后续一系列麻烦事情。

    但总不能让女孩子晚上真的因为冷饮吃多了拉肚子。

    于是苏酥再次将三色杯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接了,又轻声道了一声谢。

    苏酥笑眼弯弯地说不客气。

    夏天温度很高,雪糕又是半个小时之前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要是不赶紧吃恐怕最后真得化成水。

    陈金几乎屏着气般揭开了嫩黄色的塑料盖,白粉褐三种颜色的雪糕如一块珍奇美丽的宝石般静静地躺在眼前,虽然表皮结成的霜略有融化,却丝毫不影响其外观的剔透诱人。

    他用木头勺子轻轻挖了一块粉色雪糕放在嘴里,冰冰的凉凉的,甜丝丝的,小草莓一样入口即化。

    吃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甜津津的。

    白色的原来是香草味的,褐色的是巧克力味的。

    陈金借着桌上书本的阻挡,一口又一口,默默地吃着三色杯。

    吃到最后的时候,他甚至把已经融成一滩小溪汇在盒底的雪糕水给仰头喝了。

    苏酥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拎着比脸还干净的雪糕盒子难得有些窘迫和羞赧。

    前脚还拒绝人家,后脚却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把雪糕吃得干干净净。

    陈金白净的耳根升腾起一抹红,身体僵硬紧绷得像是被猎人用猎枪瞄准的可怜小动物。

    他紧张地看着苏酥。她眼睛弯起,嘴唇微动,像是要开口说话。

    她对他竖起大拇指:“哇,没有浪费食物,值得表扬!”

    听到意料之外的夸奖,陈金腼腆地抿了抿唇,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无意识绷紧的肩膀却在此刻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

    他抬头望向苏酥的眼睛,轻声道:“谢谢。”

    苏酥收拾新书的手顿了顿,她知道陈金最后那个道谢不是仅指雪糕。

    但她还是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若无其事地转头,唇角弯起一抹灿烂的微笑。

    “同桌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啦,一个雪糕而已。一个小时内道三次谢,以后我都不好意思问你问题了。”

    有些事情,理解就好,嚼碎了摊开了放在阳光下暴晒反而会让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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