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想她国画翘楚萧沁澜,大学之时主修政治学与历史学,本乃豪门之后,却偏偏执着于笔墨之间,为那微不足道的稿费,夜以继日推敲修改,终至身心俱疲,猝然离世。

    灵魂穿越千年,降临于这古代世界悠悠十八载。依照封建礼教习俗,芳华已逝,未曾出阁,已是众人眼中的“老姑娘”。

    曾梦想诗酒趁年华,畅游江湖,无拘无束,却不料刚刚站稳脚跟,便遭遇如此大的变故。

    哎……

    萧沁澜端坐于高堂之上,珠帘轻垂,遮掩住那绝世清丽的容颜。

    下方是日复一日的争吵与纷扰,她视若无睹,神游于九天之外。

    心中思索待会儿席上会有何种佳肴,又该如何巧妙品尝,以免被那看似温婉的后娘借题发挥,名正言顺地加以训斥。

    “明远太后,贤昭公主,昔日前朝朝政昏暗,腐败不堪。庐州之地,久旱不雨,民不聊生;永嘉之地,蝗灾肆虐,庄稼尽毁;海曲之畔,瘟疫横行,人畜涂炭,几成鬼域。然前朝朝廷对此等天灾人祸,置若罔闻,只顾自身骄奢淫逸,贪赃枉法,以致天下民怨沸腾,起义之火四燃。”

    “幸有先皇太祖皇帝洞察天时地利人和,顺应民意,应者云集,收服四海,终推翻暴元,安抚百姓,承天启运,开创明昭新朝。其丰功伟绩,足以彪炳史册,永垂不朽……”

    知道知道,她这个公主便是这么来的。

    只是“贤昭”封号蕴含深意,既期望她贤良淑德,又警醒她昭明事理。

    此中寓意,皆因她乃女子之身,在皇位传承中,本不应有所涉足。

    然天下纷争,便宜父亲唯一之子、她的嫡亲兄长不幸离世,致使她不得不与后娘垂帘听政,以安天下民心。

    每每听到这段万年不变的开场白,萧沁澜都深感无奈。

    她望向太和殿外那昏暗的天色,心中泛起一丝疲惫,终是没能忍住,微微张口,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贤昭,谨记皇家礼仪,勿失庄重。”

    “……”

    骤闻太后之言,萧沁澜立即收敛心神,目光专注地直视前方,双手交叠于腹前,柔声恭敬地回应:“儿臣遵旨,母后。”

    例行歌颂开国太祖皇帝之丰功伟绩后,众臣议论纷纷,焦点逐渐转向太子人选。

    昔日左、右丞相之位已不复存在,中书省之权分交内阁,各派势力此消彼长。

    中立派文华殿大学士位列百官之前,手持笏板,深深弯腰,遮挡其面容,声音洪亮。

    “臣有本启奏,今太祖皇帝大行,龙位空虚,天下虽初定,但人心尚存惶惶。为保社稷稳固,百官安宁,国家长远之计,当从宗室中挑选皇族血脉,观其品行,以金宝册印之礼,择吉日册立为太子,承先皇之遗志,守国家疆土,肩负承天重任,护佑社稷繁荣,确保国家洪图昌盛,以安万民之期盼。”

    “臣,附议!”

    “老臣,附议!”

    …………

    殿堂之下,百官如潮水般跪倒,场面蔚为壮观。

    萧沁澜闻此每日一催促,不禁再次长叹。

    封建礼制之下弊端重重,明远太后年方仅三十有五,且长年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历经风霜,略显沧桑,意志坚定,非寻常宫闱女子可比。

    自太祖皇帝驾崩,已有一年有余,任凭那些开国功臣与朝臣如何恳求或威逼,太后皆亲力亲为。

    处理朝政,批阅奏折,安抚民心,解决战后重建之难题,发展农耕,奖励百官,却始终未曾提及立太子之事,此中深意,难道还不明显吗?

    这群朝臣,竟仍固执己见。

    可惜,自古未有女子称帝之先例,新朝初立,即便太后有此雄心,亦不能公然昭示天下,以免引发民众对新生明昭王朝的不满与疑虑。

    面对这每日如是的祈求,明远太后的声音自后方悠然而至,深沉而富有威严。

    “贤昭,你身为开国圣德皇后之嫡女,明昭王朝之嫡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对于立太子之事,有何看法?”

    此问如常,每每将她置于两难之境。

    若直言接之,恐触怒太后,招致不测;若推诿不接,又恐得罪百官,引发非议。

    “此事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宫深知母后之虑,亦知众位朝臣之忧,会时时铭记于心,寻最终之道,同为国家繁荣出力。”

    萧沁澜心中暗自得意,昨晚的绞尽脑汁,今日终得回报,可……

    哎,明日又该怎样变换言辞,以应对各方之问呢?

    众朝臣闻此顾左右而言他之辞,自然心生不满,于是再次齐声高呼,坚决要求从宗室中挑选子弟继承皇位。

    萧沁澜正准备再次搪塞,却不料太后突然出声,如雷霆般震撼人心。

    “既是关乎社稷之大事,那便依众卿所奏。”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朝臣们呆愣片刻。

    萧沁澜亦瞪大了双眼。

    这是何情况?

    太后平日深谋远虑,对皇位之事向来谨慎,为何今日乍然改变主意?

    莫非身体被异魂所占据,换了心智?

    仔细回想,近两年来,太后于皇宫之中布局周密,收买人心,自己亦未曾显露对权力的渴望。

    朝堂内外,太后恐怕早已将一切牢牢掌控手心,答应朝臣请求,乃情理之中。

    再者,宗室之中,与皇室血脉零星相连者众多,要从中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考验品行,学习治国策略,至少需要一两年,被选中的宗室子弟无力且无能发展势力。

    如此看来,太后的这一决策,既顺应了朝臣意愿,又留下足够时间布局未来。

    总而言之,时机已然成熟。

    太后之智谋与手腕,实乃皇族之佼佼者。

    能够最终存活并执掌大权,绝非偶然。

    呃……

    皇族之中亦有如自己这般,无用之辈。

    此次朝会持续之久,前所未有。

    得到太后明确答复后,朝臣们将早已选定的备太子名单,由那位始终沉默、未曾下跪的中极殿大学士缓缓禀报。

    待朝会结束,已至日华正中,萧沁澜方得空闲早膳。

    所幸太后此次并未与她共膳。

    她不顾身后眼线目光,优雅进食,大口狼吞虎咽,将桌上菜肴、点心吃了大半。

    事毕,她轻抚小腹,望着那被撤下的小半菜肴,心中感叹“真乃浪费也”。

    可此为嫡公主之份例,虽觉可惜,却也无权干涉。

    &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中秋佳节,距上次朝会已有两月之隔。

    文华殿主殿内,詹事府精心挑选出来的官员方才离开,备太子们便纷纷舒展身体,闲话家常。

    “詹事大人今日休沐了吗?来的怎是少詹事?”

    “或许是吧。詹事大人向来以严苛著称,今日定是出了要紧之事,方让少詹事前来代劳。你可知,我今日在课堂上偷偷吃了点心,居然未被责罚。”

    “你这点小事算何,我瞧见那位还带了鸟儿进来,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竟也无人过问。”

    “哎,你们可知我等为何会被选中前来文华殿?”

    “自然知晓,不就是为了,真是……就我等资历、学识,别说与定国公家的两位公子相比,就连那位每每听课皆昏昏欲睡的贤昭公主都比不得。那皇位之重,我等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

    话音甫落,齐齐颔首附和。

    被提及的陆墨凌不疾不徐摆放好笔墨纸砚,习惯性望向旁侧,遂见世间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一如往常,单手托腮,手持玉管玛瑙紫豪笔,在金丝宣纸上挥洒自如。

    距离课业尚有时辰,他好奇起身,悄然来到桌畔,低头俯瞰宣纸之上。

    只一眼,他便瞳孔震颤。

    果然如宗室、外戚、朝臣所传,嫡长公主贤昭不爱朝政,亦不擅长女红,唯独一手丹青墨笔,巧妙绝伦,活灵活现。

    那洁白如雪的金丝宣纸中,文华殿外的翠色栩栩如生。

    尤以花卉之上无意落下的喜鹊,探头四望,仿佛真实存在,简直乃神来之笔。

    “沁澜妹妹,好生风雅。”

    这幅画本是随意涂鸦,萧沁澜神思早已魂游大床,猛然闻听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手中的紫豪笔陡然一歪,原本完美的画作彻底毁坏。

    她轻叹一声,偏过头去,仰望这位近乎青梅竹马的兄长,“墨凌哥哥……”

    听罢此调,陆墨凌眉梢轻挑,“昨夜忙于何事,一节课已过,仍觉困倦?”

    萧沁澜将方才画作仔细叠好,趴于桌面,“母后询问功课直至子正。卯初时,我便要准备上朝,下朝方用早膳,后前来文华殿。每日皆是重复往返,疲惫不堪啊……”

    人多眼杂,不便过于亲近,陆墨凌并未如往常般抚摸她的长发,只得柔声道:“明日进宫想要些什么?我尽量帮你带来。”

    “真的?”萧沁澜精神一振,眸光灿若星辰,兴致勃勃地报了一长串,“糖缠、煎饼、酥饼、肉馒头、鸡头花,还有粉汤、腊味、糖火烧……”

    声音清脆悦耳,好似黄鹂婉转,前方陆承韫(yun)静默聆听,垂眸继续温书,不发一言。

    课业间时光极短,陆墨凌眉眼间皆是和煦春风,嘴角扬起,仔细聆听,一字不落,直至少詹事再次前来,方回到座位。

    &

    “《论语》所言,‘礼’,‘义’,乃行事准则,为人交往之道。明辨是非,洞察秋毫,居安思危,兼听纳下,临深履薄,方能赢的百姓青睐,朝臣拥戴……”

    少詹事于堂内穿梭,口若悬河,讲解君王之道。

    忽而驻足一处,以书轻敲桌沿,“贤昭公主,方才下官所授,公主可曾记下?”

    萧沁澜正于宣纸中随心涂画,闻言一愣,当即胡诌。

    “君王之道,大人所授清晰易懂,本宫深以为然。”

    不明所以,似是而非,她怎会是太祖皇帝与圣德皇后的嫡公主呢?

    无能,懦弱,仅余乖巧,不堪大用。

    听此回答,少詹事心中失望,摇头离去,却无意瞥见宣纸上的字迹,大惊失色,急忙抽出纸张,高声诵读。

    ……

    “上方诗词下官尽皆知晓,乃诗仙、诗圣之作。但下方几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下官竟从未见过,真是惊为天人。敢问公主,这几句可是公主所作?”

    在场几位备太子细细品鉴诗词,后皆震惊,碍于宫中规矩,只于原位瞠目结舌。

    萧沁澜见惯了大场面,行若无事,短短时间内已想好应对之策。

    她轻启朱唇,徐徐道:“这几句诗词,并非本宫所作。‘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乃是清……乡郑燮郑板桥先生之佳作,他曾短暂指导本宫几日,故本宫知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则是清乡龚自珍龚定庵先生之诗句,亦是本宫曾经的老师。”

    少詹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再次问道:“公主所言当真?”

    萧沁澜眨巴着无辜的眼眸,“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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