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宝元年间,侯府萧家执掌财权正如日中天时遭百官弹劾,贪污行贿,党派勾结,谋害人命,桩桩件件罪行昭然若揭。

    圣人震怒,遂下令捉拿主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高门侯府一夕之间葬于火海,浓烟铺天盖地的遮了半边天,另外半边天染着血红的火光,疯狂蚕食每一寸砖瓦草木。

    偌大的府邸却有一处荒芜之处幸免于难,内里关着一蓬头垢面的女人,又聋又哑,官兵找到她的时候,她疯疯癫癫的跑在院子里看着周围一片大火,口中发出如破锣一般嘶哑难听的大笑。

    不多时,门外鱼贯而入了很多人将院子团团围起,护在中间的那人坐在轮椅之上,他时不时会拱起瘦弱的后背抵唇轻咳,独独那双眼在黑夜中印着火光透着摄人的狠辣。

    沈梵音被人擒着双臂压到男人跟前跪下,后脑的头发狠狠揪起,被迫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沈梵音登时满眼惊惧,咿咿呀呀张嘴发出难听的声音。

    她对此人有印象,哪怕只见过一面。

    嫁入侯府守寡的次年,她被人萧家人设计陷害与外男私会,便是与此人厮混一夜,而后叫人抓个正着。

    那时她自顾不暇,只知道这人当时受伤不轻,直接被丢进河里淹死的。

    没想到,他还活着。

    彼时也是大越朝堂上最年轻的宰相。

    侍卫同裴轻寂道:“公子,查过了,她是沈梵音,是否随女眷流放?”

    “沈梵音。”裴轻寂的声音很轻,在周身鬼哭狼嚎,如人间惨剧一般的府宅中冽的惊心动魄:“其罪列状,一一说来。”

    “元一十四年,裴宅家医供沈氏取毒残害亲夫,同年买凶杀害平宁书肆郑姓举人。元一十五年,沈氏于裴家老宅溺死婴童一名,侍女马夫死于非命各一名,后有与外男私通,开设地下赌庄,通奸官宦获利金银百万……还有之前的,纵火行凶。”

    近侍小心的观察了下男人忽明忽暗的侧脸。

    随即没有再说下去,恭顺的弯下腰,在裴轻寂耳边小声说道:“公子,剩下还有几桩琐碎案子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沈梵音把那些罪状听得清清楚楚,可她能做的只有疯狂摇头,发出不成形的喊叫想要解释,她脸上混着泥土和眼泪,狼狈像路边苟延残喘,濒临绝望的乞丐一般。

    裴轻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微垂着眼眸深深凝着可怜的女人。

    随之闭上眼:“按照律法,沈氏之罪当如何判下。”

    近侍犹豫片刻道:“极刑,悬尸三日,裹尸乱葬岗。”

    裴轻寂忽然伸出手捏住沈梵音的下巴,甚至微微弯下腰靠近几近疯癫的女人,低声说到:“你罪大恶极,沈梵音,我也保不住你。”

    他说了一句沈梵音无法理解的话,更没有机会与他多说一句话。

    裴轻寂丢开手:“按律法处置,允了。”

    他布满丑陋疤痕的面容下侵染着与世无争的淡漠,冷是从骨子里透着的。

    沈梵音含着血泪歇斯底里的呜咽,她想告诉裴轻寂那些事不是她做的,她有冤!

    “啊!!!”

    沈梵音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叫,整个人几乎弹坐起来,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和衣服,黏糊糊的黏在皮肤上。

    下一刻她便感觉一股奇异的酸痛感从□□传来。

    概因是痛感的知觉让她现在醒的有些不真实,沈梵音愣了片刻,火急火燎的跳下床,腿间的不适瞬间让她摔倒在地。

    好痛……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感觉到痛呢?

    “看来是昨夜没折腾够。”

    屋内还有其他人。

    男人声音沙哑,气力不足,但还是吓了沈梵音一跳。

    她看向声音来源,就看到一个衣衫半裸的男人虚弱的靠坐在床头,隐约可以看见男人腹部的白色衣衫有血迹晕开大片,脸色比她还要白上几分。

    眼前场景分外眼熟,不等沈梵音细想,外面又传来一道细微的开门声。

    沈梵音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到了沈知宁。

    想起梦中的景象,沈梵音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

    这是……那个夜晚,她浑身燥热难耐之下,以为房内是前来赴约的萧云棋,意识不清晰的情况下便与房中唯一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纠缠了一夜。

    第二天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萧云棋,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男人!

    是裴轻寂!

    接下来发生的事,恍若历历在目。

    身怀内力的裴轻寂看了一眼窗外,眼底略过一道杀意。

    他为躲避追杀提前回京,没想到马失前蹄遭人暗算,醒来后就被面前这个女人抱着又摸又亲……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也就没委屈自己从了。

    今日必然不能在这暴露行踪,却也不能将事情闹大。

    裴轻寂已经盘算着要杀多少人平息事态,却见沈梵音飞快的跑到床边,抓起他就往旁边的衣柜里塞。

    “躲好,不然咱俩都得死!”男人手长脚长,沈梵音哪顾得上他是谁,使劲把人摁了进去,然后啪叽一下关上柜门。

    裴轻寂:“……”

    这世上谁能有本事让他死。

    真是笑话。

    鉴于身不由己,不想让事态更为棘手,裴轻寂只能忍着身上的痛缩在柜子忍气吞声。

    门外沈知宁推门走进,人还没进来口中就先喊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沈梵音来不及躲,站在屋子中央和沈知宁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沈知宁眼神往床上一撇,没见到有其他人的影子,但看见了到处都是撕碎的衣物,还有沈梵音衣衫不整的样子。

    哼,就算那绑来的男人跑了可满地罪证也足够沈梵音消受的了。

    “哎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沈知宁连忙走上前,语气颇为关切,她顿了顿,扫了一圈屋内,紧张道:“这……姐姐,侯府的人都在找您,您快离开这,要不然被人看见你这幅样子,名声尽毁啊!”

    躲在衣柜中的裴轻寂心思微凝。

    侯府的人?

    好似想要确认什么,裴轻寂透过缝隙想要仔细的将女人看个清楚。

    要是放在上辈子,沈梵音或许还会感激自己这位妹妹伸出援手,现在她却清楚的知道不管她跑还不是不跑,侯府的人很快就会找来。

    沈知宁找来这里,为的就是引侯府的人过来目睹现场。

    没有看到沈梵音惊慌无措的样子,沈知宁心说莫不是吓傻了?要么说胸大无脑,全身上下只有脸能看看的废物草包。

    沈知宁环顾屋内镜像,着急上前拉住沈梵音的手向外推。

    “姐姐糊涂,要是侯府那些人看到屋里……这样凌乱,您在侯府可怎么立足啊!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您快走!”

    上辈子她因此事名声尽毁,软禁在深远内被如畜生一般对待,侯府也借此将她的嫁妆尽数侵占,直到死她都再没见过天日,至于裴轻寂也难逃此劫,据说打断双腿扔进了河里淹死……

    沈梵音眼神一狠,猛地抓住沈知宁的头发重重的将人摔在地上,沈知宁尖叫一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死死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抓了地上男人的衣服塞进沈知宁口中。

    沈知宁又把她的手脚绑起来,一边笑盈盈的说着:“那就只能委屈妹妹了。”

    把人捆结实了还不解恨,抡起拳头给人脸上哐哐来了几下,沈知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怎么也想不通沈梵音会有这般举动。

    她连开口质问的机会都没有,接连挨了几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梵音这才罢手,擦了下头上汗准备逃跑,猛地想起什么又拐回来,手上仍旧不停的胡乱扒开沈知宁的衣服,营造出一幅被人凌辱的效果来。

    “是那边传来的声音!快去看看!”

    外面的动静提醒了沈梵音,她瞬间紧张的站起来,连忙站起,一股脑钻进了柜子中。

    男人的身形几乎占满了半个柜子,沈梵音顾不上男女大防,反正睡到睡了,也就无所顾忌的狭小的空间到处摸索。

    两个人的身体无可避免的碰到,沈梵音甚至听到男人倒抽气的声音。

    裴轻寂躲无可躲,尽量向后锁着身体,忍无可忍的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机关。”

    说完,沈梵音的手指就触碰到男人背后一个小小的按钮,机关打开,柜子的背面赫然出现一个通道。

    “跟上!”

    沈梵音率先钻了进去,留给裴轻寂一个撅起的两团儿。

    裴轻寂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咬着牙跟着钻了进去。

    他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两件事,一是被自己人坑害至此,二是不得已跟着这女人屁股后钻密道!

    通道狭小,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行进,约莫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沈梵音推开头顶的木板,吭哧吭哧的爬了出来,还不忘回头对害苦了自己自己的‘情人’伸出援手。

    裴轻寂仰头看了一眼,背着光的女子和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重叠,只是仍然看不清面容,他握住那只柔软微凉的手跃了上来,落地时腿脚一软,单膝便朝着沈梵音跪下了。

    沈梵音沉默了一下,避开这般大礼:“你伤的很重,我去找人来。”

    裴轻寂撑着最后的清明抓住沈梵音的手,语气不善:“不可!”

    沈梵音被他惊了一下,但很快了然,裴轻寂现在是何身份尚未可知,但以他的手段能坐到宰相之位必然手段非凡,这样的人,有所顾忌不奇怪。

    “你放心,这个酒肆的老板是我信任之人,会点医术,等寻到机会我会把你送出去,我的事不会牵连到你。”

    最好以后您整治侯府的时候,能看在今天救他的份上,放过她。

    沈梵音看他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危,手上便稍稍使力推开男人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沈梵音和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来到地窖。

    解忡鼻子一皱,嫌弃道:“臭丫头,又出去闯祸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要气死了,但还是走到倒在血泊中昏迷的不省人事的裴轻寂身边查看伤口。

    沈梵音自知理亏,乖乖的等在一旁看着。

    她对昨夜的荒唐事记不得多少,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火烧侯府那晚,此人残忍冷酷的那一面,还有最后那句话。

    “沈梵音,我也保不住你”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保自己性命吗?

    思索间,解忡好似发现了什么,板着脸将沈梵音拉到一旁。

    “臭丫头,这人什么来头?”解忡低声发问。

    沈梵音还真被问住了,总不能说眼前这人是未来当朝权力滔天的宰相,至于裴轻寂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她也很想知道。

    不过既然解忡这么问,肯定是看出点什么。

    解忡道:“他身上的伤口非寻常兵器造成,恐与……”

    “忡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沈梵音制止了解忡接下来的话,她清楚,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你只管救他性命,药理掺点迷药尽量不要让他清醒,等我处理了府内的事,我自会来送他离开。”

    解忡看着沈梵音消瘦的脸庞,叹口气:“是不是在侯府过得不好?”

    沈梵音笑了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别担心。”

    她自小跟着娘亲在外祖母家长大,外租家世代经商,膝下膝下无子,但她母亲对经商极有天赋,将家中生意打理的红火,后来她母亲因得罪了人死于非命,无依无靠的那段时日,她跟着解忡学习药理。

    外祖二老年老体衰,忧伤过度,家中生意一落千丈,也就时这个时候京城沈家来了人,正是她的生父沈沅。

    祖父二老自知不能照顾她太久,沈沅又是京城官职,想着宝贝孙女过去就算辛苦些,也不至于受委屈,便将她托付给沈沅,还有只多不少的家产让她傍身。

    自从她认祖归亲被苏家认回,做了苏家的嫡女后,与先生就很少见面。

    解忡总是不放心她,偷偷跟着来了京城开了这家酒肆,虽然生意惨淡,但每次沈梵音受了委屈过来都会喝的烂醉,因为来到这儿才感觉像是回家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她私宅里有通往这里的密道。

    甚至在后来自己出事,先生冲进侯府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却被生生打死街头。

    幸好,一切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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