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来得极其凶猛,隐隐有黑云压城的气势,不可抵挡。甚至距离慕勋最近的元茗都来不及持剑格挡,正值千钧一发之际,慕勋心如擂鼓,大脑却异常冷静,下意识地伸出右手两指夹住了剑尖。剑的进攻态势未收,慕勋两指借力将剑折弯,白衣人近到身前时,剑尖已经离他的眼睛堪堪只有半寸了。这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然而胜负却已定,白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慕勋,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元茗一个手刀砍向刺客持剑的手,毫不费力地将凶器夺了过来,对着慕勋身后护卫怒道:“还愣着干嘛?将此人拿下,押入地牢好好审问!”

    阿一他们如梦方醒,忙不迭上前将刺客牢牢按住,五花大绑起来,只不过这期间,那白衣人竟一动未动,也不打算逃跑,放任他们捆绑,倒是令慕勋起了点兴趣。

    元茗从池子里舀了一瓢水泼在那白衣人脸上,随意扯了块桌布往他脸上抹了抹,一张略显阴柔的脸显露出来,桃花眼中凶光乍现,嘴脸紧紧闭上,大有鱼死网破的样子。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慕勋呷了口茶淡淡道。

    不知这句话是触到了那人什么雷点,那人眼中一瞬错愕,随即转化成浓浓的恨意,冷笑道:“慕大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慕勋直觉不妙,听此人的话语,似乎是之前相互认识。可她翻遍脑海里所有记忆也不曾记得有关此人的任何信息。难不成是过来讨债的?

    “没错,我记性挺差的,所以你要不要多说点,或许我就想起来了。”

    那白衣人明显一愣,她听不懂暗含的讽刺之意吗?谁要她真的这么回答了?

    慕勋并未认出来人,可抬头看到元茗脸上神情时,她知道这白衣人所说应当不假。白衣人身形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腰肢劲瘦,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唯一不足之处便是长相过于阴柔,有些雌雄莫变,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慕勋看着被绑起来的少年,内心有几分不忍,低声问道:“可是从前欠了你不少银两,忘记了还?”谁知不说还好,一说那少年竟有了几分委屈,眼眶中似乎还包裹着泪水,将滴欲滴,最后恨恨撇向一旁,对慕勋的问话置若罔闻。

    她心中十分不解,且有些无语。明明被刺杀的是她吧?她都没有喊冤,结果刺客倒抹起泪来了?慕勋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偏生这少年长得格外柔美,便是这般恼人,也叫人生不出太多厌恶。至于方才的刺杀,除了让她心跳有些加速之外,余下的不如说她和他在游戏。

    慕勋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温和:“前些日子,我伤到了头,大抵有些后遗症没治好,好些从前的事都没想起来。”元茗了然,难怪总觉得小姐有什么不同了,可旋即一想,小姐什么时候脑袋受伤了,她如何不知道?

    “你惯是会骗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少年愤愤不平道。

    慕勋被这莫名的迁怒感到有些生气,十分头疼,她犯得着在这种事上骗一个刺客吗?再度开口时,语气已经有了几分冷漠。

    “你且想想,以你现下的境遇,我需要同一个阶下囚费力编纂这些谎言吗?与我有何好处?我若是愿意说假话,多的是的人替我说出口,何须我亲自出口?而且还不会落下任何把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也许你只是不愿意同我说罢了。”少年仍然在钻牛角尖,“或者说不屑同向我这般的地位卑下的人说。”

    慕勋冷笑一声:“我若是真不想和你说话,早在方才,你手中之剑就已经刺进你的眼眶,眼下你焉有力气在这里同我叫板?你若是执意如此,不肯交代出背后指使之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这番话,心想若是那少年仍旧胡搅蛮缠,那便直接让元茗押入地牢待审。

    白衣少年身形一颤,透露出几分恐惧和心如死灰,是了,若非她方才手下留情,眼下他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他抬头望向高坐上方的女子,银月撒下的光辉令她的双眉看起来分外凌厉,深邃的眼睛看不清是什么神情,她双腿自然交叠,右手持杯,左手轻轻撑着下颌,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和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虽然她的语气说不上严厉,甚至有几分温和,可从她那薄薄的唇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他胆颤,他是怎么敢怎么有资格用那种语气对她说出那种话的啊?长时间以来建立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选择不再挣扎。

    他从贴身里衣取出一块白玉,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取出时甚至还保留着身体的余温。那玉石同少年的手腕一般,放在他手上与他的肤色格外匹配。

    慕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生怕他不死心又来个暗中偷袭,她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也惜命得很,待看到他拿出玉佩翻转过来,只见“悬星”二字刻在那玉的正面,她顿时明白这个少年为何要来刺杀她了。

    江湖传闻中,千冥是一个刺客兼情报组织机构,在那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明码标价,包括人命。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是一个视黑白两道规矩如无物的庞然大物。没有人知道千冥的首领是谁,他们接头都有严格的密语和流程,不为外人所知。

    但是慕勋毕竟听过一点有关这本书的重点内容,知道这千冥看似是做着一些江湖业务,实则不过是为了用此掩盖一些事情。千冥的真正主职是为皇帝铲除异己,收纳人心,一切肮脏不便于皇帝亲自出手的事都是借由千冥中人完成的,是一把令人胆寒的锋刀。

    千冥在故事很后面才被揭穿是皇帝的爪牙,眼下这个结点还只是江湖有名的刺客组织。慕勋思及此,将军府距离大言首都上量上千里,偏安一隅,既非权力中心,亦非得天独厚之宝地,这白衣少年应当不是皇帝派来的。

    慕勋这么推测不是没有道理的。江湖上公开的消息里,千冥刺客共分四个等级,分别是起星、承星、转星、合星,实力逐级递增,暗含起承转合之意。转星级鲜少在江湖中露面,合星级更是从未出现过,有人甚至揣测会不会根本没有合星级的刺客,但也都只是偷偷私下议论,不敢大放厥词。至于“悬星”,乃是刚刚入门,尚未评级的候选人,通俗的说就是菜鸟和新手。试问,千冥派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来将军府行刺,莫非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

    “你怎会有此玉佩?”元茗有些惊讶,质问道。

    慕勋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元茗竟然没认出此人吗?亏得她刚才演技狂飙,生怕周边的人看出些什么不对劲来,所以玉佩怎么了?谁能来给她解释一下啊!

    她从白衣少年手上取过那块玉佩,递到慕勋眼前:“小姐,这不是一年前您送给......”,元茗突然压低了声音,“您送给那位已经被赶出府门的面首的玉佩吗?”

    话音浦落在她耳旁,宛如一声惊雷般将她炸醒:“你说什么?他是我的面首,还被我赶出了府门?”

    “对......啊。”元茗呆呆答道。

    如果她有罪,那么请上天赐下一道雷劈来死她,而不是让她这个单身狗处理原身她那一屁股的烂桃花情债!如果她此刻的心情能够具象化,这里将躺着一具裂开的石像。

    元茗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性,自顾自说了起来:“他本名公子琼,是刚入千冥不久的杀手,小姐您一年前逛花市时,见他一袭黑衣,长相秀美且身高腿长,死缠着人家不放,最后花重金从千冥手底下买下来的面首。公子琼出来将军府,愁眉不展,小姐您每天变着花样哄人,至于这玉佩,也是小姐您请名匠雕刻的,对着月光,才能看到琼字......”

    慕勋仍不死心,拿着玉佩对着天上明月,透过月光竟真的看到了“琼”字。

    “公子琼蒙受小姐深恩,不思回报,竟贪图起更多,妄图给小姐下药,企图上位,小姐你一怒之下将人赶出府门,自此就没有这公子琼的任何消息了。”

    “没想到,他潜伏几月,竟想要暗害小姐,今日便是打死他也不足为惜!”元茗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瞪了公子琼一眼。

    一时间信息量巨大,冲刷着慕勋的三观。养面首就算了,还特么养个千冥的刺客,就算在千冥眼中,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能够换算成银子,可是连自家的杀手员工都要卖,她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这不是一个正经人能创办的组织!

    慕勋已经十分心累:“所以你是因为我把你赶出府门因此记恨我才来杀我?”

    那少年“哼”的一声,高高扬起脑袋:“听说你今日又找了个新欢,我过来看看我到底是哪点比不上他?”

    “新欢?谁?”前一个词是慕勋疑惑,后一个字显然是问元茗的。

    “司徒霁。”

    “你们没把人给放了?”

    “我们把他关进柴房了,今日应该是第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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