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五十八 冰冻的太阳
李丽曾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十年，对她影响之大，恐怕在此时才算是尽数体现。竟然让她完全忘记了这四年的经历，就像她从未离开过那里一样。
那是被冬夜统治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是耶和华。
李丽出生在中国最北部，一个以卖药为主要收入来源的犯罪组织里，组织还带点宗教性质，从基督教里发展而来，虽然有点基督教常识的人一看就知道错得离谱。
她不知道父母是谁，最多知道他们曾是组织里的“优秀员工”。当她有记忆能走路开始，就一直在为组织工作。她每天都奔跑在雪原里，作为组织里可有可无的消耗品，用沉重的锤砸碎敌人的脑袋，用各种办法将药带到对岸。她尽量活动，跑得越快，越不停歇，就越不觉得冷。他们时常要渡河，冬天还好，河结了冰，和普通的路一样越过就好了，最可怕的是冰还未结起或开始融化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得游过河，泡在冰水里游得再快，也会有浑身被冻透的感觉。但那个时候河里也“最安全”，大人们也总爱让他们在那个时候渡河。
很多孩子在跳下水后就再也没上来。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李丽有时候会在心里哀叹自己命太硬，要是这样在河水里死掉，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上天堂了。
天堂啊……大人们总是说起这个话题，这也是组织里最核心的“道义”之一，孩子们之间唯一的娱乐就是讨论天堂是怎么样的。大人告诉他们，只要好好为组织工作，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死后就能够上天堂，到了天堂就可以享福了，不用再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不会再这么冷，一年四季都很暖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能让人把这些“教义”刻骨铭心，闭着眼睛她都能顺口而出当年组织教她的祷文。但也正是这样，来到了组织之外，她才能避无可避地感受到之前被灌输的观念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可那就是当时李丽生活唯一的指望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相信传说中的“天堂”存在，或者和那类似的玩意。不然那些可怜的、从出生以来一直处于压迫中的“前同事”们，他们该去往何处呢。
十岁的她如果没被彭格列所救，又会去往何处呢。如果意识就这么化为虚无，那也太悲惨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那片寒冷的地方。
好冷。
室内的温度感觉上已经不再下降了，可能是制冷功能到了极限，虽比不过那里的严冬，但她穿得很单薄又毫无准备，再不快点，等体力用完了，他俩都得死在这里面，相比之下她伤得重一点，估计会死得比较快。
相比起巴特，李丽好歹有对抗严寒的经验，但这只代表她能在严寒里动得灵活一些，不代表她一定能抗得久。而且这经验相比巴特那压倒性的眼睛简直不值一提，趁着巴特步调皆乱，她瞄准他的眼睛踹了好几脚，因为她看不清，所以一直没有命中。
巴特也不是躺在地上光挨打的主，趁着她步伐逐渐混乱，他找到机会起身抓住李丽的脚踝将她掀翻在地。他们两人都找回了节奏，一时间，在围观的群众看来，这场晴之战变得精彩了许多。二人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对招，巴特的招式大致是综合格斗，看不出太具体的路数。李丽则是十分明显的太极拳，当然为了实战方面考虑，她结合了许多传统太极拳没有的技巧，但总体还是太极的基本逻辑。
巴特的招式灵活，总能在各种状况里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而李丽则非常擅长借力打力，因为看不清，她从来不主动进攻，而是在防住巴特的进攻的同时，以他的力量反攻回去。
一时间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不相上下，谁都没有办法在对方那边讨得多大的好处，因此，他们都在瞄准对方的破绽，想要尽快地给出致命的一击。
在观战席外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但沢田安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在战斗上，她总觉得特别烦闷，有一件事情好像不得不做一样。因此，她实在没有忍住，慢慢地离开观众席，想要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
“安娜……？”但在她身边的罗西发现了不对，他刚想出声询问，但Reborn阻止了他。
“没事，让她去，你专心看指环战。”
并盛中学内外有数十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守卫指环战的秩序，时不时就有几个黑衣人巡逻而过，沢田安一见到他们，就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这个气氛太不对劲了。沢田安不至于害怕彭格列的阵仗，但她的超直感告诉她，这些人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肯定会阻止她做一切事情。
她躲在了学校的花坛旁边，这里距离指环战的位置很远，即使暗卫巡逻也很少光顾此地，在这里，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上一次和沢田纲吉通话是三天前，没想到竟然轻易地接通，对面也的确是沢田纲吉本人，父女俩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通话，她询问了他自己所疑惑的一切，他也回答了……但是也没有。
这通电话并没有消除掉她的疑惑，反而将沢田安的恐惧推到了另一个高度上……
沢田安离开观众席不久，巴特和李丽的缠斗也分出了阶段性的胜负，李丽最终还是不敌，也仅仅是一个格挡失误的空隙，巴特就瞄准了机会，他手上的戒指燃起了金黄色的死气火焰，瞬间就包裹住了他的右拳，以极快的速度集中了李丽的下颚。
不仅如此，晴之火焰的活化属性威力极大，黑暗中，刺眼的金色光芒不断地从李丽的身边闪过，好似十几记重拳打在了身体各处，但他又像是只挥出了一拳而已。黑暗和闪光中，李丽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拳头还是死气之火的威力。
“哦！”
“漂亮！”
百斯提的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松了一口气，还有比较缺心眼的直接叫好。双生子也没有一开始鼓励巴特的热情了，他们俩紧紧贴在一起，担忧地看着屏幕。
“看来巴特他也打得很被动，每一击都是使出全力的状态。”坐在里昂身边的云之守护者一脸凝重，“看来我们太小瞧那边了，按理说有着视力的优势，他不应该要打这么久的。”
“那个李丽，是挺厉害的啊，巴特都使出这一招了，她估计也没什么行动力了吧！”他旁边的雷之守护者仰起脸加入了谈话。
按理说的确如此，如果是没有武力的普通人，光是第一拳都可能被打断脊椎。李丽虽然后面反应过来极力避开，但也受了重伤。
如果她不快点想办法，不快点站起来的话，巴特下一击就已经得决胜负了。
她不想输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的戒指上也发出了金黄色的死气之火，当巴特意识到她可能还有力气进攻的时候，立刻冲了上来，只是这一次，燃着死气之火的拳头砸在了坚硬的铜上，让他感觉自己右手的骨头都要碎了。
当看清李丽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巴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
按理来说，根据彭格列家族一贯的作风，晴之守护者理所应当该是以肉搏称霸的职位，但是李丽的手上竟然出现了一对铜锤……
当然，并没有人规定晴之守护者不能使用武器，切尔贝罗也没有出言阻止。就连巴特本人也并不是因为晴之守护者不该用武器而赤手空拳，他就单纯觉得热兵器和冷兵器都没有拳头好用。但是，这也没有办法阻止他觉得对手有点卑鄙。
对李丽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在此时用。
“你不需要对用锤有心理负担，锤是你手臂的延伸，你可以熟练地使用铜锤，这是你的优势。”在意大利修行的时候，看李丽还是郁郁寡欢，风开导她。
“可是我想练和师父一样的太极拳。”李丽还是很失望，轻声嘟囔道。她虽然习武多年，但系统地学习太极拳也就只是这四年的事情。在彭格列一众精英中，她的太极拳是不够看的，这也是风给她准备锤子的原因。
“这不代表你比别人差，你是你，我是我，你作为武者继续修行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走出你自己的路来。可能那个时候你不再需要铜锤，也可能能创立铜锤太极的流派呢。”
然而李丽依然不说话。
“丽，你只要记住你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战斗的，就不会再受曾经的经历侵扰。”
风又这么说。这句话几乎是整个修行里，他重复得最多的话。但是他从来没有不耐烦，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但是显然这样的话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至少没有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和华管用。她现在就沉浸在那个世界，那个上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锤子的时候。
对不起啊师父，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战斗的意义。她心里想，但也有可能，她此时的状态已经拼凑不出那么完整的内心想法了。
她现在站在这里，只是打赢这场战斗的最优解。为何要赢，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要赢只是一种条件反射，除了战胜面前的人，李丽想不起任何的事情。
沢田安此时回来了，她刚好看到屏幕上李丽拿着铁锤的模样。她的身影几乎沉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可怖的冷光。那已经不像是人了，而是一种直立行走的兽类——在沢田安的心中，这不是一个形容。
“……丽？”沢田安轻轻地喊她的名字，这样的李丽让她感到陌生，还让她很难过。她突然希望这场指环战快点结束，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了，她只是不想看到李丽变成这幅样子。
那是被冬夜统治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是耶和华。
李丽出生在中国最北部，一个以卖药为主要收入来源的犯罪组织里，组织还带点宗教性质，从基督教里发展而来，虽然有点基督教常识的人一看就知道错得离谱。
她不知道父母是谁，最多知道他们曾是组织里的“优秀员工”。当她有记忆能走路开始，就一直在为组织工作。她每天都奔跑在雪原里，作为组织里可有可无的消耗品，用沉重的锤砸碎敌人的脑袋，用各种办法将药带到对岸。她尽量活动，跑得越快，越不停歇，就越不觉得冷。他们时常要渡河，冬天还好，河结了冰，和普通的路一样越过就好了，最可怕的是冰还未结起或开始融化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得游过河，泡在冰水里游得再快，也会有浑身被冻透的感觉。但那个时候河里也“最安全”，大人们也总爱让他们在那个时候渡河。
很多孩子在跳下水后就再也没上来。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李丽有时候会在心里哀叹自己命太硬，要是这样在河水里死掉，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上天堂了。
天堂啊……大人们总是说起这个话题，这也是组织里最核心的“道义”之一，孩子们之间唯一的娱乐就是讨论天堂是怎么样的。大人告诉他们，只要好好为组织工作，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死后就能够上天堂，到了天堂就可以享福了，不用再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不会再这么冷，一年四季都很暖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能让人把这些“教义”刻骨铭心，闭着眼睛她都能顺口而出当年组织教她的祷文。但也正是这样，来到了组织之外，她才能避无可避地感受到之前被灌输的观念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可那就是当时李丽生活唯一的指望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相信传说中的“天堂”存在，或者和那类似的玩意。不然那些可怜的、从出生以来一直处于压迫中的“前同事”们，他们该去往何处呢。
十岁的她如果没被彭格列所救，又会去往何处呢。如果意识就这么化为虚无，那也太悲惨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那片寒冷的地方。
好冷。
室内的温度感觉上已经不再下降了，可能是制冷功能到了极限，虽比不过那里的严冬，但她穿得很单薄又毫无准备，再不快点，等体力用完了，他俩都得死在这里面，相比之下她伤得重一点，估计会死得比较快。
相比起巴特，李丽好歹有对抗严寒的经验，但这只代表她能在严寒里动得灵活一些，不代表她一定能抗得久。而且这经验相比巴特那压倒性的眼睛简直不值一提，趁着巴特步调皆乱，她瞄准他的眼睛踹了好几脚，因为她看不清，所以一直没有命中。
巴特也不是躺在地上光挨打的主，趁着她步伐逐渐混乱，他找到机会起身抓住李丽的脚踝将她掀翻在地。他们两人都找回了节奏，一时间，在围观的群众看来，这场晴之战变得精彩了许多。二人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对招，巴特的招式大致是综合格斗，看不出太具体的路数。李丽则是十分明显的太极拳，当然为了实战方面考虑，她结合了许多传统太极拳没有的技巧，但总体还是太极的基本逻辑。
巴特的招式灵活，总能在各种状况里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而李丽则非常擅长借力打力，因为看不清，她从来不主动进攻，而是在防住巴特的进攻的同时，以他的力量反攻回去。
一时间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不相上下，谁都没有办法在对方那边讨得多大的好处，因此，他们都在瞄准对方的破绽，想要尽快地给出致命的一击。
在观战席外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但沢田安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在战斗上，她总觉得特别烦闷，有一件事情好像不得不做一样。因此，她实在没有忍住，慢慢地离开观众席，想要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
“安娜……？”但在她身边的罗西发现了不对，他刚想出声询问，但Reborn阻止了他。
“没事，让她去，你专心看指环战。”
并盛中学内外有数十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守卫指环战的秩序，时不时就有几个黑衣人巡逻而过，沢田安一见到他们，就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这个气氛太不对劲了。沢田安不至于害怕彭格列的阵仗，但她的超直感告诉她，这些人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肯定会阻止她做一切事情。
她躲在了学校的花坛旁边，这里距离指环战的位置很远，即使暗卫巡逻也很少光顾此地，在这里，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上一次和沢田纲吉通话是三天前，没想到竟然轻易地接通，对面也的确是沢田纲吉本人，父女俩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通话，她询问了他自己所疑惑的一切，他也回答了……但是也没有。
这通电话并没有消除掉她的疑惑，反而将沢田安的恐惧推到了另一个高度上……
沢田安离开观众席不久，巴特和李丽的缠斗也分出了阶段性的胜负，李丽最终还是不敌，也仅仅是一个格挡失误的空隙，巴特就瞄准了机会，他手上的戒指燃起了金黄色的死气火焰，瞬间就包裹住了他的右拳，以极快的速度集中了李丽的下颚。
不仅如此，晴之火焰的活化属性威力极大，黑暗中，刺眼的金色光芒不断地从李丽的身边闪过，好似十几记重拳打在了身体各处，但他又像是只挥出了一拳而已。黑暗和闪光中，李丽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拳头还是死气之火的威力。
“哦！”
“漂亮！”
百斯提的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松了一口气，还有比较缺心眼的直接叫好。双生子也没有一开始鼓励巴特的热情了，他们俩紧紧贴在一起，担忧地看着屏幕。
“看来巴特他也打得很被动，每一击都是使出全力的状态。”坐在里昂身边的云之守护者一脸凝重，“看来我们太小瞧那边了，按理说有着视力的优势，他不应该要打这么久的。”
“那个李丽，是挺厉害的啊，巴特都使出这一招了，她估计也没什么行动力了吧！”他旁边的雷之守护者仰起脸加入了谈话。
按理说的确如此，如果是没有武力的普通人，光是第一拳都可能被打断脊椎。李丽虽然后面反应过来极力避开，但也受了重伤。
如果她不快点想办法，不快点站起来的话，巴特下一击就已经得决胜负了。
她不想输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的戒指上也发出了金黄色的死气之火，当巴特意识到她可能还有力气进攻的时候，立刻冲了上来，只是这一次，燃着死气之火的拳头砸在了坚硬的铜上，让他感觉自己右手的骨头都要碎了。
当看清李丽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巴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
按理来说，根据彭格列家族一贯的作风，晴之守护者理所应当该是以肉搏称霸的职位，但是李丽的手上竟然出现了一对铜锤……
当然，并没有人规定晴之守护者不能使用武器，切尔贝罗也没有出言阻止。就连巴特本人也并不是因为晴之守护者不该用武器而赤手空拳，他就单纯觉得热兵器和冷兵器都没有拳头好用。但是，这也没有办法阻止他觉得对手有点卑鄙。
对李丽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在此时用。
“你不需要对用锤有心理负担，锤是你手臂的延伸，你可以熟练地使用铜锤，这是你的优势。”在意大利修行的时候，看李丽还是郁郁寡欢，风开导她。
“可是我想练和师父一样的太极拳。”李丽还是很失望，轻声嘟囔道。她虽然习武多年，但系统地学习太极拳也就只是这四年的事情。在彭格列一众精英中，她的太极拳是不够看的，这也是风给她准备锤子的原因。
“这不代表你比别人差，你是你，我是我，你作为武者继续修行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走出你自己的路来。可能那个时候你不再需要铜锤，也可能能创立铜锤太极的流派呢。”
然而李丽依然不说话。
“丽，你只要记住你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战斗的，就不会再受曾经的经历侵扰。”
风又这么说。这句话几乎是整个修行里，他重复得最多的话。但是他从来没有不耐烦，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但是显然这样的话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至少没有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和华管用。她现在就沉浸在那个世界，那个上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锤子的时候。
对不起啊师父，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战斗的意义。她心里想，但也有可能，她此时的状态已经拼凑不出那么完整的内心想法了。
她现在站在这里，只是打赢这场战斗的最优解。为何要赢，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要赢只是一种条件反射，除了战胜面前的人，李丽想不起任何的事情。
沢田安此时回来了，她刚好看到屏幕上李丽拿着铁锤的模样。她的身影几乎沉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可怖的冷光。那已经不像是人了，而是一种直立行走的兽类——在沢田安的心中，这不是一个形容。
“……丽？”沢田安轻轻地喊她的名字，这样的李丽让她感到陌生，还让她很难过。她突然希望这场指环战快点结束，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了，她只是不想看到李丽变成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