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eb回神,解释道:“文小姐刚回国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是云流集团的谢总,谢晏白。”

    也许是补救刚才的失态,他又补充一句:“据说,他们最近好像要准备进军设计界。”

    文渚点点头,那怪不得Caleb那么跃跃欲试了。他如果能跟云流搭上线,那接到的一定是笔大单。

    目光落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文渚略带好奇:“这位谢总,已经结婚了吗?”

    “这个啊……”Caleb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对外是这样说,但谁也没见过他的妻子,大家都猜测……”

    他压低了声,神神秘秘道:“……猜测他其实没有结婚,那个戒指只是幌子,用来挡麻烦的。”

    文渚恍然:“原来是这样。”

    也许是他们的议论或者视线被察觉,被围在中心的谢晏白忽然转头,视线遥遥望了过来。

    文渚冷静对上打量,余光注意到Caleb似是一惊。

    没有去管Caleb,她暗自思忖,谢晏白会如何反应。

    她回国没告诉谢晏白,此时骤然相见,他应该不会在人前有什么动作。以他的性格,最多只在忙完后,发信息问她一句什么时候回的国。

    她的设想自然又合理,却不料,Caleb将谢晏白的这一眼当成了某种信号。

    快速道了声“失陪”,Caleb热情上前:“谢总您好,我是芙·福珠宝的总监王朔宇,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谢总……”

    文渚闻言,眼里划过不明显的讥嘲。

    对着谢晏白,他也不自称Caleb了,而是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姓名。

    果然,用英文名以彰显自身逼格与时尚的用意,在金钱面前都不值一提。

    谢晏白说了什么,文渚没再关注,她对商业客套不感兴趣。

    敛神垂眸,看见杯中酒液清透,有点儿像她不久前收到的那颗金绿柱石。

    她思维散了一会儿,以为谢晏白一行人该走了,但不经意一抬眼,恰好又对上了谢晏白的目光。

    谢晏白的眼睛极黑,望之如见深井幽凉,眉毛在尽处折出凌厉一划,像书法大家手中最具气势的那笔草书。

    同样是客套斯文的表象,有别于一些人极尽伪装的温润,他不藏锋,他身上是明明白白的锋芒。

    只是他被众星捧月,多的人甘心给他做衬,厅内的水晶光辉尽落,越发显得这锋芒上便又浮动了一层寻常人难比的荣奢。

    视线相触,他微微颔首:“文小姐。”

    这姿态极淡漠,即使是做出主动打招呼这种事,他也依然是冷的。

    冷到让文渚觉得,这句问候和他对那些想要奉承之人的敷衍客套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是五年前的伦敦,他接过那份婚姻协议后喊她“谢夫人”,那时他的神情,是和此刻如出一辙的疏离客套。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漠然得毫无情绪。

    大抵是因为谢晏白敷衍了那么久,却主动对谁打了招呼,有人生疑,探究的视线直直投来,不加掩饰。

    文渚扬起一个淡笑,客气应道:“谢先生,久违了。”

    有人按捺不住,出声询问:“不知这位小姐是……?谢总有劳,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二?”

    不待谢晏白说话,就有其他人道:“李总啊,你这就消息滞后了吧?这是文渚文大设计师,不久前可是拿下了MJIF的金奖。”

    他笑着恭维:“MJIF好久没有华人获金了,文设计师这下可是在我们华人设计圈里名声大震。”

    一番话既踩了那个李总,夸了文渚,又迎合了谢晏白。虽然算不上高明,但谁让谢晏白周围那堆人里只有他道出了她的身份呢。

    文渚想起Caleb的话,大概能推测出他们围在谢晏白周围的用意,无非是听闻云流对时尚圈有意,想来分一杯羹。

    只是谢晏白对谁都冷淡,大家就算有诸般武艺也不好施展,现在有了这么一出,高下立见,就显出有谁特别了。

    只是不知道谢晏白是怎么想的。

    目光落在谢晏白周围,大概扫过那些人眼里的不屑或若有所思,文渚面上还是方才的淡笑:“您客气了,承蒙评委会抬爱,我也只是误打误撞。”

    她样貌极妍,像花园里最盛的那朵火红玫瑰,只这么浅笑着就已经有风情摇曳。很快就有人看晃了眼,试探问道:“文小姐……是和谢总认识?”

    这话却是怎么听都有一两分更隐晦的意味。

    谢晏白微微皱眉,瞥了那人一眼,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文渚看在眼底,以为他是不喜欢私事被编排窥探。

    她从容接过话柄:“我之前在伦敦读书的时候,和谢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她笑意更深了些,如同真的是和浅交的故人重逢而欣悦般道:“我也没想到刚回国就遇到了谢先生,只能说实在是凑巧。”

    长笛型的香槟杯通体细长,隐约可见上升的气泡。

    文渚举起,杯中气泡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折落的光照在她盈盈的笑意上,愈发显得动人:“谢先生,我敬你一杯。”

    在她手中半满的酒杯上落了一瞬,谢晏白又看到她面上。对着她这张足以称得上颠倒众生的面容,他神情依然淡得像在看一幅褪了色的画。

    对文渚的说辞不置可否,他抬了下眉,配合举杯:“确实凑巧。”

    “文小姐,请。”

    随着谢晏白的动作,有暗芒一闪而过。文渚定睛去看,认出那是他纽扣上的缟色锆石。

    锆石虽不至于太脆弱,但等闲还是只将它作为首饰小心保管,谢晏白却直接用它当做西装的扣子……

    暗叹一声他还真是奢侈,文渚饮下香槟,暗自扫过附近的人。

    谢晏白在这的话,估计也没几个人有心思和她交谈,心中有了计较,她和谢晏白客气道声“失陪”。

    有什么话,宴会结束后再说也不迟。

    没再理会其他人,文渚径自远离了这处焦点。

    能在这遇见谢晏白,她确实意外。

    五年前,她和谢晏白契约婚姻,如今离契约结束只剩五个月,她本来还在犹豫什么时候约他见一面,没想到在这就碰到了。

    他称她“文小姐”,就是暗示她不要暴露关系,所以文渚也喊他“谢先生”,做出生分疏离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谢晏白会不会理解错?

    文渚点了下手心,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在外人面前和谢晏白逢场作戏时,总会柔柔地喊他“先生”。

    神情中露了点趣味,文渚拿走一支新酒,应对那些看见了她和谢晏白的交谈,于是上前搭话的精明者。

    和刚才一样,她只道是之前在读书时和谢晏白见过几次。

    她滴水不漏,那些人没探听出更多消息,话题就逐渐转向了她的作品上。

    聊着聊着,还真让文渚发展出了几个意向客户。

    手拿包微微震动,文渚顿了顿,跟面前的人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借口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隔绝了外面的人声,文渚去看信息,果然是谢晏白的。

    他一向保持距离,不关心她的私事,所以这次问的也不是她突然回国的原因。

    他是问她这次要在国内待多久。

    不问前因,只关注结果,是他的行事风格。

    她也习以为常。

    这一次,没理会谢晏白的问题,文渚单刀直入:「谢先生,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谈一谈,你什么时候有空。」

    「面谈。」她补充。

    她鲜少和谢晏白说话时如此干脆强势,消息发出后没有立即回应,文渚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一个地址:「溪云别苑3栋16楼。」

    他道:「下午开会,我晚上十点左右会到,密码是110721。」

    文渚一愣:「在那里谈?」

    这个地址指向的位置怎么看都像是私人住宅小区。

    「如果你不着急,也可以等到周六下午五点以后,我们另约地点。」

    今天是周二,如果是周五,那意味着还要再等三四天。

    谢晏白这么忙。

    想起包里的一叠名片,文渚皱眉,最后答应下来:「那就今晚吧。」

    想了想,她又发了条语音:“那是你家吗,我应该不用担心安全之类的问题吧……谢先生?”

    声音含笑带娇,最后那句话放轻了吐字,被喊得意味深长。

    停了一会儿,谢晏白才回复:「不用担心。」

    简短的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的四个字,让人轻易能想象谢晏白说这话时的冷淡。

    文渚彻底放了心。

    发了个“ok”过去,文渚想起什么,又顺手问谢晏白能不能派个人来接她。

    不然的话,她可能还要再麻烦方乐之。

    但她现在还不想让方乐之知道她跟谢晏白的牵扯。

    不想关系曝光的不只有谢晏白,她也是。

    没多说其他的,谢晏白发来一串号码:「司机很快就会到达酒店停车场,这是他的号码。」

    文渚神色放松,纵然多次腹诽,但她其实很喜欢谢晏白的干脆。

    真诚道谢后,她结束了这场对话。

    .

    谢晏白坐在后排,司机已经把车停到了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他本该下车的,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小杨微微挪动身子,隐约从后视镜那里看见谢晏白在看手机。

    不防谢晏白突然抬头,小杨心中一紧,正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听见谢晏白吩咐道:“把车内音乐调低。”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如实照做。

    谢晏白淡漠道了声:“多谢。”

    “您客气了。”

    知道谢晏白是要听什么消息,小杨老老实实坐在驾驶位,不再乱瞟。

    他耐心等着,没多久,谢晏白出声:“你之后再回酒店,接文小姐去云浮别苑。”

    “她到时候会联系你。”

    “……是。”

    没有问哪个文小姐,这么多年来,谢晏白口中只有那一个文小姐。

    这回并非有意,但因刚才的挪动,小杨一抬头,后视镜里就出现了谢晏白淡漠清俊的半张脸。

    他此时收起了耳机,神色莫名些许幽深,但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又和平时别无二致。

    隔着后视镜,他冷淡和小杨对视:“有其他问题吗?”

    “没,没有。”

    那一眼透着股冰做的锐利,小杨被刺得心中一颤,飞快低头道:“我这就去接文小姐。”

    像是对这回答满意,谢晏白收回视线:“下不为例。”

    门开的一瞬,他又想到了什么,安排道:“再去买一双平底鞋。”

    “就说……”

    停顿片刻,似在思考措辞。

    “算了,什么都不必说。”

    他声音淡淡:“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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