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天气越发炎热,直逼四十度的高温让植物和人都无精打采,文渚她也在家待了几天躲暑,顺带整理手头的事情。

    转瞬到了周末,她终于决定去趟溪云别苑。

    并带着份礼物。

    纤白的手按着密码,滴滴几下后,密码锁打开,她从容步入奢华空荡的室内。

    现在刚好是早上九点,对谢晏白这种一向高强度工作的人来说,这个时间称不上早,文渚也没觉得自己现在就能看到他。

    在她的印象里,谢晏白连新年都在工作,何况这种再寻常不过的休息日。

    却不想甫一进门,她就直直撞入了一双漆黑的眼。

    穿着家居服的男人眉眼精致淡漠,领口的扣子未被扣紧,漂亮的肌肉线条犹抱琵琶,透着凌厉的性感,露出的一截肌肤质地如玉。

    眨了下眼,文渚对这状况外的情形显得迟疑:“Hi……早上好?”

    相比于她,谢晏白镇定很多。

    他颔首,对自己的胸前领口不以为意,淡声道:“早上好,文小姐。”

    他这样淡定,让文渚也迅速接受了这个场面。熟门熟路找出拖鞋,她语气疑惑:“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这个动作里,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亲密意味,谢晏白的眉眼舒展一瞬,又撇开淡漠的眼,不置可否道:“听起来,文小姐好像很失望。”

    文渚抬眼,穿着家居服的谢晏白不似平时那般冷厉,绸缎柔软,洋洋铺陈着柔润的光泽,冲淡了他周身高高在上的距离,让他甚至有温顺的可亲。

    眼下就算是她突然到访,他没去搭理领口的扣子,它还是那样松松散着,线条漂亮的锁骨欲盖弥彰,懒散随意至极。

    目光在他身上狠狠停顿了下,文渚之后才慢吞吞道:“当然不是。”声音清悦似风拂过池水涟漪,却不曾掩盖说话之人突如其来的坏心。

    拖鞋比外出要穿的鞋子舒服了太多,而室内凉爽,迅速吹散了她的燥意,文渚干脆在谢晏白身前站定。

    近距离之下,锁骨在眼前放大,领口松松皱出一点空隙,更让人止不住想探寻被私人掩盖起来的又该是何等美妙光景。

    再往上看,喉结的大小恰到好处、嘴唇薄而锋利、鼻梁高挺……然后是那双永远深邃漆黑,像隔着未化薄雪般的眼。

    他无一处不俊秀精致,也无一处不疏离,就如画板外遗世独立、被艺术生描摹千遍也岿然不变的石膏像,冷漠又平静。

    目光堪称冒昧的一点点探寻过,再平常的身体部位都如被窥私,显得郑重其事起来。

    漫长的注视后,文渚突然有了动作。

    她眉尾飞速挑起一点情绪,勾起赤红柔软的唇,像一朵红艳艳的山茶开到最盛,眨眼就氤氲出最为芬芳的香气。

    手指动了一下,谢晏白下意识绷紧身体,却也没立刻动作。

    文渚此时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

    往往她露出这种表情后,下一瞬间就会——

    清冽孤冷的、让人在闻到的一瞬间就会想到荒原白雪的味道袭来,柔软的细白指尖轻扯过他的领口,像在替他整理衣襟,偏动作拖泥带水一唱三叹,勾起细密涟漪后就撤离。

    她轻轻笑着:“怎么会失望?看见您,我很惊喜。”

    耳畔气息温热,她身上白雪的味道却更冷冽了,冰与热一同缠绵,让谢晏白一瞬间绷得更紧。

    喉结不自觉滚动,他低头,对上文渚毫不掩饰的笑意盈盈。

    “……”想要压制什么,再开口时,他的反应显得更淡,“……适可而止,文渚。”

    声线低沉,隔着遥远未化的山雪。

    文渚却只是更愉快地弯了下柳叶样的黛眉:“劳您多包涵。”

    随后才是真正替他抚平了领口,只是动作依然轻缓,像故意露出破绽,引诱石榴裙下的曳裾王门。

    直到最后那领子平得不能再平整,她才依依不舍地后退一步,彻底远离了谢晏白。

    在他们二人的近旁摆放着一张长桌,售价不菲,出自知名设计师的独家定制,花了千金远渡重洋而来。

    桌面光洁,光线细微折射着,但现下,也只能倒影出其上模糊的大概。

    一如刚才她所带来的,模糊的暧昧。

    喉结微动,面前的人仍带着似是而非的缱绻,可她眼尾多情的胭脂红下,又是那般的薄情。

    谢晏白不动声色,幽深视线慢慢扫过她妍丽双颊,缓了又缓,才意味不明道:“我倒希望你……是真的。”

    “……对您,我不一直都是在说真话吗?”

    文渚含笑,轻描淡写地应下,只当他是在指刚才的那句“惊喜”。

    “您对自己……实在该有些自信才是。”

    毕竟,谢晏白的男色当真是一顶一。

    她好心劝慰着,谢晏白半垂着的狭长双目里却闪过微嘲,并不领情。

    文渚也不在意。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带来的东西,递过手中四四方方的礼物,她微笑:“一点心意,希望谢先生会喜欢它。”

    “哦?”谢晏白挑起了兴味的眉。

    递过礼物的人桃花面上是四平八稳的笑意,她说着什么“希望您消消气,原谅我刚才的冒犯”,而谢晏白却没在第一时间拆开。

    包装上的橙黄丝带垂下,落在骨节分明的手里,细细捻了又捻后,他抬眼,慢条斯理笑了下:“文小姐,你想要一鱼两吃……这恐怕有些不太好吧?”

    这份礼物随文渚一起过来,她不可能预想到方才那一出,所谓的“赔罪”,分明是临时加上。

    那么……他饶有兴致,文渚在准备它的最初,又是打算干什么呢?

    伎俩被戳破,文渚面上依然稳稳当当:“是吗?我还以为这样会很划算呢。”

    “对文小姐来说,确实很划算。”谢晏白侧过脸,似笑非笑。

    像是懒得再和文渚讲些没用的你来我往,他伸手,丝带滑落,露出一条领带。

    注意着他的动作,文渚适时道:“本来想送领带夹,但是它们镶嵌的都是些粗鄙货色,实在有些……配不上你。于是我便精心挑选了一条领带,你还满意吗?”

    泉水一般的声音玲珑说着些好听至极的话,虚假得如海妖编织的幻梦,谢晏白默了一瞬,一时不知道该说她是敷衍还是用心。

    他皱起了眉,想起之前签过协议后,递给文渚的那张银行卡:“卡里余额不够了?”

    是在说她分明是嫌领带夹贵,才选了领带。

    “……倒也不是,”文渚的眼里闪过迟疑,“用你的钱,那岂不就是借花献佛……似乎不太好。”

    竟像是承认了。

    谢晏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文渚这突如其来的分寸感。

    视线重新回到领带上,深蓝灰白与漆黑三色交织,针脚细密,用常见的色彩搭配出了独特的花色,却又不过分出格跳跃,很适合商务使用。

    也是文渚会有的优雅品味。

    他微不可察地缓了眉眼。

    只是下一秒……

    “那么,这条领带又代表什么。”

    审视的神情,像在估量背后承载了多少交易。

    “这只代表我的答谢。”

    对这样的作风习以为常,文渚脸上没有任何讶异。

    她想起之前的那出,又不确定般补充了一句,“……以及一些未雨绸缪的赔罪。”

    “……”

    谢晏白不说话,只皱眉盯着她,文渚只好继续解释下去:“我准备把这里当成我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工作室,所以接下来可能会频繁到访。”

    “……您应该不会介意吧,谢先生?”

    她说自己要常来,而谢晏白只是抬了下眉,提了她话里更为细枝末节的事情:“文小姐,这里也是你家。”

    所以不存在什么“到访”和“介意”一说。

    收好领带,他又想到了什么,唇角似笑非笑:“谢意就不必了,但赔罪……呵。”

    最后的那声里透着十足的嘲讽,针对性地谑笑着谁人的自知之明。

    文渚接收到了这个意思,却也只是弯弯唇,毫不在意地轻巧一笑,然后径自找出水杯接水:“我就当谢先生接受了。”

    “只要你接受就可以了。至于接受的理由……又哪有那么重要。”她慢声道。

    水晶制成的杯子干净而透明,水液敲击杯壁时,一瞬的颤声空灵轻盈。

    谢晏白垂下眼,这话同样十足的好听,像在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接受自己的心意。

    ……真是如此吗。

    半阖了眼皮,他遮住自己眼底瞬间的晦暗。

    指针兀自转着,天光更是透亮到灼眼。定定看了眼对他巧笑倩兮的文渚,他冷淡丢下一句:“……我等下会出门,中午也许回不来,午饭会有阿姨上门来做,你自便。”

    .

    一份投资方案从提出到确立需要多少个环节?研究纸质资料、接触、考察、试探、谈判……直到最后合同签订,钱款入账。

    茶室的环境雅致,古琴声悠悠,一旁的茶艺师动作不疾不徐,章法藏韵。

    对面人看上去也不急着先进入主题。

    从陆羽的《茶经》开始,他的话题慢慢绕到了杜康,然后是岭南织金描彩的木雕。谢晏白全程反应平平,冷淡听着。

    茶汤金黄清澈,据说这茶叶百难求一,而刚冲泡好的第一口兰香四溢,更是妙到毫颠。

    微品了一口,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谢晏白显得漫不经心。

    合作商心下一计较,识趣地将话题引回这次见面的真正用意。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免不得要说些自家漂亮的成绩,为谈判做铺垫。

    茶艺师来换新茶,动作行云流水,指如葱削,谢晏白眼神极淡地扫过,又落回在合作商的脸上。

    他对对面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

    茶艺师退下,合作商又滔滔不绝“谢总您保管放心,我们团队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然后他说累了,拿起面前的茶盏慢饮了一口。

    注视他的动作,谢晏白像看到猎物即将落网。

    被一直平静收敛的气势展开,他换了神色,眼底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可我怎么听说,贵方上个爆款项目的核心负责人已经离职?”

    他轻笑,眼底却是未临春时的寒凉:“张总,您似乎并不坦诚。”

    精准,快速。

    一击必中,直击要害。

    本以为隐瞒得很好的事情就这样直接被点出来,张建瞳孔紧缩,悠悠弹着《踏月》的古琴声未停,而一口上好的龙井突然就这样卡在嘴里,不上不下。

    ……

    这份投资案最终还是签订了,投资款未变,但相应的分成比例又提高了七个点,以及对项目更大的话语权。

    合同签好后,张建看着面前用黑色墨水写下的签名,不由自主地长呼了一口气。

    他是第一次和这位传闻中的谢总谈生意。

    都说谢晏白狠辣无情,他本来看他年纪尚轻,还有些轻视,结果……

    果然是名不虚传。

    照生意场上的习惯,合同签好后少不得要约个饭局,让彼此接下来的关系更为融通。

    而谢晏白垂眸微思,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几杯酒下去后,张建不免有些薰然。

    他是一家影视制作公司的负责人,而在接连几次理论上的爆款作品市场反响平平后,不少投资人都对他们的新项目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观望态度。

    但他手上的这个本子恰好又需要大制作,不得以之下,他才找上了谢晏白。

    虽然过程让人心惊胆战了一些,但结果总归还是顺利的。

    这样想着,张建又喝了几杯,酒精能刺激大脑,放松之后,他更是忘了之前对谢晏白的心惊胆寒,嘴里天南海北,就差跟谢晏白称兄道弟。

    而和张建不同,从坐下到结束,谢晏白只喝了最初的那客套般的一杯酒,相当冷静自持。

    张建忆往昔峥嵘,连连拍着大腿,对上个月的热门电影长吁短叹。

    “那个主演阵容,唉!其实我们团队也想过类似的主题,但成本太大了……要我说,那个本子也没有很出彩,能爆还是全靠阵容。”

    “……只能说还是要多砸钱请大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他边说边偷瞄着谢晏白,暗示意味十足。

    谢晏白神情淡淡,并不理会。

    片刻后,他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幽渊的眼,神情中一点若有所思:“我记得,那一部有神方影视投资。”

    “没错!谢总您厉害,这都记得,”面对甲方金主,张建的马屁张口就来,“神方当初也跟我们接触了,结果到最后……毕竟对面是这种阵容,也难怪王总没看上我们,哎。”他遗憾着摇头。

    “王顺尘……”

    咂摸着这个名字,谢晏白玩味笑了下,笑容极冷。

    张建犹在唏嘘,谢晏白瞥他一眼,念在他们刚谈成合作的份上,声线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平静:“张总,奉劝一句,您接下来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否则,可千万注意了别惹祸上身。”

    张建一惊,酒意瞬间散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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