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渚皱眉,谢临琛……

    是了,这种程度的合作很难做到完全的绝密,多少会传出点风声,谢临琛会知道并不奇怪。

    以她曾经和谢临琛的接触来看,他自视甚高又气量狭小,芙·福前脚拒绝了他的合作邀约,后脚就找了一琮进行联名,他怎么会不以为这是对他的轻视。

    这种考虑之下,他会做些小动作太正常了。

    而Caleb来找她,一方面是互通进度,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她能否从谢晏白那知道些什么。

    但很可惜,不仅她不知情,她觉得就算是谢晏白也不会关心在意这种程度的小动作。

    用实话打发走了Caleb,文渚点开了玟声的官网,然后就对着那堆风格混乱、元素堆砌的设计失语。

    玟声在谢临琛接手前的发展其实很不错,它瞄准那些有一定经济能力又有着时尚需求的职业女性,凭借优秀的设计和剪裁,成功在国内市场分得了一块蛋糕。

    不然谢家也不会打上它的主意。

    甚至在当时的一些人眼里,谢家的收购会让玟声更进一步。

    殊不知,是它下滑的开始。

    在此之前,文渚也曾查阅过一些对玟声现状的分析,一众专业撰稿人众说纷纭,专业名词与宏观概念乍看颇为唬人。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尾中勾起一抹极淡的复杂,其实在她看来,那些高深大词反而都是虚的。

    她听闻谢临琛除了公司的管理方面的事务外,其实一直都有在干涉玟声的服装设计。

    而在设计行业……丑才是原罪。

    手指轻移鼠标关掉网页,指尖未蔻尔丹,便更将她细长的手指衬得白皙,面上思索之色一闪而过,文渚垂眸,这样看,她倒不用特别忧虑玟声那边了。

    在芙·福被捷足先登后,谢临琛很快又选中了另一个轻奢珠宝品牌进行合作,这段时间他同样没闲着。

    而也许是自小生长的环境太过优渥,他一向自傲,喜欢在任何关系场合里都占主导,文渚相信这一次他也不会例外。

    但他的“指导”究竟成效如何,一年比一年下滑的业绩就是前车之鉴。

    ……实在不足为惧。

    去安抚了几句似乎仍有疑虑的Caleb后,文渚重新拿起高光笔,控制着指尖的力度,小心上完了最后一笔宝石的辉光。

    然后,像是消遣般,她在空白处随意勾画了一只蝴蝶。蝶翅翩翩欲飞,似要探囊藏私不远处从祝福中长大的海底明珠。

    而她沉默地看着,眼底清润而平静。

    ——这是可以预见到的胜利。

    那么,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才能把胜利的果实最大化?

    .

    不同于一般的品牌,快时尚比的就是推陈出新的速度,很快,文渚就收到了“海的钢琴”系列的发布日期。

    而玟声那边也有了消息。

    大概是对于这次的合作十分自信,也有踩着“不长眼”的芙·福一头的意思在,谢临琛甚至租了场地,打算给新品办一场风光大秀。

    文渚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谢临琛轻易就能打听到她参与了新系列,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如上次所言,给文渚发来了秀展的邀请函。

    只是好巧不巧,那天也是“海的钢琴”系列新品发布的日子。

    莹莹白光投射自笔记本的屏幕,文渚坐在电脑前,注视邮箱里那张电子邀请函的链接。

    她点开,圆舞曲般的音乐轻盈流出,内页精致,无衬线的字体将秀展的具体信息清晰写明。

    静静想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出卧室。

    “这时候了,怎么还没睡?”何韵清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文渚打开门。

    文渚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妈,你要睡了吗。”

    “差不多了,这两天的粥卖挺好的,我琢磨着再泡一些米,等到明天早上就很好熬了……这就准备去睡了。”何韵清的面上浮现疲惫。

    想到文渚还在,她又掩饰起那般的倦色,竭力显得轻松。

    “……”默了默,文渚装作察觉不到她的伪装,问道,“……我爸呢,已经睡了吗?”

    “他搬完菜刚进去卧室,”何韵清说着,还叹了口气,“这几天生意好,可算是累坏你爸了。”

    静静凝视着疲态尽显的母亲,文渚忍不住想起七年前。

    那时,那些贵妇人会时常询问何韵清的保养窍门,因为她看上去像洛可可时期肖像画上的贵族小姐,总好像自带了柔光。

    但七年蹉跎,胶原蛋白不再如过去那样坚守阵地,辛劳趁虚而入,让她变得灰黄,被生活耗尽了精力,再无力驻足其他。

    眼中划过细微的疼痛,文渚一字一顿:“……可是,他累,你也累啊。”柔软的唇被她紧抿着,以至于那里出现了一片过于鲜艳的红。

    “……渚宝,你怎么了?”她忽然露出这种称得上难过的表情,反让何韵清慌了神。

    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何韵清急忙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跟妈妈说说,妈妈先不去睡觉的,妈妈听你说。”

    说完,她又朝屋里喊了一声:“老文啊你快出来别睡了,渚宝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文伟成急忙推门而出。

    看到他们这样,文渚刚才那点上涌的难过莫名就散了许多。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努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着:“没事的爸妈,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真的?”文伟成皱眉,“什么事,真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了?别怕,爸给你撑腰。”

    文渚哭笑不得:“真不是……”

    从文伟成粗糙的手背上移开视线,她轻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十四岁生日时,你们请了一天假,带我去看各行各业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何韵清想了起来:“……那时候你还说,你喜欢那个做木雕的叔叔。”

    “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以此维生,不是很让人羡慕吗。”想起那时的场景,文渚的眼里浮现些许怀念。

    她接着慢慢垂下头,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你们带我看了很多人的生活,让我意识到无论如何都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所以后来虽然……但万幸,我仍没有远离我的喜欢。”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的复杂,像风吹开薄尘,展露了其下被掩埋的更多斑驳:“但我也时常在想,爸妈,你们现在做的,还是你们喜欢的吗?”

    “十四岁那天的最后,我问你们,你们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你们告诉我喜欢。那现在呢,还会喜欢吗?”

    文渚的声音很轻,却含着某种更深刻的含义,让夫妻俩有片刻的沉默。

    寂静里,还是文伟成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微微嘶哑:“我那时候创业玟声……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给你妈做衣服穿,你妈穿什么都好看。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我也想过东山再起,可惜一直拉不到投资。也许真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现在跟你妈做点这种小生意,日子长了竟也习惯了……所以啊渚,你不用担心。”

    “对,不用担心我们。”

    过往浮现,叹息难过遗憾种种交织纷繁,曾经的浮华烟云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错觉。

    但何韵清最后还是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出落得越发动人,优秀到一直是自己的骄傲的女儿,说:“我跟你爸都忙碌大半辈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渚啊,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们……也是真的为你开心。”

    云层慢慢游走,月亮露出半边朦胧虚幻的圈,入夜后,四周逐渐安静下来,似乎显得眼前都好像只是平常人间里如水般瞬间消散的小小一角。

    黑白分明的眼中慢慢溢出一声怅然叹息,指尖越发用力,坚硬的指尖陷进内里,在柔软掌心的中央挤压出一排红艳的月牙。

    但文渚语调里的笑意却如同晴夜的月色,柔和而未有阴霾:“……好,我知道了,我不担心你们。”

    回到房间后,电脑还未息屏,优雅的圆舞曲循环播放着,一如十分钟之前。

    文渚闭了闭眼,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

    该有的股份她不会放弃,玟声迟早会重回他们文家手里。

    而谢家,还有当年参与过的其他人,也一定要将他们家的辛苦全都尝受一遭。

    .

    不同于她这边的苦大仇深,方乐之正跟着一个一身潮牌的男人进了酒吧。

    深黄明紫的射灯缭乱照着舞池,男人熟练穿过一楼吵闹的男女,本还算端正的五官上因谄媚显得油腻:“方姐,就是这个包厢了,盛哥也在里面。”

    “哦,好。”冷淡应了句,方乐之推开门,里面正喝酒玩骰子的七八个华服男女一齐看过来,齐齐招呼道:“来了啊方姐!”

    “姐我们就等你了,你不来我们都没敢开酒!”

    坐进中间的空位上,方乐之闻言长长挑了一下眉:“是吗,那你们喝的这是什么。”

    “这种也能算是酒?”一个人嬉皮笑脸道,“可不敢辱没了咱方姐的名声。”

    “……”方乐之沉默了一瞬,朝边上另一个身量高挑,坐姿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吊儿郎当的男人抬起了下巴,“盛惟,这都你从哪里找来的马屁精,太低级了。”

    她这样不给面子,盛惟反倒是笑了一句,狐狸眼里浮现出一丝揶揄:“我这不是想着好久没见你了,拉你出来聚聚嘛。”

    说着踢了旁边的人一脚,“说话注意点,没看你方姐嫌弃。”

    “哎哎哎我的错我的错,”那男人说着,端起了一杯酒,“我不会说话自罚一杯,方姐您别跟我计较。”

    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乐之撇嘴:“行吧。”

    转而看向盛惟:“你到底什么事,先说好,我这几天不想喝酒啊。”

    “哟,”盛惟吹了声口哨,“咱方姐转性了,以前可不是不醉不归?”

    “再说这种磨磨唧唧的废话你就滚吧。”方乐之冷笑,毫不在意这其实是他的场。

    “行,行,不废话……你就不能有点耐心。”盛惟不以为意地耸肩。

    让方乐之身边的的一个男人让开位置,他坐过来,不同于身上吵人眼睛的潮牌,他精明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一抹不明显的,迅速消隐于缭乱夜色的试探。

    “我听说,文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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