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觉得,增寿这回应该能补都统了。

    公是民爵之首,眼下活着的公不超过十人,平均下来,一旗才一个,有的旗还没有。

    按照规矩,公侯伯与次一等的精奇尼哈番以上爵位都可以补正一品都统。

    增寿即便是降袭,也是三等公,是正红旗勳贵第一人。

    候补了三年,时间也不短。

    如今齐锡挪出正红旗,也是对董鄂家势力的削减,为了安抚,增寿那边的缺也该下来。

    都统,议政大臣,都是少不了。

    *

    乾清宫,东暖阁。

    处理完一天政务,康熙脸上露出惬意。

    老来得子,人生大喜。

    虽说高氏身份不足,只是江南士林之女,不过依旧是瑕不掩瑜。

    这个小阿哥,指定是不能留在翊坤宫的。

    康熙也在思量皇子养母之事。

    佟妃不合适,佟家人心大,连四阿哥都瞧不上,更别说汉女所出的小阿哥。

    咸福宫妃也不合适。

    没有产育过,人又闷,不是能教养好皇子的性子。

    和嫔……

    有宠,已经是妃位供给,再加上皇子,容易惹嫉妒。

    从资历论起来,本当是僖嫔抚养皇子,只是僖嫔性子歪了。

    康熙想了一圈,都觉得不合适。

    这时,就见梁九功蹑手蹑脚地进来,脸上欲言又止模样。

    康熙看着梁九功,不说话。

    梁九功腿一软,双膝跪了,小声禀道:“皇上,启祥宫首领太监来禀……启祥宫娘娘中风阳闭,传了太医,太医没有开方子,让预备起来……”

    “什?”

    康熙惊讶不已,道:“什时候的事?因为何事中风?”

    梁九功道:“听说是午睡後起来,预备前往翊坤宫探望高庶妃,没等出正殿,人就倒下了,首领太监传了太医,结果……”

    僖嫔赫舍氏,启祥宫主位,康熙十年入宫,十六年册封为嫔。

    满宫的嫔妃,只有惠妃跟荣嫔比她入宫的年份早,算是宫资历深的老牌子嫔妃。

    康熙半响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跟梁九功道:“朕怎记得,僖嫔比朕还小几岁?”

    宫妃嫔的千秋,乾清宫这照例都有赏赐。

    梁九功在心想了一下,道:“奴才记得启祥宫娘娘三十六年四十整寿,今年四十有五了。”

    康熙缄默。

    四十五,暗九,犯太岁。

    僖嫔这样的年岁,平日又没有老病,自然也不会想着预备後事。

    虽说是个不受宠的嫔,可是入宫三十多年,康熙叹了口气,吩咐梁九功道:“去看看如何了,再传话给内务府那边,叫预备起来。”

    梁九功应着,往启祥宫去了。

    康熙脸上多了几分冷肃。

    即便贵为帝王,可面对生老病死,也叫人无措。

    他虽没有看病例,可日子这样巧,大概也能猜到僖嫔中风的起因。

    小皇子。

    僖嫔自从年岁大了,就念念不忘抱养皇子,之前还跟自己提过十六阿哥,被自己拒绝。

    如今高庶妃这个儿子,生母没封,宠爱也一般,僖嫔再生抱养的念头,也不稀奇。

    就是没想到,喜伤心,忧伤肺,情绪激荡之下,人就熬不住。

    康熙觉得晕眩,抚着额头的手,也是忍不住颤抖。

    他心中,生出恐惧……

    如今看似天下太平,也只是看似罢了。

    估摸过了半个时辰,梁九功回来复命,手中还拿了僖嫔的脉案。

    康熙接过来看了。

    太医已经开了独参汤,可是灌不进去。

    怪不得叫准备起来。

    这无法吞咽,方子都不用下,好转的可能微乎其微。

    “皇上,启祥宫娘娘昏迷着,瞧着确实不大好,内务府那边,就是叫人预备,可是衣裳棺椁也来不及……”

    宫主子装殓的大衣裳,都是冬朝服,是江南三大织造府那边按照品级定制。

    广储库虽存着料子,可是这种精细活儿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完工的。

    更不要说棺椁。

    康熙沉吟了一下,道:“内造办那边存着的寿材有几副?”

    宫有太妃,还有年长的妃嫔,内造办木作那边也预备了寿材。

    也是京城习俗,年过五十,寿材就要预备起来。

    梁九功,道:“总共有四副,是两位太妃跟延禧宫娘娘、锺粹宫娘娘的……”

    太後的寿材,在宁寿宫,并不在内造办。

    那个也不是妃嫔能用的。

    康熙想了想,道:“传辇。”

    梁九功应着,下去吩咐。

    他以为康熙是往启祥宫,去看僖嫔娘娘最後一面。

    毕竟,以僖嫔如今境况,米水不进,熬不了几日。

    没想到,康熙上了辇,吩咐道:“去延禧宫!”

    延禧宫距离乾清宫并不算很远,少一时,就到了地方。

    “啪!啪!”

    静鞭声响起,延禧宫这边,早有人去正殿禀告。

    等到御辇进了延禧门,惠妃已经急匆匆出迎。

    “皇上……”

    惠妃屈膝行礼,看着康熙神情,心“砰砰”直跳。

    这可不像是添子之喜,难道是小阿哥有什不好?

    小儿难养。

    尤其是月子娃。

    早年殇了的皇子皇女,大多是都是折在月子。

    康熙亲自扶了她起来,看到她头上光着,没有带钿头,鬓角已经花白。

    惠妃跟荣嫔一样,都是康熙二年入宫,是太皇太後亲自择选的包衣秀女。

    这一晃,都过去四十年。

    等到两人进了正殿次间,惠妃也没有急着开口,亲自奉了茶,才在炕几另一侧坐了。

    康熙看着她道:“僖嫔中风,太医没有下方子,叫预备起来。”

    惠妃瞪大眼睛。

    早上在宁寿宫请安时还好好的!

    好一会儿,惠妃才轻声道:“这,冲一冲也好……”

    提前预备棺椁跟衣裳,按照时下说法,也有“冲喜”之意。

    康熙看着惠妃,道:“她虽性子不好,到底是宫中老人,还是皇祖母亲自择选入宫的。”

    惠妃颔首。

    康熙十六年之前的宫妃,多是太皇太後择选的。

    等到康熙十六年之後,皇上大了,宫皇子皇女也不少了,太皇太後才不再往乾清宫送人。

    康熙看着惠妃,道:“朕已经叫梁九功去内务府传话,只是仓促之下,也预备不齐全。”

    惠妃立时明白过来,道:“那就将臣妾的挪去用就是了。”

    她今年五十,不过生辰月份大,千秋在上半年。

    内务府那边的棺椁跟衣裳,都是在千秋节前就预备好的。

    见她爽快,康熙倒是有些不忍心,道:“要不,叫人去外头王府打听打听……”

    惠妃摇头道:“不用,臣妾不忌讳这些。”

    谁都逃不过这一遭,就是早晚罢了。

    就跟僖嫔似的,年岁不大,也没有宿疾,可这说要不行,就不行了。

    康熙叹了口气,看着惠妃,道:“收拾收拾,跟朕去启祥宫看一眼吧!”

    惠妃起身应了,去稍间换了衣裳,带了钿头,跟着康熙出来。

    帝妃又往西六宫去。

    西六宫这,康熙已经打发人过来,传了宜妃往启祥宫。

    启祥宫,人心惶惶。

    自从良嫔跟和嫔先後迁宫,这边就成了冷宫似的,很是冷清。

    饶是如此,僖嫔身份在这,也有太监宫人十多人服侍,还有随宫居住的常在跟庶妃若干人。

    如今圣驾来了,这些人都惴惴不安,跟着早一步过来的宜妃,一起跪迎圣驾。

    康熙下了辇,等着惠妃也下来,才叫众人起了,又示意宜妃跟上。

    帝妃三人进了启祥宫。

    明明是同样的格局,可是启祥宫跟延禧宫与翊坤宫相比,暮气沉沉,屋子也晦暗。

    僖嫔躺在东稍间正寝,脸色泛着灰白。

    康熙站在床边,看着僖嫔,都觉得生疏。

    僖嫔已经这样老了吗?

    明明比宜妃只大几岁,瞧着却像是差了一辈人。

    宜妃跟惠妃站在康熙身後,看着僖嫔情形,对视一眼,晓得这是回天乏术。

    这中风有救过来的,或是用针灸,或者用药物。

    像僖嫔这样,什都不用的,那就是太医瞧过了,用了也无效。

    惠妃心叹了口气,想到了二十阿哥。

    这小阿哥落地,就死了嫔母,少不得外头又有说辞。

    如此,倒是盼着僖嫔这多熬几日。

    宜妃也想到此处,眼见着康熙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就问僖嫔心腹宫人,道:“备着的人参还有?没有的话,叫人再去御药房领几支人参,每日煎一碗独参汤,灌不下去也得灌,也不能这样干熬着。”

    她早先管着西六宫,如今过问僖嫔的事也不算唐突。

    那宫人哽咽道:“今儿从御药房领的用了,我们主子存的年份久了,怕不好用。”

    宜妃听了,望向康熙。

    康熙转过身来,吩咐梁九功,道:“叫人去御药房支十支人参过来备用。”

    梁九功应着,出去传话。

    帝妃到了次间,坐下说话。

    康熙看着宜妃,道:“这边也没有当用的人,你叫人照应这些。”

    宜妃点头应了……

    外头还不知宫变故,九贝勒府这,次日还收了帖子,增寿补了正蓝旗汉军都统,要在家办小宴。

    舒舒眼下境况,连九格格的宴都推了,自然不会往公府去,就准备叫九阿哥到时候走一趟。

    谁叫那边是双重姻亲,不但是舒舒的堂亲,还是三阿哥的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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