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这尊冷面佛能如此激动,陈允航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都这么晚了,你也不知道留妹妹吃个晚饭再走?”

    栾序闻言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哦,忘了,你府上的厨子都是内侍兼职的,抛开你们皇室吃什么都吃不出味道这个事实不谈,难道你也没有宴请人的打算?”

    陈允航对这个真是怨念颇深,那可是当初身穿而来的第一顿饭。味同嚼蜡,直接让他对古代美食滤镜彻底破碎,即便后来知道那只是淮阳王府的特例也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有。”乱序抬眸看向窗外正在修剪花枝的老妪:“只是她明显更喜欢养花。”

    陈允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乐呵呵观察花枝长势的白发老妪,嘴角抽了抽,扶额:“别告诉我这老嬷嬷就是当初林家的掌勺大厨?”

    “是。”栾序倒是没否认,上前同那老妪打招呼:“姜嬷嬷。”

    姜嬷嬷今年已经六十岁高龄了,儿孙皆已在京城任职,本该颐养天年但近些年愈发糊涂了,只说要回家要给老爷夫人哥儿姐儿做饭,其他人做的饭她不放心。

    无奈,姜嬷嬷的孙子只能拜托淮阳王让嬷嬷在王府借住一阵子。

    姜嬷嬷听后缓缓立直身子,满是皱纹的脸疑惑地盯着立在窗前的栾序,许久才笑了:“序哥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饿了没?没被那些浑小子欺负吧?”

    说完,她左右看了看,探了探衣裳口袋,抖着手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栾序。

    栾序双手接过,垂下眼打开里边是不知放了多久的糕点,已然碎成粉末,没有碎的亦是霉星点点,看不出原本形状。

    “吃吧,你最喜欢的薄荷糕,是小姐特意嘱咐要给你留着的。”姜嬷嬷慈爱的看着垂眸分辨不清情绪的栾序道:“哥儿,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栾序眼眸似有流光划过,将纸包复又叠好,轻声应答这位慈祥的长辈。

    “怎么不吃?别怕,我帮你看着你娘,她要再敢打你我先打她。”姜嬷嬷见他只是失神地看着糕点不肯吃,有些急了,转身就要找趁手的物什。

    栾序忙安抚老人的情绪道:“姜嬷嬷,今日我结交了好友,想着过会跟好友一起吃。”

    说着,不动声色看向陈允航。

    陈允航顶着两人的目光上前接过纸包,笑道:“嬷嬷,我也饿了这次就先都给我可好?”

    “好好好,哥儿有朋友了,真好,下次得多备着些。”姜嬷嬷也笑着念叨,只是看向栾序的眼神依旧是满脸心疼。

    在姜嬷嬷眼里,面前这位俊美青年才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淮阳王、位高权重的首辅,只是十多年前那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稚童。

    陈允航将一切看在眼里,思忖或许在林家的日子,起码在被林家收养前这位贵公子的日子不似流言里那般一帆风顺,甚至落魄到需要厨娘来救济。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生母未婚先孕?

    但不是听说那村妇生下孩子便将孩子抱给林家一位体面下人后投河自尽?

    正当他发散思维胡思乱想之际,林管家敲了敲门。

    林管家行礼后道:“大少爷,去王府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今晚忠顺王府有约?”陈允航抬眼看向栾序。

    “没有,但得回去一趟。”说起这个,明显可见栾序剑眉皱起。

    陈允航抱臂轻笑:“虽然很想去凑热闹,可惜了,我不够格。

    对了,去贾府的时候记得喊我啊!贾府的热闹我还是挺喜欢凑的。”

    “我先去换衣裳,你自便。”栾序安抚好姜嬷嬷后,便往门外而去。

    “我一直很好奇。”陈允航抬眼看着栾序:“你们吃东西时是什么感觉?”

    栾序脚步不停,只道:“院子里有土,你若想体验不妨去试试。”

    “你怎么知道土是什么味道?难不成你吃过?”陈允航疑惑冲着好友背影高声问道。

    据他所知,其实皇室血脉并不是一出生就闻不到气味吃不出感觉,而是以六岁为分界点,六岁之后味觉、嗅觉一并消失。

    可对方并未回答。

    陈允航眯着眼倚在窗前看着栾序离开的背影,落日西沉将行路匆匆青年修长的身形拉得好长。

    *

    彼时·忠顺王府

    司徒景煜自忠顺王府书房出来时面色明显不对,但好在他生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样貌,看起来也不过心情恹恹。

    候着的丫鬟小心翼翼上前:“世子爷,王妃有请。”

    “知道了。”司徒景煜看向丫鬟声音温润:“母妃可说是有何事?”

    “听说郡王爷今晚要回来。”

    肉眼可见,原本温润如玉的世子爷神色骤然变幻,可谓精彩纷呈,丫鬟一时也分辨不清世子爷这是生气了还是高兴,只听他又道:“走罢。”

    路过花园时,忽见前方来人脚程极快似踏风而来。

    气势如此凌厉,是他那位人中龙凤的二弟无疑了。

    果然,抬眼便见司徒景序直直而来,残阳如血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罕见染上了几分温柔。

    司徒景煜一瞬间涌起了无数情绪,但随着来人的寒暄而沉入心底,颔首应了句:“二弟。”

    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司徒煜回头补了一句:“父王今日心情不佳。”

    “说是父王驾前承奉的小旦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来。”

    “多谢大哥。”栾序瞬间有了计较,轻轻颔首。

    直直往书房而去,开门便见忠顺王正敞着衣裳怀里卧着个未着寸缕的年轻小旦。

    栾序瞬间冷了脸:“若父王没打算谈话,那我待会再来。”

    “年轻人这么冲动做什么?”忠顺王立起身子朝小旦摆了摆手。

    小旦瑟缩着连衣裳都不敢穿便抱着衣裳跑了出去。

    忠顺王看着那小旦落荒而逃的袅娜背影摩挲着下颌砸了砸嘴:“要说这些人里,还是琪官合我心意,可惜一个不留神竟让他跑了,定是有人助他,待我找到那人定剥皮抽筋才解恨,景序你以为如何?”

    栾序只是看着他反问道:“所以父王是知道谁助他?”

    “说来也巧。”忠顺王悠闲地穿着衣裳:“我那长史官昨儿个在一位公子那里看到了琪官的汗巾子。好儿子,不妨你猜猜那是谁?”

    “就是与林家有亲贾家二房的二公子。”忠顺王说着便拍掌大笑:“我的儿,你是不是该要感谢我?若不是我将你那妹子引去你府上怕是都别想做人了。”

    此言一出,栾序面色不变:“她与他们不同。”

    “若你真的想保护好她,不若把她送到我跟前…”

    他话还未说完,栾序一个箭步上前,匕首已然自袖间滑落抵在忠顺王几层赘肉的脖颈划出血痕:“我劝你想好再说。”

    “你个逆子!你这是做什么?还想弑父?劝你快放下匕首。”忠顺王小心避开刀尖旋即大声喝到:“来人!快来人!”

    因着忠顺王的话门外先是有动静传来,随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栾序漆黑如墨的眸子未起半分涟漪:“父王,若你还当我是曾经那个任你摆布的学生那今日便能是你的死期。”

    “有话好好说!”忠顺王脸色以肉眼可见地变得铁青,豆大的汗珠滑落,这才真的慌了厉声道:“我不会动你妹妹。”

    “愿你能一直这般好好说话。”栾序放下刀时,书房大门也随即被推开,外面乌泱泱是一群面无表情的暗卫正死死盯着忠顺王。

    忠顺王看着这群暗卫脸色更差了:“你同父皇…?”

    “无关的话不必多说。”栾序用手帕擦拭匕首上的汗渍,漫不经心道:“现在来谈谈吧。”

    *

    却说司徒景煜也没有再多停留,直往忠顺王妃处而去。

    抬步走进屋内,只见一位头戴银色抹额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端坐在侧看着逆光而来的儿子,这可是自己老来子,笑容都真切了些:“煜儿,你来了。”

    “母妃。”司徒景煜行礼后落座,语调如常。

    王妃从主座上走下来,仔细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心疼道:“可是王爷又责备你了?不过一个小旦跑了罢了倒无端牵连你。”

    “父王也是为我好,我确实不如二弟。”

    即便掩饰地很好,但忠顺王妃依旧能看出儿子眼底的不甘。

    也是,

    身为承袭爵位的世子却处处比不过乡野来的郡王,他心底有气着实正常。

    “你也不必担心,他即便现在如何又怎么样?不过村妇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有我儿才能是世子…”

    “母妃。”司徒景煜出声打断了忠顺王妃接下来要说的话:“兄弟之间当互相扶持。”

    “是了。”忠顺王妃也止了话头,坐在他身旁拍着他的手道:“你与他同岁,你倒是早早便定下了,可他却还没个着落,倒平白惹出不少闲话来,我今日挑了几个家世样貌都极好的适龄姑娘就等你二弟上门来挑。”

    说着便有丫鬟来报淮阳王已在门外候着。

    “他到总算来了。”忠顺王妃冷哼一声但好在没发作,只道:“去请进来。”

    不一会儿,身长玉立的青年便携着残阳而来,瞬间点亮了昏暗的室内。

    不得不说,即使不想承认,但就别人来说,比起煜儿,这位反而才像继承正统的世子,样貌才情手段无人能出其右。

    好在,即便是太上皇来了也不能越过嫡长子继承制。

    “序哥儿来了,快坐,可用过饭了?”忠顺王妃不冷不热地招呼着栾序。

    栾序行礼后依言就坐:“多谢母妃,已经用过了。”

    转而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司徒景煜问候道:“大哥。”

    “二弟。”司徒景煜颔首:“父王可消气了?”

    “大抵可能。”栾序想起在书房交锋后暴跳如雷的忠顺王模糊了用词,只看向二人:“只是父王说母妃有事寻我?”

    “这事原我早便要提了,但前些年你颇受陛下器重也闲不下来管这事,我寻思晚点也好,等事业有成了也不迟。”

    忠顺王妃抿了口茶缓缓道:“可如今眼见着你也要及冠了,后院却没半知心人,这怎么能行?我和你父王都等着给你们抱孙子呢,我也相看过几个好姑娘了,都是家事样貌无一不出挑,还画了像,你等着,我这就遣丫头们送来。”

    说着,便要唤人进来。

    “母妃。”栾序起身阻止了她的动作:“父王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忠顺王妃连司徒景煜都诧异,纷纷都在努力回想自己是疏漏了什么事,还关乎姻缘?

    却见这位世人眼中熠熠生辉的天之骄子,平静地放下茶杯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我身有隐疾,不能人事,故此生不会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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