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见面,姑娘当真绝世无双。”

    陈嬷嬷在身侧引导着黛玉去往王妃殿内。

    石子路两旁幽幽盛开着星星点点的萤火光,她看着萤光里熠熠生辉的黛玉,不免感叹道。

    “嬷嬷过誉了。”黛玉垂眸说着谦词,将丝帕搭在手上,去接住跌跌撞撞落在她手中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可爱得紧,弯了弯唇角。

    “姑娘当真像敏姑娘。”陈嬷嬷看着月下的佳人,记忆在瞬间交错。

    林黛玉微怔,语气染上迟疑:“嬷嬷认得我娘亲?”

    “早年我同师傅学习礼仪时,正值师傅教导敏姑娘,当时师傅便将我带去国公府同吃同住。”陈嬷嬷忆起年少,岁月已将那年的午后染成蜡黄:

    “我当时也不过同敏姑娘一般年纪,那时脑子笨记不住,师傅教导的踢毽子死活学不会,胆小到连脚掌伤着了也不敢说,还是敏姑娘特意来寻我才发现我竟每每学到半夜,发现后同师傅说起,不然我这脚怕是站不起来了。”

    她说着,脸上闪动着耀眼的光,那光是年少的青春穿越时光的桎梏缓缓落下。

    末了,她静静道:“她是好姑娘,你也是。”

    黛玉听完只觉心口甚至温暖,在她对娘亲有限记忆里,她那美丽而脆弱的娘亲大多时候都是在榻上与疾病做抗争。

    是爹爹一次次将娘亲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今日能听到这些闺阁之事,娘亲的形象似乎更为鲜活了,毕竟娘亲并不是一开始便是娘亲,她还是温柔而又善良的小姑娘。

    她嘴角上扬,放飞了不小心跌落在她手心里的萤火虫,低声朝陈嬷嬷道谢:“多谢嬷嬷同我说这些。”

    接下来的交谈便自如许多,陈嬷嬷只叮嘱道:“王妃出身高贵,凡事都要争个高低,可如今淮阳王与世子爷在朝堂之上呈现逆反之势,待会王妃怕是不好相处。”

    黛玉记在心底更为感激,轻声道谢,抬眸正巧见远处走出一抹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前行的步伐与她们的道路截然相反。

    虽那人特意用团扇遮着脸,穿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盛装,但这么多年的相处黛玉还是第一眼便认出她。

    先前她素爱清淡颜色,总在刻意压抑着绽放的容颜。

    现下锦衣玉带、浓妆艳裹神采飞扬,色彩艳丽却丝毫不见俗气,恰如那盛开的绝色牡丹。

    是薛宝钗。

    她估摸着没看到她,月色朦胧,她脚程极快往旁边的竹林而去,不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竹影摇晃哗哗作响,快得好像是错觉。

    但黛玉知道那不是错觉,她能闻到来自薛宝钗身上飘来的那明显换了的香料。

    像是冬日里悄然在墙角绽放的红梅,甜腻的香味温柔而又含蓄。

    林黛玉脚步微顿,这香味虽说是红梅但过于甜腻了。

    “是真真国带来的香料。”陈嬷嬷似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回道:“这香料飘香十里,如雪中腊梅还多添了几分甜,最近甚是得到闺阁千金喜爱。”

    真真国的香料…

    曾听哥哥说过香料在国外与黄金等价,又见她有兴趣便任由她调香,近期会来看成果。

    但这么久了他也没来。

    想起方才那些贵女的议论。

    定是有美娇娘,忘了她。

    黛玉此时也分辨不清自己的情绪,只觉如那无根浮萍,低声道:“嬷嬷,我们快些去见王妃罢。”

    敛裙走入忠顺王妃的宫殿前,黛玉再次看向那片竹林。想着薛宝钗消失的背影心惴惴不安,便寻了个时机让春枝去跟着。

    如此,才步入内殿,一眼便看到了在主座上雍容华贵的忠顺王妃。

    王妃虽年逾四十,但保养得极好,倒像是二十出头的美貌妇人。

    最令她在意的是王妃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锐利如鹰,自带洒脱的英气。

    哥哥的眉眼仿佛就是王妃的翻版。

    她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俯身行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可是忠顺王妃没有第一时间请她起来,她能感受到王妃那如炬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如梦初醒般请丫鬟来扶她:“瞧我,见到这姑娘水灵竟忘了请她起身。”

    她言语里带着分辨不出的笑意,又伸手让丫鬟将表礼交予黛玉:“我早便想要个香香软软的闺女,无奈命中唯有一个臭小子,好姑娘你今晚可要陪我好生说说话,全了我儿女双全的心愿。”

    黛玉接过表礼只乖顺道:“承蒙娘娘怜爱。”

    接着,便有丫鬟请她至忠顺王妃身旁就坐。

    黛玉推迟不敢坐,还是被忠顺王妃拉着才肯侧坐,听忠顺王妃说话。

    “我早便想见你。”忠顺王妃拉着黛玉微凉的手笑道:“如今一见倒觉得先前见的美人都逊色了。”

    这话黛玉只能害羞应下,说着谦词:“臣女年轻德薄才疏,承蒙娘娘谬赞,还望娘娘多加指点才是。”

    忠顺王妃听着这番恭维,嘴角上扬,语气更为热络:

    “好孩子,你这么想就更为合契了,我们是一家人,你的哥哥们一个两个都不愿成婚,他们是舒心倒苦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姑娘,以后若有空记得常来王府陪我说说话。

    正巧我要清点给赴宴千金的赠礼,怕那些蠢笨的粗心,不若你便同我一起罢?”

    说罢,没等黛玉同意便招呼着丫鬟们去清点赠礼。

    黛玉心里叫苦,又摸不准忠顺王妃的意思,只得任她拉着去清点礼品。

    看着这堆满屋子的赠礼,没有半个时辰别想出门。

    忠顺王妃有意拖住自己。

    黛玉眼眸微沉,也不知春枝跟着薛宝钗如何了。

    等清点完毕,月已上半空。

    陈嬷嬷在外敲门道:“娘娘,戌时将至,该换衣裳了。”

    忠顺王妃这才仿佛意识到这点,看向黛玉笑道:“你看,我这忙得都忘了时辰,好孩子辛苦你了,待我去换身衣服我们一齐去赴宴。”

    黛玉忙行礼,目送忠顺王妃被丫鬟簇拥着走远,便想着先出门寻春枝。

    同陈嬷嬷说明后,陈嬷嬷颔首伸手替她挽了挽额角的碎发:“姑娘们做事总这般认真细致。”

    黛玉在清点完赠礼后便第一时间理了理散乱的发,但因没有镜子不免有些羞赧,任由这位年长的前辈替她理发。

    未几,陈嬷嬷笑道:“去罢,我待会同娘娘说明便是了。”

    黛玉道谢后,陈嬷嬷又请了忠顺王府的丫鬟随她去寻人。

    估摸着是宾客已至前厅聚集,玄月如钩,即便丫鬟带她走的是忠顺王府的正路也只见零星几个人。

    不过一会,远远便见一排紫藤花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阴翳。

    月色费力透过阴翳洒下,似为紫藤花披上淡淡的云彩,既深沉又明亮,如串串垂落的铃铛,微风吹过,仿佛能听到清脆的铃声。

    紫藤花旁则是精巧的人工湖同足有人高的连片假山美轮美奂。

    这种连片的景致唯有白天来赏才觉有趣,夜晚总觉如张牙舞爪的鬼怪稍不注意便能吞噬她。

    黛玉正想让小丫鬟快些走,

    却忽有一阵劲风刮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黛玉转头便发现身侧的小丫鬟软软倒在地上。

    进贼了?

    呼吸停滞,心不可控地被恐惧扼住,浑身颤栗。

    咚咚咚——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疾速跳动的心跳。

    她迅速咽下恐惧,忙蹲下身查看丫鬟的状况,但见对方呼吸平稳只是被打晕后,松了口气。

    哥哥告诉过她,这种情况,最好敌动我不动,仔细用耳朵听哪边有动静。

    黛玉借着月色打量周围,这里正值半路,离王妃那里远;离宴会厅也远。

    四下无人,贼人也再没了动作,想来是在观察自己。

    她不能惊叫以免真的激怒对方。

    她将小丫鬟揽在怀里,重点观察的是紫藤花架旁可藏人的怪石假山处。

    可除了微凉的风穿过石洞传来的呜咽声,未再听到任何动静。

    黛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力去听动静的同时试图慢慢拽着小丫鬟挪动脚步,起码先离开假山群。

    可没等她挪动小丫鬟,

    那穿过山洞回程的风送来淡淡的血腥气

    ——混着熟悉的雪松清香。

    影影绰绰间,她似乎能看到藏在假山后翩飞的玄色衣角,在清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无助。

    她下意识低声呢喃道:“哥哥…?”

    便是这声轻唤,假山后的衣角更为颤抖,如同扇动的蝉翼翻卷着本就旖旎的梦境。

    但是他没有答话,微风拂过,除了飘飞的衣角,仿佛此地唯有她与小丫鬟,没有哥哥。

    “哥哥。”但黛玉又唤了一声,这声比先前更为坚定。

    就在她想安顿好丫鬟亲自去探探这黑影时。

    “我不是。”

    暗哑至极的声线伴着袭来的紫藤花香浪潮直直朝她砸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仔细分辨,这低沉的字句最后的结束语却仿佛一条小尾巴似隐忍着上调,分明是幼时委屈至极才会有的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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