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霏魂不守舍地回到住处，直至用过晚膳才勉强回了神。
她在脑中反复回想着与谢呈的对话，没有寻出他的其余破绽。
无论谢呈是无心之言还是歪打正着，此人总归是个厉害角色。
次日卯时，林蕴霏便直上九楼去找谢呈。
不成想昨日大敞的户牖都紧闭着，似向人透露里头正发生着何种见不得人的事。
林蕴霏于是将身形藏在柱子边，放轻呼吸听室内的动静。
她不知晓的是内室屏风后，潜睿的耳骨机敏地动了动。
潜睿苍鹰般锐利的目光看了眼用绢纱铺就的隔扇门，没能瞧见人影，转动眼眸又看向一步之遥的谢呈。
赶在他作势要打断两人对话前，谢呈借着桌几的遮挡做出摆手的手势。
潜睿明白他也听见了动静，不过是无意追究，又或是在引鱼上钩。
能让谢呈特殊对待的人近来只有一位，潜睿心中很快有了答案，收回目光继续做快要与室内静物融为一体的透明存在。
室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林蕴霏伸长脖颈，半眯着单只眼勉力去听。
“不知殿下今日找我做什么？”这是谢呈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道低沉许多的声音应道：“国师，你何必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三皇子林彦的声音！他来找谢呈谈什么事？林蕴霏不自觉地皱起秀气的眉。
“殿下说笑了，我不是在怠慢你，”谢呈不紧不慢地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让下属转达给你了。”
“国师，你也看见了，本宫是诚心与你论事，”三皇子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利／诱道，“只要你肯归入本宫的派系，事成之后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听到这儿，林蕴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三皇子此时登门想必是要找谢呈结盟。
原来前世林彦这么早便与谢呈搭上了线，他谢呈果真是个香饽饽。
眼中涌起几分势在必得，林蕴霏继续凝神偷听他俩的对话。
有一会儿屋里没有声音，林蕴霏还以为她被发现了，挪动步子朝后躲藏。
可始终也没有人出来查看，她才放下高悬的心，猜想谢呈应是在沉默。
虽说林蕴霏有自信能策反被林彦说服的谢呈，她仍旧存着几分侥幸，谢呈若是此时拒绝了林彦，也省得日后她多费口舌。
“殿下，谢某是大昭的国师，只能听命于万民、听命于天意，断没有受你一人指使的可能，”谢呈声音再度响起，语气铿然如玉石相撞，“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得以承应天命，谢呈自会为您效命。”
谢呈拒绝了林彦！
听见好消息的林蕴霏屏着气尚且不敢松懈，因为林彦还没有回应，事情或仍能转圜。
以林彦易怒的性子，林蕴霏思忖谢呈会受到他的威／逼，然而林彦只是丢下一句“国师，本宫希望你能再仔细掂量一下此事，我随时静候你的佳音”。
如此结果只有一种可能：林彦应该还没有拿到谢呈的把柄，这才不得不用三顾茅庐的诚心打动对方。
林蕴霏暗想，她如今已有了接近谢呈的机会，一定得抓紧时间寻得谢呈的把柄，由此来驱使他为己所用。
利／诱总是不比威／逼来得稳妥，这是林蕴霏从前世被幕僚背叛一事中明白的教训。
不容她深思，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来到门边，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瞬，林蕴霏绕到了更后面。
盯着林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又在原地磨蹭了片刻，林蕴霏才重新出现在门前。
室内谢呈端坐在昨日他们谈话的桌几旁，稍稍迟了些将清润眸光遥遥扫了过来。
林蕴霏走上前，坦然地与他对视，率先问候道：“国师用过早膳了吗？”
谢呈微微抬起下巴与她齐平视线，道：“多谢殿下关怀，我已用过早膳。塔内的吃食清淡，殿下可还习惯？”
“习惯，”林蕴霏道，“我从前吃惯了宫里的海味时馐，今日尝到寻常野蔌倒觉得格外清爽可口。”
“殿下习惯就好，”谢呈问道，“说起来，殿下怎么忽然改了自称？”
林蕴霏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启唇道出事先打好的腹稿：“昨日我身边的宫女对国师出言不逊，当时我碍于公主虚荣未能及时同国师道歉，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止有失……”
“我来临丰塔的本意是跟随国师静修，却在第一日就犯了不尊重师长的大忌，还请国师惩处。”
林蕴霏垂下眉眼，面上佯装出任君处置的楚楚神情。
她原想着自己主动放低身段，惯常佩戴温和伪面的谢呈定然不会对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予以追究。
“殿下敢于承认过错，便已经超过了那些敢做不敢当的庸人……”谢呈赞许道。
不出所料。林蕴霏为她捏准谢呈心思感到由衷的畅快。
“既然殿下愿意将我当作师长，我自然得成全殿下‘敢当’的美名，”谢呈续上了未竟之语，“修养品行还需循序渐进，殿下今日便先跟着童子们一起誊抄《心经》吧。”
林蕴霏不可谓不意外，抬眼望入谢呈似笑非笑的眼底。
纵然心中备感诧异，她没将情绪戴在脸上，语气谦逊道：“是，谨遵国师教诲。”
谢呈的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令林蕴霏心下再度确定他的不一般。
“对了，”林蕴霏流转眼眸，试探道，“我适才上来时，正好撞见了三皇子。”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屋外半空才破开云层筛下的金灿日光，将唇瓣一弯：“三弟这么早便来寻国师，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谢呈眉眼舒展，叫人瞧不出任何被试探的警觉或是不虞，“同殿下一样，三皇子向我请教了些玄法。”
“三皇子和殿下都是虚心好学之人，我为两位解惑自是乐意之至。”
听见他将自己与林彦相提并论，林蕴霏眼睫微颤，道：“国师愿对我们倾囊相授、予以指点，该是我们感谢国师才对。”
这是重生后他们的第二次交锋，林蕴霏的一切有意试探皆被谢呈原封不动地驳了回来，偏偏对方伪饰情绪的道行颇高，她根本没有由头伸手打他那张温润无害的脸。
日后要跟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她真的能拿捏住谢呈吗？林蕴霏心神微动。
＊
寝室内烛光悠悠晃动，映照着林蕴霏略显清瘦却直挺如青竹的身形。
若不是执笔的皓腕不曾停止转动，且偶有书页被翻动的细响，楹玉几乎要觉得眼前的少女已然入定。
放下手中的针线，楹玉满眼心疼地上前道：“殿下，自打您从国师那儿回来后，已经在案前待了几个时辰了。”
“国师并未言明您今日得誊抄到何处，想来便是随殿下您自己决定，”楹玉细声细语地劝道，“寻常这个时辰，您早已上榻休息了。”
“我知晓了，”林蕴霏提腕将笔下的字收尾，这一点力透纸背，墨水在纸上洇开了些，“我这就来梳洗。”
楹玉闻言去端水，林蕴霏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拆去髻间的珠钗。
因着稍候便要休息，屋内的几盏蜡烛适才被楹玉灭了，昏暗中林蕴霏与镜中的她对视，莫名感到这张年轻的皮囊下掩藏着一具令她陌生的枯骨。
一旁放置的蜡烛忽而摇曳了下，发出劈里啪啦的震响，蜡滴迸溅开来，落在驻台上成了一团化不开的艳红蜡泪。
此景看着有些触目惊心，让林蕴霏遐想到前世她濒死前嗅闻的血／腥味。
最后一只鎏金银簪钗被取下，林蕴霏正欲起身，却瞧见镜中映照着的门外倏地掠过一道鬼魅似的黑影。
林蕴霏攥紧了手中的金钗，屏着气朝门走去，然而那道黑影仿佛只是经过，就此失了踪迹。
那是什么人？又带着何种意图出现在临丰塔？
霎那间林蕴霏脑中浮现了无数想法。
不对！那人是朝西边跑的，而西边是上至顶层的楼梯。
顶楼住着的只有谢呈一人，那么对方是冲着谁去的不言而喻。
要去看看吗？或许这意味着一个深掘谢呈秘密的绝佳机会。
可若是那人与谢呈有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说不定会引来危险。
林蕴霏心中纠结如丝线缠绕，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搭在了门框上。
万千思量在脑中滚了几圈，林蕴霏最终想道，机遇本就裹挟着风险，若她一味想着保全自身，心中夙愿怕是终其一生也难实现。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林蕴霏先在门边四处张望了几眼，确认并无可疑人等才贴着门往西边走。
今夜明月高悬，却被一团乌云挡去了皎皎光芒，因而周遭的景象有些黯淡。
飒飒晚风吹得门板嘎吱作响，除此之外，林蕴霏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通往楼梯的道不长，林蕴霏走得提心吊胆，前进一步就要三回首，因此她真正踩上楼梯时，觉得花费了不少时间。
攥着金钗的手掌心被汗水打湿，林蕴霏控制不住手指的颤动，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继续向九楼走。
九楼谢呈的寝室内竟已灭烛，比底下一层更加浓重的黑暗让还没开始探寻四围的林蕴霏已经感到喉头被一只无形大掌掐得喘不过气。
她吞咽下口水，来到早上偷听的那根柱子旁，尽量将身子与柱子贴紧。
紧绷的神思被诡异的寂静一点一点地蚕食，深感后悔的林蕴霏几乎想要转身离去。
在她动摇的须臾之间，内室里遽然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以及两道似乎交缠的闷哼声。
里面有人在打斗！林蕴霏侧着身子想透过门上的镂空窥探里面的具体情形。
她还没完全靠近门，一只温凉的手却从背后绕过林蕴霏的脖颈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往后猛拉在地。
莫大的恐惧顿时席卷了林蕴霏的四肢百骸，她不敢呼叫引来屋内人注意，只得奋力抓握着金钗往后刺去。
那人眼疾手快地禁锢住她的手腕，任她如何使力金钗也戳不下去一厘。
与此同时，屋内的动静愈发激烈了，饶是惊惶如林蕴霏也难以忽略那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这阵声响没有撼动身后挟持她的人手下的力气。
力量的悬殊让林蕴霏不由得思及最差的结果：这一世她难道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１）吗？
满腔的不甘心令林蕴霏萌生出远超寻常的力气，她提起一口气将那人的手往外掰。
察觉覆盖她脸的手掌松开了些，再顾不上干不干净，林蕴霏趁此时机狠狠咬向对方的虎口。
这一下林蕴霏没收着劲儿，她于是听见身后人轻声道了句“啧”。
即便如此，那人未有松手，却也不再有更过分的行为。
这让林蕴霏一时判断不出他是敌是友，稍稍冷静下来的她总觉得对方身上似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檀香味。
她在脑中反复回想着与谢呈的对话，没有寻出他的其余破绽。
无论谢呈是无心之言还是歪打正着，此人总归是个厉害角色。
次日卯时，林蕴霏便直上九楼去找谢呈。
不成想昨日大敞的户牖都紧闭着，似向人透露里头正发生着何种见不得人的事。
林蕴霏于是将身形藏在柱子边，放轻呼吸听室内的动静。
她不知晓的是内室屏风后，潜睿的耳骨机敏地动了动。
潜睿苍鹰般锐利的目光看了眼用绢纱铺就的隔扇门，没能瞧见人影，转动眼眸又看向一步之遥的谢呈。
赶在他作势要打断两人对话前，谢呈借着桌几的遮挡做出摆手的手势。
潜睿明白他也听见了动静，不过是无意追究，又或是在引鱼上钩。
能让谢呈特殊对待的人近来只有一位，潜睿心中很快有了答案，收回目光继续做快要与室内静物融为一体的透明存在。
室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林蕴霏伸长脖颈，半眯着单只眼勉力去听。
“不知殿下今日找我做什么？”这是谢呈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道低沉许多的声音应道：“国师，你何必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三皇子林彦的声音！他来找谢呈谈什么事？林蕴霏不自觉地皱起秀气的眉。
“殿下说笑了，我不是在怠慢你，”谢呈不紧不慢地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让下属转达给你了。”
“国师，你也看见了，本宫是诚心与你论事，”三皇子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利／诱道，“只要你肯归入本宫的派系，事成之后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听到这儿，林蕴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三皇子此时登门想必是要找谢呈结盟。
原来前世林彦这么早便与谢呈搭上了线，他谢呈果真是个香饽饽。
眼中涌起几分势在必得，林蕴霏继续凝神偷听他俩的对话。
有一会儿屋里没有声音，林蕴霏还以为她被发现了，挪动步子朝后躲藏。
可始终也没有人出来查看，她才放下高悬的心，猜想谢呈应是在沉默。
虽说林蕴霏有自信能策反被林彦说服的谢呈，她仍旧存着几分侥幸，谢呈若是此时拒绝了林彦，也省得日后她多费口舌。
“殿下，谢某是大昭的国师，只能听命于万民、听命于天意，断没有受你一人指使的可能，”谢呈声音再度响起，语气铿然如玉石相撞，“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得以承应天命，谢呈自会为您效命。”
谢呈拒绝了林彦！
听见好消息的林蕴霏屏着气尚且不敢松懈，因为林彦还没有回应，事情或仍能转圜。
以林彦易怒的性子，林蕴霏思忖谢呈会受到他的威／逼，然而林彦只是丢下一句“国师，本宫希望你能再仔细掂量一下此事，我随时静候你的佳音”。
如此结果只有一种可能：林彦应该还没有拿到谢呈的把柄，这才不得不用三顾茅庐的诚心打动对方。
林蕴霏暗想，她如今已有了接近谢呈的机会，一定得抓紧时间寻得谢呈的把柄，由此来驱使他为己所用。
利／诱总是不比威／逼来得稳妥，这是林蕴霏从前世被幕僚背叛一事中明白的教训。
不容她深思，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来到门边，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瞬，林蕴霏绕到了更后面。
盯着林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又在原地磨蹭了片刻，林蕴霏才重新出现在门前。
室内谢呈端坐在昨日他们谈话的桌几旁，稍稍迟了些将清润眸光遥遥扫了过来。
林蕴霏走上前，坦然地与他对视，率先问候道：“国师用过早膳了吗？”
谢呈微微抬起下巴与她齐平视线，道：“多谢殿下关怀，我已用过早膳。塔内的吃食清淡，殿下可还习惯？”
“习惯，”林蕴霏道，“我从前吃惯了宫里的海味时馐，今日尝到寻常野蔌倒觉得格外清爽可口。”
“殿下习惯就好，”谢呈问道，“说起来，殿下怎么忽然改了自称？”
林蕴霏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启唇道出事先打好的腹稿：“昨日我身边的宫女对国师出言不逊，当时我碍于公主虚荣未能及时同国师道歉，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止有失……”
“我来临丰塔的本意是跟随国师静修，却在第一日就犯了不尊重师长的大忌，还请国师惩处。”
林蕴霏垂下眉眼，面上佯装出任君处置的楚楚神情。
她原想着自己主动放低身段，惯常佩戴温和伪面的谢呈定然不会对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予以追究。
“殿下敢于承认过错，便已经超过了那些敢做不敢当的庸人……”谢呈赞许道。
不出所料。林蕴霏为她捏准谢呈心思感到由衷的畅快。
“既然殿下愿意将我当作师长，我自然得成全殿下‘敢当’的美名，”谢呈续上了未竟之语，“修养品行还需循序渐进，殿下今日便先跟着童子们一起誊抄《心经》吧。”
林蕴霏不可谓不意外，抬眼望入谢呈似笑非笑的眼底。
纵然心中备感诧异，她没将情绪戴在脸上，语气谦逊道：“是，谨遵国师教诲。”
谢呈的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令林蕴霏心下再度确定他的不一般。
“对了，”林蕴霏流转眼眸，试探道，“我适才上来时，正好撞见了三皇子。”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屋外半空才破开云层筛下的金灿日光，将唇瓣一弯：“三弟这么早便来寻国师，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谢呈眉眼舒展，叫人瞧不出任何被试探的警觉或是不虞，“同殿下一样，三皇子向我请教了些玄法。”
“三皇子和殿下都是虚心好学之人，我为两位解惑自是乐意之至。”
听见他将自己与林彦相提并论，林蕴霏眼睫微颤，道：“国师愿对我们倾囊相授、予以指点，该是我们感谢国师才对。”
这是重生后他们的第二次交锋，林蕴霏的一切有意试探皆被谢呈原封不动地驳了回来，偏偏对方伪饰情绪的道行颇高，她根本没有由头伸手打他那张温润无害的脸。
日后要跟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她真的能拿捏住谢呈吗？林蕴霏心神微动。
＊
寝室内烛光悠悠晃动，映照着林蕴霏略显清瘦却直挺如青竹的身形。
若不是执笔的皓腕不曾停止转动，且偶有书页被翻动的细响，楹玉几乎要觉得眼前的少女已然入定。
放下手中的针线，楹玉满眼心疼地上前道：“殿下，自打您从国师那儿回来后，已经在案前待了几个时辰了。”
“国师并未言明您今日得誊抄到何处，想来便是随殿下您自己决定，”楹玉细声细语地劝道，“寻常这个时辰，您早已上榻休息了。”
“我知晓了，”林蕴霏提腕将笔下的字收尾，这一点力透纸背，墨水在纸上洇开了些，“我这就来梳洗。”
楹玉闻言去端水，林蕴霏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拆去髻间的珠钗。
因着稍候便要休息，屋内的几盏蜡烛适才被楹玉灭了，昏暗中林蕴霏与镜中的她对视，莫名感到这张年轻的皮囊下掩藏着一具令她陌生的枯骨。
一旁放置的蜡烛忽而摇曳了下，发出劈里啪啦的震响，蜡滴迸溅开来，落在驻台上成了一团化不开的艳红蜡泪。
此景看着有些触目惊心，让林蕴霏遐想到前世她濒死前嗅闻的血／腥味。
最后一只鎏金银簪钗被取下，林蕴霏正欲起身，却瞧见镜中映照着的门外倏地掠过一道鬼魅似的黑影。
林蕴霏攥紧了手中的金钗，屏着气朝门走去，然而那道黑影仿佛只是经过，就此失了踪迹。
那是什么人？又带着何种意图出现在临丰塔？
霎那间林蕴霏脑中浮现了无数想法。
不对！那人是朝西边跑的，而西边是上至顶层的楼梯。
顶楼住着的只有谢呈一人，那么对方是冲着谁去的不言而喻。
要去看看吗？或许这意味着一个深掘谢呈秘密的绝佳机会。
可若是那人与谢呈有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说不定会引来危险。
林蕴霏心中纠结如丝线缠绕，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搭在了门框上。
万千思量在脑中滚了几圈，林蕴霏最终想道，机遇本就裹挟着风险，若她一味想着保全自身，心中夙愿怕是终其一生也难实现。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林蕴霏先在门边四处张望了几眼，确认并无可疑人等才贴着门往西边走。
今夜明月高悬，却被一团乌云挡去了皎皎光芒，因而周遭的景象有些黯淡。
飒飒晚风吹得门板嘎吱作响，除此之外，林蕴霏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通往楼梯的道不长，林蕴霏走得提心吊胆，前进一步就要三回首，因此她真正踩上楼梯时，觉得花费了不少时间。
攥着金钗的手掌心被汗水打湿，林蕴霏控制不住手指的颤动，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继续向九楼走。
九楼谢呈的寝室内竟已灭烛，比底下一层更加浓重的黑暗让还没开始探寻四围的林蕴霏已经感到喉头被一只无形大掌掐得喘不过气。
她吞咽下口水，来到早上偷听的那根柱子旁，尽量将身子与柱子贴紧。
紧绷的神思被诡异的寂静一点一点地蚕食，深感后悔的林蕴霏几乎想要转身离去。
在她动摇的须臾之间，内室里遽然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以及两道似乎交缠的闷哼声。
里面有人在打斗！林蕴霏侧着身子想透过门上的镂空窥探里面的具体情形。
她还没完全靠近门，一只温凉的手却从背后绕过林蕴霏的脖颈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往后猛拉在地。
莫大的恐惧顿时席卷了林蕴霏的四肢百骸，她不敢呼叫引来屋内人注意，只得奋力抓握着金钗往后刺去。
那人眼疾手快地禁锢住她的手腕，任她如何使力金钗也戳不下去一厘。
与此同时，屋内的动静愈发激烈了，饶是惊惶如林蕴霏也难以忽略那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这阵声响没有撼动身后挟持她的人手下的力气。
力量的悬殊让林蕴霏不由得思及最差的结果：这一世她难道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１）吗？
满腔的不甘心令林蕴霏萌生出远超寻常的力气，她提起一口气将那人的手往外掰。
察觉覆盖她脸的手掌松开了些，再顾不上干不干净，林蕴霏趁此时机狠狠咬向对方的虎口。
这一下林蕴霏没收着劲儿，她于是听见身后人轻声道了句“啧”。
即便如此，那人未有松手，却也不再有更过分的行为。
这让林蕴霏一时判断不出他是敌是友，稍稍冷静下来的她总觉得对方身上似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