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酒盏忽然被夺,又听得耳边温声细语转做凌厉的呵斥,柳茵茵浑身一僵。

    恍惚间,她轻轻颤动睫羽,微微抬眸。

    朦胧的水气让她不能清楚视物,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一个人面轮廓。

    好像是表哥?

    不对,怎么会是表哥呢?

    他不是被圣人赐了婚,得了皇族和许多新门阀的倚重,这些日子都奔波在西江畔,笼络流民,扩充镇北军吗?

    他不会来此地,不会来见她。

    那眼前人便该是温大人了,他与表哥长得相似,这些天总是绕在她的身边,为粮票一事奔走不止。

    混沌不清的脑袋自诩思量了个透彻,柳茵茵眯眼勾唇,扶着矮几,略略站起,要做福身状。

    然酒劲一起,她腿脚一软,又歪倒在侧,跌入一个刚硬的怀抱中。

    她蓦地一怔,忙想退开一步,“温大人,茵茵......”

    被一个轻轻的酒嗝打断后,她才继续道:“茵茵失礼了。”

    “你唤我什么?”迟远浓眉一拧,握着她手臂的大掌迅速收紧,青筋暴凸。

    他言语骤冷,周身霎时如凝了寒霜,惊得正扶着东倒西歪柳安安的大小丫鬟浑身一颤,面面相觑,一时慌了阵脚,不知是上前去提醒主子,还是去劝表少爷为好。

    柳茵茵却对危险的气息毫无所觉,只痛呼了一声,扬起小脸,毫无意识地往眼前之人面上凑去,撅起了朱唇,“温大人,你弄疼我了。”

    说罢,她又拿小手去掰迟远正捏着她纤臂的指节。

    温软的气息夹着酒气铺面而来,比纯净的少女味道还要添了丝勾人的芬芳,让人沉迷发昏。

    迟远眸色一暗,握着她手臂的手愈发收紧,厉声再问:

    “柳茵茵,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一手拦过她的腰,将她提溜起来,迫使她与他对视,逼她看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她怎么会把他认错?

    难道那个人也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她,让她毫无防备?

    明明知她是醉了酒,却仍对她的错认起了浓浓不悦,猜疑的念头一一闪过,迟远的双目渐渐赤红,将脸越贴越近,仿佛要将猎物据入牢笼一般。

    此时,本还有几分恍惚的柳茵茵只觉臂上骨头似要痛得断裂一般,她艰难地寻回几丝清明,眨巴眨巴眼睛,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然花酒的后劲实在过大,她的小脑瓜早就停止了转动,全凭本能释放情绪。

    才清亮了一息的桃花眸,又漫上水气,她本还僵直要逃离这个强势怀抱的身子一软,便整个歪在面前人的怀里,哭哭嘤嘤地叫起他的名字:

    “表哥,表哥,表哥......”

    一见这个小哭包落泪,迟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一时不知她是有意回避他的质问,还是真的心情不悦,遂低下头去,想听清她呜咽声里的字句。

    哪知才凑近了几分,柳茵茵又猛地抬头来看他,环在他身上的手也轻巧借力,让她得以将小脸凑向他,声音尖利斥责:“你都要娶妻了,你为何还要管我。”

    夹了酒意的甜糯声音,奶声奶气,明明是说着凶人的话,迟远听在耳里,却没来由地笑出了声,还把方才被认错的恼意抛之十万八千里。

    原来她是在吃醋么?

    这样的认知一旦出现,迟远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挑眉勾唇,故意往后扬了扬脖子,尽量与她可以对视,揶揄道:

    “你都日日与温大人出双入对查案了,还要管表哥婚姻之事?”

    说着,他又忽地凑近柳茵茵的耳垂,擦着细腻的肌肤,低低问她:“茵茵可是对表哥,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他是存了私心的,想听听她酒后会不会吐真言。

    然怀中人儿一愣,竟忽地松了环在他腰身上的手,摸摸索索抬到他的胸前,作势要将他推开。

    她眸色依旧朦胧,但脸上却染上了与前一刻不大一样的绯红,垂着小脑袋,视线飘忽,支支吾吾:

    “没,没有。”

    迟远挑眉,只觉她没有说实话,便故意往她脸上凑去,给她压迫,一字一顿,“没有吗?”

    四目相对,柳茵茵一怔,半晌,本就浸了水气的桃花眸忽地泉涌泛滥,抵在他胸前的小手也转为揪着他的衣领,撒起泼来:

    “有没有又怎样,你会放弃皇族门阀的支持,违抗圣旨,不娶平宁公主吗?”

    说完,她似还觉得不解气,松开他的衣领就抡起小拳头锤他的胸口,声调也尖利不少:

    “祖母与姐姐都说得对,你就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对茵茵好全不过是为了扩充镇北军,为了北伐大业,为了你迟家的荣耀。

    所以你也会答应圣人的赐婚,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从此就不理茵茵了。”

    说着,她又十分矛盾地瞥了瞥这个十分熟悉的胸膛,扁了扁嘴,便一把将脸全埋进他的胸膛里,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

    如果说先前因为柳茵茵为圣人赐婚一事醋上让迟远心头涌起愉悦,眼下等来的酒后真言便让他如坠冰窖。

    这便是她的酒后真言。

    她便是这样想他的?

    他脸色一沉,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发顶,眸色晦暗,一双掐着她腰的手愈发收紧,连自己也辨不清是怒还是占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茵茵的哭声终于渐渐淡去,迟远却还是直愣愣站着,没有动静。

    一旁的大小丫鬟便有些急了。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年长些的青宁先走上前,垂首福身,小心翼翼地建议:

    “表少爷,不若,咱们还是先回去罢?”

    她微微抬头,观察迟远的神色,又道:“主子们本就是满身酒气,若是回得太晚,让长辈们瞧见,怕是说不清楚,要挨骂了。”

    迟远终于闪了闪眸,低头深深看了面前的乌色发顶一眼,才将怀中早已睡着的人儿打横抱起,往雅间外走去。

    末了,撂下一句,“今日,你们主子只是去了轩雅楼吃酒,什么人都没见过,包括我。”

    *

    翌日清晨,柳茵茵是在青宁与小茗急不可耐的叫唤中醒来的。

    宿醉的代价便是头疼欲裂。

    她戚戚然抚上额头,轻轻按揉几下,才侧目去看大小丫鬟焦灼的神色,废了好大功夫才寻回神思。

    “昨夜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柳茵茵就着青宁的手臂起了身,甩了甩混沌的脑袋,“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旁的青宁与小茗悄悄对视一眼,才小声回道:“二更天便回来了。”

    二更天便回来了吗?

    柳茵茵狐疑,总觉得昨夜好似玩得有些晚,她又挑眉侧目,“昨夜没让人抓着我们去了凤栖阁吧?”

    小茗忙摇头回应,“没有没有。”

    她顿了顿,又小声说道:“不过姑娘往后还是不要再喝酒了,这喝酒,容易误事儿。”

    柳茵茵闻言,微微点头,昨夜好像发生了些什么吧?

    眼下脑海中总涌现出些似真似假的画面,可是梦里见了表哥,把表哥骂了一顿,还怪他要娶妻了?

    思及此,她耳根蓦地一热。

    然还未来得及细究,青宁的催促声又传来:“大姑娘已经起早,备好车马,估摸着时辰快要出发了,您不是说要去送送吗?”

    柳茵茵闻言,当即一拍脑门: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

    今日的天气晴朗,温暖的日光驱散了隆冬的寒意,温度也升了上来。

    柳茵茵走得急,到侯府大门时,鼻尖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柳安安见状,便走近了,笑她,“姐姐若是没等到你来送,是定然不会走的,你急什么呢?”

    她掏出手帕,附身过来给妹妹擦汗,又轻巧地避开了众人耳目,凑近了低声说道:

    “如今可信姐姐了,一酒忘忧愁,往后你可别再为那忘恩负义的表哥发愁了,若是不高兴,喝一杯,就好了。”

    柳茵茵见姐姐眉飞色舞,说着离经叛道的话,耳根蓦地微红,遂急急推了推姐姐的手,又拿余光瞟向周边人。

    目光落在骑着高头骏马的表哥身上时,又恰被他看来的目光所挟,她心尖一颤,又急急收回了视线,朝姐姐轻轻“嘘”了一声。

    恍惚间,她才想起,昨夜还未醉透前,她便是唠唠叨叨与姐姐还有那两位伶人说了几句心事。

    想来,姐姐便当成她真的春心萌动,念着表哥了吧?

    思及此,她只觉耳根烧得愈发厉害了。

    柳安安见妹妹窘迫,但看样子是真把话听了进去,便不再多说,含笑退到了一旁,又与柳老夫人,徐氏皆拜过礼,才上了马车,由迟远护送出建都。

    柳茵茵看着已经多日不见的高大身影与她匆匆擦身而过,心头既是砰砰直跳,又很不是滋味。

    于是,她便借连日来操劳疲乏,与祖母与姨母告辞后回了汀兰院。

    一路上,柳茵茵开始仔细回想昨夜发生之事,却只觉头疼欲裂,记不大清楚,遂问大小丫鬟,“昨夜我可有何失态?”

    青宁与小茗面面相觑,虽觉欺瞒主子不好,但一想到昨夜那场景,又记起表少爷的话,便又噤了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只些许”。

    柳茵茵听罢,没做怀疑,反是更加捶胸顿足,只怪自己在那场合之下胡说八道,害了表哥的名声。

    看来,喝酒,真是误事儿啊,竟都对表哥想入非非了。

    她心底嘀嘀咕咕,只寻思着要快些把这些念想都断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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