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苏几何望着天上的满月,慢慢等待着。

    “要来了……”

    苏几何这样想着。

    渐渐的,针扎一般的刺痛蔓延至全身。

    呼出的热气是冷冽的寒风中仅有的温度。

    她安静的坐在窗边,环抱住自己,蜷缩一团。

    身体因疼痛控制不住的颤抖,头越埋越深。

    为了捱过这一天,她费尽心机找到了这处躲藏其他人的绝佳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幽深竹林中。

    因为每月都要来,所以她在这里简单的搭建了木房子。

    有一张床,几步距离就是窗户,窗户里边是一张长长的桌子。

    桌子常被她当成凳子,每到这时候,她就坐在这上面,靠着窗户边,抬头望着天空。

    一直坐着,然后等待即将到来的噬骨的痛。

    这是每月的晦日,也就是每月的最后一天,她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所以这件事她没敢告诉过爹爹和娘亲。

    她怕他们接受不了。

    因为就连自己都痛恨这样的自己。

    成为怪物一样的自己。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她这个可怖的模样,苏几何逃了。

    逃到这个僻静的,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想就这样远离咫拜山的人,也远离任何人,也许就会一直隐瞒下去。

    还好自己不会伤害到他们。

    天上的乌云飘动,给明亮的月亮蒙了一层浅浅的黑色的面纱,光亮微微的弱了。

    月光成了唯一的“烛火”,温柔缱绻的洒下来,盖在苏几何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子上。

    她身上穿着的是咫拜山特制的蓝色仙衣,与铺满在身的月光交相呼应,密不可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细密的汗滴顺着两鬓的黑发流淌进深埋臂弯里她的面容上,再滴落下来。

    苏几何咬紧牙关,紧闭双眼,身上疼痛愈演愈烈,她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泛着白也细微的颤抖着。

    身上冷,也痛。

    出的汗被冬夜里的寒风吹成了冷汗。

    后背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黏腻的粘在皮肤上。

    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突然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额啊啊啊啊——”痛苦呜咽声夹杂着沙哑的声音从她紧闭的唇里溢出来,像是一只自舔伤疤的小鹿,在呜咽,在颤抖。

    忍受不了巨痛的苏几何猛的仰起头,她的双目突然睁开瞪大,死死地盯着漆黑的房顶,她的深棕眸子逐渐没了光,变成了灰色,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压抑而凸起,随着嘶吼变得狰狞。

    她好似要冲破牢笼的巨兽一般苍白低吼着。

    苏几何内心更多的是绝望。

    她张开双臂,死死的攥住双手,指甲嵌进柔软的掌心肉里,紧接着,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更加的痛不欲生的狂吼。

    “啊啊啊啊啊啊————”

    吼声被密密麻麻的竹林隔绝,只在此处回响。

    苏几何的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染的满脸都是湿的。

    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后背,抑制不住的躁动叫嚣着。它突然冲破皮肤,撕开苏几何白如玉的后背两处肩胛骨处,缓慢生长,渐渐的,一双赤红的羽翼宛若破土而出一般张开,挥动,带起一阵阵的寒风。

    苏几何好似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大口喘息着,她怕极了自己这可怕模样,瑟缩着身体抱住自己,胸脯因喘息不停的起伏着。

    疼,好疼……

    像是被用锋利的刀子划开了后背一样,血顺着她的后背蜿蜒流下,一道道,触目惊心。

    与赤色的羽翼交相呼应着。

    苏几何垂着眸,长睫遮盖了一半眼睛,本就灰眸没了光亮,长睫的阴影更显得她的眸是毫无光彩。

    巨大的羽翼显得苏几何的身体娇小玲珑,月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赤色羽翼微微一动,整个竹林都好似在抖动。

    苏几何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不止是灰瞳,还有从身体上蔓延至脖颈,爬上白皙的面容的一条条银色的纹路蜿蜒而上,停止在了她的耳后。

    苏几何变成这可怖模样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会缓缓地消失。

    寂静的竹林之中,唯有寒风晃动竹叶的沙沙声音,还有因她身体抖动两侧耳坠连同腰间的铃铛晃动着叮当作响,空灵悦耳。

    苏几何呼吸渐渐平息,胸膛的起伏也慢慢放松,这时,她的两行清泪落下。

    不是委屈,是后怕,还好自己没伤到任何人,还好没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只要撑过一刻钟,她的身体就会恢复正常。

    她也曾想过自己或许是某种妖物,可她的爹爹娘亲是修仙门派魁首,她怎么可能是妖呢?

    这件事她从有记忆开始,便会发生,她躲着父母,躲着同门,躲着任何人,远离咫拜山,到了这里。

    她害怕自己这可怕的面孔会吓到同门,更害怕亲人会抛弃她。

    更怕别人喊她“怪物”……………

    她是咫拜山掌门独女。

    咫拜山掌门仙风道骨,三大门派之首,受人所敬仰,是所有人的崇高目标。

    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毁了爹爹的名誉。

    她现在这样,如若出现,会是全门派的笑话……

    “再撑一会回就好了……”苏几何紧紧的环抱住自己安慰着。

    赤色羽翼蔫了一般耷拉在背后,没了最初的光芒,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小。

    一刻钟后,苏几何已然恢复了正常。

    她抬起头,施了个净身咒,全身的汗水即刻消失,连同脸颊上干涸的泪痕也一并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桌子上,双腿交叉,双手抬起,聚集内力,再缓慢放在两侧膝盖上,脊背挺直,内力气息环绕在全身,片刻后,收力,身上再没半点疼痛,伤口也愈合了,身上没了难闻的血腥味。

    这也是她逐渐知道的事情。

    在变成怪物之前的一刻钟她学的修仙法术全都会不能使用,而在变成正常人后,便会恢复。

    十岁到如今五年了。

    苏几何月月的最后一天都会在这个地方度过。

    她也尝试了很多法子去解身上的邪术,也走过很多地方打听,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咫拜山虽然是修仙门派,但是管束并不严格,只要不伤害无辜,不害同门,不修邪术等,过了筑基期是可以随意出入门派,也可下山自行修炼。

    有的会与同门一同下山,而她会在这一天特意独自下山。

    虽然她的术法修炼的不是最好最精的,但也早有能力保护自己。

    爹爹和娘亲也只盼她平安,其他是不会多加管束的。

    苏几何深吸了口气,跳下桌子,走到一旁的床上,那里放着她一早准备的衣服。

    她施了个法术便已换好。

    从房子里走出来,苏几何正要使御剑飞行,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竹林里,深绿之中那抹刺目的白。

    苏几何面容僵住,手臂怔怔的悬在半空,心里如临大敌般的惊慌。

    “那个人……”苏几何慌乱不已,自言自语着,“看到了吗?”

    她的眸子变得警惕,杀意一闪而过。

    她握紧手,告诉自己先别慌,努力镇静后,一点一点的靠近那抹白影。

    那白影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苏几何走近才瞧见他的后背有一大摊染湿白衣的血迹。

    这是,受伤了?

    苏几何在那人身边蹲下,仔细查看,小心试探的碰了一下。

    “喂!醒醒。”

    那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几何的戒备心渐渐没了。

    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这人没醒着,不然被她/他看到的话,那她就完了。

    确认对自己无害后,苏几何犹豫了。

    “嗯……要不要救你呢?”

    苏几何蹲在那里,手撑着脸,睥着这人。

    救他,万一他看见了自己的秘密怎么办,那岂不是给自己留了后患。

    可见死不救又是门派大忌。

    苏几何“啧”了一声,惆怅的叹了口气,做过心里斗争之后,她耸耸肩,“好吧,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她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施咒让人浮起来。

    自己站起身,走在前面,而后面的人飘在半空,跟着她的步伐一步步朝木屋的方向飘去。

    木屋中的床板上。

    人稳稳落在上面。

    此刻苏几何才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原来是个男人啊……”

    苏几何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

    面若冠玉,清冷出尘,书里好像是这么描写的,不过好看是好看,但是……

    苏几何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可能跟自己一个性子。

    面热心冷,不对,这人面相上也挺冷的。

    不过只要救活他,不管他醒没醒,苏几何都会立刻离开,她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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