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举步维艰。

    沉重的步伐在雪地留下凌乱的痕迹,滴落的鲜血更是扎眼。

    “让他们跑了就都别活了!”愤怒的声音震碎了松叶上的积雪,坠落在地。

    两个姑娘赤着双脚,衣衫单薄,伤痕累累,在雪地里狂奔。

    可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

    已经冷得没知觉了!脚底给划出了好几道口子,血痕在洁白的雪地上突兀地鲜明着。

    真的好冷啊,好想找个没有风雪的地方蜷缩起来……

    可她们不能停下来。好歹也是名门的闺秀,却要在那种地方遭受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才从那暗无天日的牢狱里被人给救出来,绝对不能再回去了!

    玄衣少年独自拦住追杀的人群,几乎是以一敌百,即便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

    “贺怜!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快滚回来!”领头那人态度极差,狠厉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对方,“师父待你不薄,为那两个罪妇你敢弑师叛道?”

    “呸!”那个叫贺怜的少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愤愤道:“回去告诉晁蘅,他的命我迟早再取一次!”

    “你你你!简直丧尽天良!虚云派怎么养出来你这种白眼狼?”领头那人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好无能狂怒,呼出的热气在空中直打旋儿。

    贺怜不想同他争什么口舌之快,现在救人逃命才是最要紧的。恰巧此刻身后传来了惊慌的呼救:“师兄救我!”

    于是贺怜跃身挥剑击雪,暂时先挡住了众人。随后立刻赶到两位姑娘身边,却见鲜血殷红了整片雪地,浅色的衣衫也被血水浸得通红。胸口处正不偏不倚插着一把匕首,再探已没了呼吸。

    “暗……暗器!”幸存的江姑娘瞪着滚圆的眼睛,指着那把匕首,吓得她浑身颤抖。

    贺怜来不及细想,也不过多留恋,对江姑娘说:“有我在,不用怕,还能跑吗?”逝者已逝,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能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他拉起江姑娘正要奔逃,不料心口却突然一紧。只见一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防备,疼痛已蔓及全身。

    而牢牢握住这把匕首的,正是刚才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江姑娘。她双脚冻得通红,衣上沾血,手却在不停打颤,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师兄,我舍不得杀你,可是不听话,是要挨罚的……”

    震惊、疑惑、愤怒、无奈各种情绪一齐上涌,贺怜拼尽全力推开了她,只逃出去十余步,便再没有了力气。

    匕首上有毒!

    不能闭眼!贺怜倒在地上,鲜血在不停外涌,他凝神止血,眼神却开始涣散,耳朵轰鸣。

    是要死了吗……可最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啊……

    在他将死未死、半昏半醒之间,似乎有一个白衣身影挡在面前,喂他吃了一粒药,不过已经感受不到了。雪好大啊,纷纷扬扬点缀在那人发上,他可能是,在做梦吧……

    那白衣人神色肃然,自带寒气,且不知功力深浅,令人颇为忌惮。

    秉着不起冲突最好的原则,江梅儿胡编一通:“我家郎君背叛于我,与那小媚娘私奔至此,怎么?少侠连家事也要管吗?”

    那人却不吃她这一套,语调冷得像是在雪水里泡过一般:“敢到我地盘上撒野,晁蘅的狗要是关不住,我便替他杀了。”

    江梅儿闻之一颤,又细细打量一番。见此人浩然清雅,眸中聚雪,这样的俊秀模样若是见过没道理会不记得。又见腰间佩带的剑,似乎不是凡品。衣袂翻飞,头发也利落地系着,雪落在她的发上,俊雅之极。许是这山中的世外高人,而且听起来似乎是师父晁蘅也惹不起的那种。

    郎君虽俊美,但显然不是善茬。江梅儿正思考着如何拖延时间,只盼那些师兄弟们能早些觉察到不对,前来支援。

    可惜……

    “别看了,他们都滚了。”李随宁说这话时虽然冷漠,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可这话让江梅儿心灰意冷,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让我放了你吗?”

    江梅儿拼命点头。

    不料那人却脱下自己洁白无瑕的外衣丢给她,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无疑是雪中送炭一般的温暖。江梅儿抚摸着那柔软温存的衣袍,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这衣服披在身上,轻极暖极,何况那人更是俊美得不像话,她心跳怦怦,当下便生出了一丝抛弃旧主投奔新主的心思。

    结果……

    “写吧。”李随宁没想到出了趟门回来还有意外收获,哪里会带纸笔,只好以衣代纸,“你知道的,晁蘅做的丑事恶事,桩桩件件都写下来。”

    江梅儿眉心直跳,不可思议。方才的心动竟好似笑话一般,柔软的衣袍也好像变成了冰块,正在她怀里融化流淌。

    李随宁瞧着她单薄的衣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写完就披着吧,我带你去疗伤。”

    “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姓李。”不过却不是郎君,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江梅儿紧紧握住手里的衣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只愣神了片刻便咬破自己的手指,点点鲜血滴落在洁白的衣袍上,旋即凝结成霜。她一笔一画地在衣上书写,突然间,一口鲜血喷出,点染了大片的红晕,像是梅花绽开在雪中。

    果然啊……是她咎由自取。

    “郎君别再查了,他会杀了你……”江梅儿尽力扯出了一个笑脸,为自己的死亡和无力而道歉,“对不起,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李随宁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手上满是猩红的鲜血。她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晁蘅竟下如此狠辣歹毒的咒。

    难怪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控他,因为会死啊!

    “李郎君,我叫江梅儿,你要记得啊……你真好看……能死在这里,真好……”江梅儿把沾血的外袍往怀里带了带,“都被我弄脏了……就送给我吧?”得到李随宁的同意,她安静地闭上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山上的雪又大了起来。李随宁替江梅儿掖了掖衣角,叹息一声,便不再回头,任凭雪花落在那片红梅之上。

    ————

    “自己能走吗?”

    “……”

    “没死就醒醒。”

    清冷的声音敲碎了贺怜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刺杀了道貌岸然的掌门,还救走了两个姑娘,结果却被其中一个给捅死了,真是呜呼哀哉!

    不过幸好是梦!他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洁白的雪地竟莫名有些熟悉。惊愕之余,他才感受到胸腔传来的疼痛,好像有点真实……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抬眸就对上了一道比这雪还凉薄的目光。可是等贺怜看清楚了李随宁的模样,居然立刻安下心来,道了声:“是你呀……”随后沉沉睡去了。

    “……”李随宁没听清他的呓语,又问了一遍:“能不能自己走?”见贺怜还是没反应,她心里直道没救了。抬手再探其筋脉,眼中却满是惊喜——

    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捡回去当徒弟好了!

    于是先前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喂他一颗护心丹,然后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直接将那少年拦腰抱起,虽说这少年比她还要高出半头。

    此时风雪渐稀,这山路却载满了雪,非常难走,何况李随宁还抱着个少年。

    要说这李随宁是哪位,乃是十大山门派的掌门人。这十大山原本就是被十座重重叠叠的山所围成的村镇,与世间隔,穷困封闭。是这天降的李仙师在北大山开了一条通路,他们才有机会到大山外面去见识、学习,以及做草药生意。才不过五年的时间,这十大山镇竟包揽了半个中原药铺的供应,渐渐景气起来。

    当然这也引得不少人眼馋,经常偷偷进山采药,却不像本地人那样存爱护之心,破坏了不少风水宝地。因此李仙师在这北大山之上又建了个门派坐镇,外人再不敢随意进入。她还顺道办了个学堂,文武兼授,希望少年辈有才人出,走江湖、入朝堂、行道义。

    可是四年过去了,门派中虽是人丁兴旺,但大多数的弟子都是临时在这里学习,想走随时能走的那种。

    而李随宁正经的徒弟只有两位,都是从路上捡回来的破烂小孩,带回门派的时候各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今天这个也不例外,除了个子有点高以外。

    不过饶是她李随宁臂力再好,功力再高深,也抵不住抱着身长六尺的少年走过那条满是雪的山路。

    幸好负责瞭望的弟子今日没有偷懒,远远就瞧见了她略显疲惫的身影,忙摇响了头顶上的思危铃,于是一窝蜂冲出来一群人前去支援。

    这阵仗真是让李随宁受宠若惊,心里直道:思危铃是给你们这么用的吗!

    “这人谁啊?还要劳仙师抱回来。”

    说话间怀中的少年就被人抢着抱了过去,胳膊瞬时轻松多了!

    略机灵点的弟子看到奄奄一息的贺怜,立马反应过来:“我去叫苗师兄!”说罢一溜烟跑回去了。

    “这么大的雪,仙师怎么不披件外衣啊?”

    李随宁却不搭腔,只吩咐了一句:“等雪停了,找棵梅花树,替我好生安葬山下的两位姑娘吧。”

    弟子们也不多问,应道:“是,仙师!”

    什么仙师……算了,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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