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遭
“三夫人不必害怕，礼成了，三夫人已经是咱们陈国公府板上钉钉的夫人了。”
老嬷嬷靠近林韵雨，声音悠悠的，像是怕吵醒什么。
“奴婢姓方，三夫人唤我方嬷嬷就行。三公子自幼是由我照顾长大的，如今也是我看护着他。”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指了指壁橱的后头。
“三公子如今就躺在那里头，夫妻俩总是要见面的，奴婢领着三夫人过去看看。”
林韵雨被她的话一惊，她原先以为房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不曾想，那位瘫痪的三公子竟然一直和她呆在一间房里。
方嬷嬷走到壁橱边上，正要转身，看到林韵雨没有跟上来。
“三夫人不来看一眼吗，毕竟是日后要同床共枕的夫君。”
林韵雨如今已经发觉逃跑无望，且她莫名的觉得此嬷嬷并不简单，如今的局势对她格外不利，还是听话的好。
眼见着后头的人跟了过来，方嬷嬷假面似的笑容仿佛真切了不少。
林韵雨绕过壁橱，眼一抬，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男人。
她并没有被吓到，眼前人皮肤雪白，两颊凹陷，双眼紧闭，看着便是久病之人。
“恒儿，嬷嬷带着你的夫人来看你了，日后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林韵雨还在观察，不敢贸然上前，方嬷嬷却是格外熟稔地握住了陈清恒放在被子上的手。
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不少，甚至还掉了几滴泪。
林韵雨站在一边，只觉得此景像是一场戏。
方嬷嬷如何动情落泪她不在乎，林韵雨真正疑惑的是，这三公子的病症不像是受伤，反倒像是中毒。
虽然师父离开之前曾经教过她，如何辨别中毒之人的病容，可最终还是得靠把脉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林韵雨侧头看着墙上的喜字，脑海中开始思量这位三公子对她可有用处。
方才那奴婢在她耳边悄悄道出方嬷嬷和这三公子在府中地位非凡，若是她能用自个儿的医术治好他，那这陈国公府的权势可否借她一用？
方嬷嬷擦干眼泪，便偏要把林韵雨这戏外人拉进戏中。
“三夫人可要过来也和恒儿说几句话，毕竟你们是夫妻。”
林韵雨装作踯躅不前，她并不想在人前触碰这个陌生的男人。
方嬷嬷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这一回却是没有勉强，将陈清恒的手放进被子里，便转身来到了外间。
“三夫人如今已经是陈国公府的人了，这屋里屋外的一砖一瓦，一瓶一罐都是三公子和三夫人的。”
方嬷嬷边说边环视着这房中的一切。
林韵雨也跟着她看了一遍，国公府用的自然是顶好的灯烛，将整室照得亮堂堂的，以至于她能看清屏风上的碧玺，挂帘上的南珠，还有枕被上的柔纱。
她方才没有注意到周边的环境如此豪奢，陈国公府不愧是太后的母家，皇帝的外家。
“三夫人是聪明人，之前做的也是聪明事。旁人认为三夫人的名声不好，国公府却不这样认为，三公子也不会这样认为。”
方嬷嬷收起了方才聊天的散漫，又变回了刚开始的严肃，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味道。
“三夫人在闺阁中如何，在国公府亦如何，释放本性，不必改变性情。”
她看着林韵雨警惕中带着迷惑的眼神，并没有打算解释，直接开门离开。
这嬷嬷此番话，倒是的确与像是，主动求娶，可陈国公府到底徒她什么。
方嬷嬷打开门的时候，林韵雨趁机瞥了一眼，外头的确守着两个人，并不是原先压她过来的两个丫鬟，似乎是别的人。
看方才方嬷嬷那样自信她跑不掉的模样，想必这国公府一时半会是逃不出去了。
林韵雨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她不会再进来之后，她又重新坐回了床上，脑海中反复想着方嬷嬷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国公府安静太久了，三夫人性情活泼，可得让国公府热闹起来啊！”
第二日天大亮，林韵雨是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昨夜惊魂不定，等到天光微亮才睡过去，如今艰难睁眼，察觉到周围环境的陌生，她猛地坐了起来。
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林韵雨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人了。
开门，放人进来，一拨人伺候她洗漱，另一拨人伺候壁橱后面的陈清恒，那位方嬷嬷也神采奕奕地出现了，容光焕发得好似一觉到天明，根本不曾半夜来过一样。
“三夫人且用这些垫垫肚子，待会新人是要去祠堂拜见列祖列宗的，可不好耽误了。”
林韵雨沉默着吃了不少东西，跟什么过不去，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而玛瑙站在一侧，看这方嬷嬷他们进去，悄声向林韵雨传话。
“夫人，三公子交代，方嬷嬷恐会有异动，夫人暂避其锋芒。若遇怪事，只管闹出来撕破脸。”
林韵雨面色如常，心中却惊疑不定，这三公子何曾醒过，为何要助她，嫁来的第一日便宛若在迷雾中前行。
等她吃完，方嬷嬷他们也将陈清恒打理干净，甚至放在了轮椅上，不过他仍是双眼紧闭的样子，明显还在昏睡当中。
林韵雨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将这个四肢无力的男人固定在轮椅上的，不过他们总有他们的办法，就像给她下药让她嫁人一样。
她瞥了一眼，并不打算多问。
不少长辈已经在祠堂门口等着了，就等他们这对新夫妻来了。
“这便是三弟的新夫人了吗。瞧着真乖巧啊！”
说话的人是谁，林韵雨并不知道，方嬷嬷也没有告诉她。
那女子身旁的男子也接过话来，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位新弟妹。
“三弟可比我有福气多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林韵雨很快想起来，是出花轿时调戏她的那个男子。
此话一出，刚刚闭嘴的女子立刻不满意了，很快就开始和他拌嘴。
无非是哪里有福气，是不是嫌弃她了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在闺房中说倒是无所谓，可偏偏是在肃穆的祠堂外，指责、撒娇、轻哄，看得人觉得滑稽不已。
“老太爷老夫人还没到？”
方嬷嬷沉声问了一句，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回答。
方嬷嬷往人群中一扫，目光格外犀利，站在她旁边的林韵雨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在堆积。
有一位女子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站出来格外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老太爷老夫人晨起时身子有些不爽利，今日便不来祠堂了。”
方嬷嬷闻言倒是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后面的珍珠。
“新人叩拜祖宗的日子，老夫人老太爷怎好缺席？珍珠，去寿菊堂将人请过来。”
“是。”
林韵雨在一旁看着，既心惊又觉得违和。
方嬷嬷不过是伺候少爷的老嬷嬷，这些人看起来似乎不敢惹她，更怪异的是，她还有权力吩咐老国公夫妇，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等人过来还有一会儿，不妨让三夫人先认认人，日后相处起来也方便。”
“我瞧着三弟妹便觉得亲切不已，我是你大嫂，现居西兰院，离你们夫妻的清云院就几步路，得空咱们妯娌一块聊天！”
一位穿着粉蓝褂子的女子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动握住了林韵雨的手，介绍起了自己。
你大哥今儿上朝去了，这才没过来，他是个没意思的，日后你也少见他。”
这话说得，这对夫妻也不知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偏大嫂瞧着三弟妹喜欢，我就不喜欢了？”
方才和丈夫打情骂俏的女子再次凑了过来。
“我是府里二公子的媳妇，你唤我一声二嫂也行，唤我丽姐姐也行，我和那冤家住在东北面的丝竹院，你得空也可来玩。”
她二人分别拉着林韵雨的一只手，似在别苗头，一时间竟然也难分胜负。
“三嫂竟一句话都不说，是哑巴了不成！”
人堆里一位娇俏的女子突然出声，又夸张地笑了几声，好似这是什么极好笑的事。
她身旁的男子即刻拉住了她，小声地训斥了一句。
“闭嘴！”
眼见着那女子收敛了起来，那男子才同林韵雨见礼。
“三嫂好，我是清达，家中排行第四，方才我夫人没有恶意，望勿见怪。”
一刻钟过去，这陈国公府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她也是见着了。然而，无论旁人向她说些什么，她都不曾回话，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便更加怪异了。
“老太爷老夫人到了！”
珍珠将传说中身子不爽的两位请了过来，林韵雨瞥了一眼，并未看出病气，只觉得不愧是富贵人家。他二位方才过来的时候，两人便挡住了后头的四个丫鬟，实在是“老当益胖”。
“开祠堂门吧。”
老太爷一声令下，围在祠堂周围的人都往堂下挪动，一时之间，丫鬟主子乱糟糟的一片。
“听说这三夫人在外头可是有疯子之称，我怎么瞧着不像个疯子，倒像个傻子！”
不知是哪个主子身边的丫鬟路过林韵雨，说了这么一句，她自然是听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方嬷嬷也不可能没听到，然而主仆俩都没有任何动作。
老国公夫妇俩先被丫鬟小厮们搀扶进去，其余人也跟在按照齿序依次进去了。
前头是并不对付的二哥二嫂，后头是率先挑衅的四弟妹，林韵雨很明智地选择低眉顺眼，当一个无人在意的哑巴。
“三夫人在闺阁中的名声极活泼，如今瞧着倒是安静了许多，莫不是被这国公府吓到了，这可不好。”
方嬷嬷突然凑近林韵雨说了这样一番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话，让林韵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拜她的继母所赐，为了毁掉她的名声，衬托出她那妹妹的乖巧娇媚，日日在外头说她是个疯子，大吵大闹，殴打爹娘，十分不讲理。
才会让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之女，成为长安人尽皆知的“疯娘子”。
林韵雨还没想明白，后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带着哭喊的惊叫。
“夫君！我苦命的夫君！”
那娇俏的四弟妹跑到一块排位面前大声哭喊，差点就要碰到，被眼疾手快的丫鬟拉住了。
此番变故惹得一众低眉上香的人抬头望向前头，林韵雨亦不例外，只瞧着她那般心碎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甚。
夫君？她的夫君不是站在后面的四弟吗？为何对着一块牌位叫夫君？
林韵雨在林家也跪过不少次祠堂，晓得这些牌位都是按照辈分放的，那差点被拿走的牌子明显不是四弟这一辈的。
“成何体统？将她带下去！”
老太爷很快发话，那娇俏的四弟妹哭得声嘶力竭却没能阻止自己被毫无颜面地拖下去。
林韵雨悄悄看了看上头坐着的老夫妻，脸上都是明显的愤怒，并没有看到几分惊讶。
她又悄悄侧身瞥了一眼后头的四弟，然而他却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当真是怪，这些人似乎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是太会做戏，还是这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林韵雨略略思索，只觉与己无关，正打算抛之脑后，却感觉后背突然多了一阵力，将她推了出去。
她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好险没摔到。
林韵雨即刻往后头看，却只瞧见方嬷嬷黑黝黝暗沉沉的眼神，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可怕。而一旁的玛瑙明显想要拉住她却没能成功，眼神中都是害怕和担忧。
林韵雨很快定神，但她的动作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三媳妇，你作甚么？”
林韵雨突然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能感受到周围的好奇、嘲弄还有贪婪。
但最让她无法忽视的，那时那个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眼神。
这一刻，玛瑙先前的话出现在耳边，躺在床上的病弱身影亦浮现在脑海。
且赌一把吧。
林韵雨抬起头，看着上首坐在列列牌位前面的人，指了指那个特殊的牌位，说出了嫁过来的第一句话。
“四弟妹为什么要指着那个牌位叫夫君？”
老嬷嬷靠近林韵雨，声音悠悠的，像是怕吵醒什么。
“奴婢姓方，三夫人唤我方嬷嬷就行。三公子自幼是由我照顾长大的，如今也是我看护着他。”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指了指壁橱的后头。
“三公子如今就躺在那里头，夫妻俩总是要见面的，奴婢领着三夫人过去看看。”
林韵雨被她的话一惊，她原先以为房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不曾想，那位瘫痪的三公子竟然一直和她呆在一间房里。
方嬷嬷走到壁橱边上，正要转身，看到林韵雨没有跟上来。
“三夫人不来看一眼吗，毕竟是日后要同床共枕的夫君。”
林韵雨如今已经发觉逃跑无望，且她莫名的觉得此嬷嬷并不简单，如今的局势对她格外不利，还是听话的好。
眼见着后头的人跟了过来，方嬷嬷假面似的笑容仿佛真切了不少。
林韵雨绕过壁橱，眼一抬，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男人。
她并没有被吓到，眼前人皮肤雪白，两颊凹陷，双眼紧闭，看着便是久病之人。
“恒儿，嬷嬷带着你的夫人来看你了，日后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林韵雨还在观察，不敢贸然上前，方嬷嬷却是格外熟稔地握住了陈清恒放在被子上的手。
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不少，甚至还掉了几滴泪。
林韵雨站在一边，只觉得此景像是一场戏。
方嬷嬷如何动情落泪她不在乎，林韵雨真正疑惑的是，这三公子的病症不像是受伤，反倒像是中毒。
虽然师父离开之前曾经教过她，如何辨别中毒之人的病容，可最终还是得靠把脉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林韵雨侧头看着墙上的喜字，脑海中开始思量这位三公子对她可有用处。
方才那奴婢在她耳边悄悄道出方嬷嬷和这三公子在府中地位非凡，若是她能用自个儿的医术治好他，那这陈国公府的权势可否借她一用？
方嬷嬷擦干眼泪，便偏要把林韵雨这戏外人拉进戏中。
“三夫人可要过来也和恒儿说几句话，毕竟你们是夫妻。”
林韵雨装作踯躅不前，她并不想在人前触碰这个陌生的男人。
方嬷嬷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这一回却是没有勉强，将陈清恒的手放进被子里，便转身来到了外间。
“三夫人如今已经是陈国公府的人了，这屋里屋外的一砖一瓦，一瓶一罐都是三公子和三夫人的。”
方嬷嬷边说边环视着这房中的一切。
林韵雨也跟着她看了一遍，国公府用的自然是顶好的灯烛，将整室照得亮堂堂的，以至于她能看清屏风上的碧玺，挂帘上的南珠，还有枕被上的柔纱。
她方才没有注意到周边的环境如此豪奢，陈国公府不愧是太后的母家，皇帝的外家。
“三夫人是聪明人，之前做的也是聪明事。旁人认为三夫人的名声不好，国公府却不这样认为，三公子也不会这样认为。”
方嬷嬷收起了方才聊天的散漫，又变回了刚开始的严肃，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味道。
“三夫人在闺阁中如何，在国公府亦如何，释放本性，不必改变性情。”
她看着林韵雨警惕中带着迷惑的眼神，并没有打算解释，直接开门离开。
这嬷嬷此番话，倒是的确与像是，主动求娶，可陈国公府到底徒她什么。
方嬷嬷打开门的时候，林韵雨趁机瞥了一眼，外头的确守着两个人，并不是原先压她过来的两个丫鬟，似乎是别的人。
看方才方嬷嬷那样自信她跑不掉的模样，想必这国公府一时半会是逃不出去了。
林韵雨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她不会再进来之后，她又重新坐回了床上，脑海中反复想着方嬷嬷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国公府安静太久了，三夫人性情活泼，可得让国公府热闹起来啊！”
第二日天大亮，林韵雨是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昨夜惊魂不定，等到天光微亮才睡过去，如今艰难睁眼，察觉到周围环境的陌生，她猛地坐了起来。
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林韵雨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人了。
开门，放人进来，一拨人伺候她洗漱，另一拨人伺候壁橱后面的陈清恒，那位方嬷嬷也神采奕奕地出现了，容光焕发得好似一觉到天明，根本不曾半夜来过一样。
“三夫人且用这些垫垫肚子，待会新人是要去祠堂拜见列祖列宗的，可不好耽误了。”
林韵雨沉默着吃了不少东西，跟什么过不去，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而玛瑙站在一侧，看这方嬷嬷他们进去，悄声向林韵雨传话。
“夫人，三公子交代，方嬷嬷恐会有异动，夫人暂避其锋芒。若遇怪事，只管闹出来撕破脸。”
林韵雨面色如常，心中却惊疑不定，这三公子何曾醒过，为何要助她，嫁来的第一日便宛若在迷雾中前行。
等她吃完，方嬷嬷他们也将陈清恒打理干净，甚至放在了轮椅上，不过他仍是双眼紧闭的样子，明显还在昏睡当中。
林韵雨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将这个四肢无力的男人固定在轮椅上的，不过他们总有他们的办法，就像给她下药让她嫁人一样。
她瞥了一眼，并不打算多问。
不少长辈已经在祠堂门口等着了，就等他们这对新夫妻来了。
“这便是三弟的新夫人了吗。瞧着真乖巧啊！”
说话的人是谁，林韵雨并不知道，方嬷嬷也没有告诉她。
那女子身旁的男子也接过话来，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位新弟妹。
“三弟可比我有福气多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林韵雨很快想起来，是出花轿时调戏她的那个男子。
此话一出，刚刚闭嘴的女子立刻不满意了，很快就开始和他拌嘴。
无非是哪里有福气，是不是嫌弃她了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在闺房中说倒是无所谓，可偏偏是在肃穆的祠堂外，指责、撒娇、轻哄，看得人觉得滑稽不已。
“老太爷老夫人还没到？”
方嬷嬷沉声问了一句，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回答。
方嬷嬷往人群中一扫，目光格外犀利，站在她旁边的林韵雨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在堆积。
有一位女子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站出来格外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老太爷老夫人晨起时身子有些不爽利，今日便不来祠堂了。”
方嬷嬷闻言倒是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后面的珍珠。
“新人叩拜祖宗的日子，老夫人老太爷怎好缺席？珍珠，去寿菊堂将人请过来。”
“是。”
林韵雨在一旁看着，既心惊又觉得违和。
方嬷嬷不过是伺候少爷的老嬷嬷，这些人看起来似乎不敢惹她，更怪异的是，她还有权力吩咐老国公夫妇，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等人过来还有一会儿，不妨让三夫人先认认人，日后相处起来也方便。”
“我瞧着三弟妹便觉得亲切不已，我是你大嫂，现居西兰院，离你们夫妻的清云院就几步路，得空咱们妯娌一块聊天！”
一位穿着粉蓝褂子的女子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动握住了林韵雨的手，介绍起了自己。
你大哥今儿上朝去了，这才没过来，他是个没意思的，日后你也少见他。”
这话说得，这对夫妻也不知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偏大嫂瞧着三弟妹喜欢，我就不喜欢了？”
方才和丈夫打情骂俏的女子再次凑了过来。
“我是府里二公子的媳妇，你唤我一声二嫂也行，唤我丽姐姐也行，我和那冤家住在东北面的丝竹院，你得空也可来玩。”
她二人分别拉着林韵雨的一只手，似在别苗头，一时间竟然也难分胜负。
“三嫂竟一句话都不说，是哑巴了不成！”
人堆里一位娇俏的女子突然出声，又夸张地笑了几声，好似这是什么极好笑的事。
她身旁的男子即刻拉住了她，小声地训斥了一句。
“闭嘴！”
眼见着那女子收敛了起来，那男子才同林韵雨见礼。
“三嫂好，我是清达，家中排行第四，方才我夫人没有恶意，望勿见怪。”
一刻钟过去，这陈国公府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她也是见着了。然而，无论旁人向她说些什么，她都不曾回话，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便更加怪异了。
“老太爷老夫人到了！”
珍珠将传说中身子不爽的两位请了过来，林韵雨瞥了一眼，并未看出病气，只觉得不愧是富贵人家。他二位方才过来的时候，两人便挡住了后头的四个丫鬟，实在是“老当益胖”。
“开祠堂门吧。”
老太爷一声令下，围在祠堂周围的人都往堂下挪动，一时之间，丫鬟主子乱糟糟的一片。
“听说这三夫人在外头可是有疯子之称，我怎么瞧着不像个疯子，倒像个傻子！”
不知是哪个主子身边的丫鬟路过林韵雨，说了这么一句，她自然是听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方嬷嬷也不可能没听到，然而主仆俩都没有任何动作。
老国公夫妇俩先被丫鬟小厮们搀扶进去，其余人也跟在按照齿序依次进去了。
前头是并不对付的二哥二嫂，后头是率先挑衅的四弟妹，林韵雨很明智地选择低眉顺眼，当一个无人在意的哑巴。
“三夫人在闺阁中的名声极活泼，如今瞧着倒是安静了许多，莫不是被这国公府吓到了，这可不好。”
方嬷嬷突然凑近林韵雨说了这样一番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话，让林韵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拜她的继母所赐，为了毁掉她的名声，衬托出她那妹妹的乖巧娇媚，日日在外头说她是个疯子，大吵大闹，殴打爹娘，十分不讲理。
才会让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之女，成为长安人尽皆知的“疯娘子”。
林韵雨还没想明白，后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带着哭喊的惊叫。
“夫君！我苦命的夫君！”
那娇俏的四弟妹跑到一块排位面前大声哭喊，差点就要碰到，被眼疾手快的丫鬟拉住了。
此番变故惹得一众低眉上香的人抬头望向前头，林韵雨亦不例外，只瞧着她那般心碎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甚。
夫君？她的夫君不是站在后面的四弟吗？为何对着一块牌位叫夫君？
林韵雨在林家也跪过不少次祠堂，晓得这些牌位都是按照辈分放的，那差点被拿走的牌子明显不是四弟这一辈的。
“成何体统？将她带下去！”
老太爷很快发话，那娇俏的四弟妹哭得声嘶力竭却没能阻止自己被毫无颜面地拖下去。
林韵雨悄悄看了看上头坐着的老夫妻，脸上都是明显的愤怒，并没有看到几分惊讶。
她又悄悄侧身瞥了一眼后头的四弟，然而他却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当真是怪，这些人似乎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是太会做戏，还是这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林韵雨略略思索，只觉与己无关，正打算抛之脑后，却感觉后背突然多了一阵力，将她推了出去。
她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好险没摔到。
林韵雨即刻往后头看，却只瞧见方嬷嬷黑黝黝暗沉沉的眼神，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可怕。而一旁的玛瑙明显想要拉住她却没能成功，眼神中都是害怕和担忧。
林韵雨很快定神，但她的动作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三媳妇，你作甚么？”
林韵雨突然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能感受到周围的好奇、嘲弄还有贪婪。
但最让她无法忽视的，那时那个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眼神。
这一刻，玛瑙先前的话出现在耳边，躺在床上的病弱身影亦浮现在脑海。
且赌一把吧。
林韵雨抬起头，看着上首坐在列列牌位前面的人，指了指那个特殊的牌位，说出了嫁过来的第一句话。
“四弟妹为什么要指着那个牌位叫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