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或诧异或兴奋的惊叹声中,争霸赛圆满谢幕,提前两分钟打响的预备铃也从教室内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预备铃的传统是明理这所私立中学第一任校长提出来的,为避免学生们上课后仍然进入不了状态所设,实际上就是变相给每堂课加时长,还不用让老师背上拖堂的名声。

    规则本来就是便于管理才制造出来的,最终解释权归的是管理者。

    前往任课班级上课的老师经过他们班门口,驱散了看热闹的众人,可每个人脸上兴致勃勃的表情都预示着比赛结果即将在全校范围内散播。

    一个女生跟一个男生扳手腕扳赢了,这是多么稀奇又新鲜的事。

    当事人之一还是在校园里风头无两的谭恒澈,就更有意思了。

    一半人会说“这个女生厉害了,有人知道她是谁吗”,还有一半人会说“谭恒澈也不行嘛,连女生都比不过”。

    冯寂染登上谭恒澈肩膀的时候没想过她这么做会对谭恒澈造成什么影响,只顾着自己能在新的学校、新的班级内崭露头角。

    可当谭恒澈的威望因为她的挑衅受到影响,她还是有几分于事无补的愧疚在的,以至于赢了谭恒澈以后她都没敢再看谭恒澈一眼,并且心虚地暗示自己比赛就是有输有赢,他都不在乎她还在意什么,道德感不要这么高。

    原本赢了谭恒澈,冯寂染在班上是打出了声势的,可惜这点影响力很快就在英语课上枯朽了。

    学习语言讲究听说读写,冯寂染的英语在听、读、写三个方面没话说,但她读英语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和她自己独树一帜的腔调。

    教他们英语的老师是从英国留学归来的海归,说着一口纯正的牛津腔,这种英国皇室成员使用的腔调象征着高贵优雅,发音也更为标准悦耳。她教出来的学生自然都能将一篇英语课文流畅熟练地从头读到尾,不错,不漏,不磕巴,说起英文来比说母语还流利。

    冯寂染蹩脚的发音在班上这群少爷小姐面前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有的人懂得彼此尊重,愿意平等地求同存异,而有的人却因此生出了优越感,笑得前仰后合,眼神里满是轻蔑嘲讽。

    冯寂染将周围同学的反应收进余光里,诵读课文的语气依旧平稳。

    “May is my best friend. She has big bright eyes and long straight hair.Everyone thinks she is pretty.May is stweet she smiles often and never says a bad word about anyone.May is a true friend. When something worries me, I can always go as to her I can tell her anything because she can keep a secret.”

    少女的嗓音清丽柔软,即便是带着口音,低吟时还是会显露出温柔的气质。乌亮柔顺的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泛着金灿灿的黄,唇瓣轻轻翕动,修长的天鹅颈末端有一颗小痣,在五米开外根本看不清,谭恒澈却记得自己在出门前瞥见的那颗痣的形状大小。

    那颗痣还没课本上的英文标点大,他却留意到了。

    谭恒澈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关注未免过头了。

    他一向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傲慢地睥睨着群雄的。

    凡事都以他的个人意志为主,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他。

    注意力的转移会让他失去做事的专注度,不利于他对时间进行有效分配,从而延缓他做事的效率。

    可冯寂染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成功注意到了她,让他越来越移不开眼了。

    谭恒澈的目光跨越整个教室,落在了冯寂染的座位上。

    他手中的水性笔“啪”地滚落在地,再拾起时,油墨分明是满的却写不出字了。

    桀骜的少年烦躁地将坏掉的笔扔进桌肚里,斜对角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笔递过来一支。

    他了当地拒绝了女生的好意,接都没接就寡淡地说:“用不着,谢谢。”

    他的冷漠刺痛了少女纯洁的心,那只递笔的手飞快缩了回去,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她的羞怯。

    谭恒澈对此置若罔闻,视线的焦点又回到了冯寂染身上。

    冯寂染是被英语老师随机点起来的,英语老师一开始采用的也不是接龙形式。

    当她读完这段课文,准备读下一段时,英语老师却打断她叫了停,让她身后的女生接着读。

    同样是女生,音色几乎一样,发音截然不同,英语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区别对待太明显了。

    谭恒澈急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身旁的杜明宇大言不惭地扮着Bking冷嘲热讽:“我用我的屁/眼读,读的都比她读的好听。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好好的课文被她读成这个鬼样子,刚扳回一局就丢人现眼。”

    闻言,谭恒澈扬起手边的课本精准地拍在他的手臂上。

    杜明宇扭头问:“干嘛?我说的是她,哪里惹到你了?”

    杜明宇和之前那个夜郎自大的男生是一个小团体的,父母之间互相认识,存在利益关系,他们几个自然也穿一条裤子,都是不知死活的混账德行。

    就在扳手腕比赛前,杜明宇这货在他面前还怂得跟孙子一样,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输给了冯寂染,杜明宇就不对他另眼相看了,甚至连“澈哥”都不叫了,用的是“你”这个再寻常不过的代称。

    谭恒澈冷嗤了一声,一副拽上天的蛮横模样:“反正我听不顺耳,要说别当着我面说,你可以回家说给你爸妈听。”

    杜明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抬眼撞上谭恒澈凌厉的眼神,还是被震慑得不敢动弹。

    谭恒澈的家世他是知晓的,正因如此,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声“算了”,不情不愿地赔礼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么粗俗的字眼。”

    话音刚落,他就不受控制地崩出一个臭屁,响得邻座的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谭恒澈倒没有捏鼻瞪眼,而是轻蔑地笑了一声,讥诮地讽刺道:“你的屁也不好听嘛。”

    杜明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

    —

    冯寂染跟谭恒澈抢体育委员的位置时,压根没有注意到课程表上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就是体育课。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她都不奢望自己能成为一条好运锦鲤,却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跟纸糊的一样,这么悲催。

    “班干部”三个字里有一个“干”字,已经透露了壮丁的本质。

    今天下雨,操场和草坪上都是湿漉漉的。

    跑步还勉强,做其他体育锻炼就很容易脚下打滑,摔跤跌倒。

    雨天体育课都是在斥巨资打造的室内体育馆上的。

    运动器材都锁在操场大看台下方的体育用品仓库里,需要在上课之前从操场搬到体育馆,而操场和体育馆之前有半公里的距离。

    上学期这些东西都是谭恒澈招呼班上的男生一起搬的,然而现在冯寂染成了体育委员,责权转移,这项体力活似乎也得她来承包。

    只有柔弱娇俏的女孩子才能唤起其他人的同情,主动上前帮助。

    冯寂染在刚才的较量中,通过扳手腕秀出了她的肌肉,在众人面前也立稳了她力大如牛的人设。

    谁还会多管闲事,向她伸出援手呢?

    冯寂染现在别说呼风唤雨了,连班上的男生她都一个也指挥不动,只能自己干。

    赵伊婷看不过去,站在讲台上朝班上的男生大喊:“咱们班的男生都死哪去了?下节体育课,不去领球你们上课打空气啊。”

    她语气强硬,带着明显指责的意味。

    班上的男生也不乐意了:“男人婆,你嚷什么嚷,你们女生不是也要打排球吗?凭什么都让我们男生搬?我爸妈生我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在学校里干粗活的吗?”

    赵伊婷被堵得语塞,半晌才反驳:“我们又没说我们不出力,我和冯寂染搬女生的,你们也出几个人搬你们男生的啊。还有没有点阳刚之气了,想让别人班说我们班阴盛阳衰吗?”

    他们班上的女生确实是比男生要多一点。

    激将法还是管用的,陆陆续续动了几个经常被老师喊去做苦力的钦点壮丁。

    他们走近冯寂染时,冯寂染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倒弄得几个男生面红耳赤难为情起来,佯装淡定地回道:“没关系,小事。”

    过去帮忙的男生里没有谭恒澈,他靠坐在桌沿,盯着冯寂染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的好哥们陆翊扬猛地扑过来和他勾肩搭背,他吓了一跳,险些当场骂出声来,拧着浓眉说了句:“有病?”

    陆翊扬觉得他莫名其妙,看出了他的一反常态,挤眉弄眼地猜测道:“怎么?咱们班新来的小美人出言顶撞,惹你不高兴了?”

    谭恒澈心不在焉地回:“顶撞个锤子。跟我去开体育馆的门。”

    陆翊扬惊讶:“你没把钥匙交给她啊。”

    谭恒澈脸上写满了不悦,没好气地说:“她也没问我要啊。”

    真有她的,不管有事没事,她都不跟他说话,而他眼里心里都是她。

    最可气的还是她用不着他,随便一个男生都能替她鞍前马后地效劳。

    是他的报应没错了。

    陆翊扬问:“那她知道钥匙在你手上吗?”

    谭恒澈陷入沉默。

    没人跟她说的话,她好像确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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