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寂染垫完卫生巾回来,顺利进入教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可自从她坐下起,就能感受到身下温热的液体汩汩地流。

    腰很酸,小腹也很痛,她心不在焉地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右手僵硬地握着笔,左手一会儿捂住小腹,一会儿又托住后腰,反反复复地折腾。

    坐在她身旁的张耀毅嫌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被她晃得心烦以来,不由盛气凌人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动了?碍着我听课了。”

    张耀毅这次是真的想好好听讲,毕竟他的父母都是在教育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盯他的学业盯得紧,还给他在课外也报了不少补习班,他的成绩要是稍有下降,免不得吃一顿皮带炒肉。

    上回他兴风作浪的数学课,他没收敛,是因为数学是他的强项。

    奈何这节课是语文,一门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难把分数提上去的学科,除了可以死记硬背的古诗词其他方面他都只能拿辛苦分和卷面分,还有男生学不好文科的debuff加成,教他们语文的老师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他可不敢再惹是生非。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甚至小心翼翼地看了冯寂染一眼,生怕她再小题大做地碰瓷。

    冯寂染却怏怏趴在了桌上,将左手放回了桌上,没有再在腰间逡巡。

    张耀毅先前的冒犯的确惹得她心生不快,可这次她打扰对方学习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并没有因为过去的矛盾就和他起冲突。

    又是一股热流涌出,冯寂染猛地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脆弱的身体,抵御小腹一阵又一阵袭来的阵痛。

    痛经这么难受吗?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抵御这种生理上的痛苦?

    她一向不愿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来到新环境后更是勇往直前。

    可是现在,她却被痛经折磨得冒出了一层冷汗,浑身都是湿哒哒的。

    分明还没有到换季变天的时间,她的手脚却如身在冰窖里一样冰凉。

    她一直以为来月经只是会流血,子宫内膜脱落竟然这么痛吗?

    赵伊婷听到张耀毅又在找茬,闻声扭过头,见到冯寂染惨白的脸色,不禁怔忡了一下,压低声音询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冯寂染摇头。

    他们在学校里就像是批量复制的流水线商品,只有走的人多的路才是路,另辟蹊径等同于开先河、享特权,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点留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痛经几乎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去医务室,非但有可能无济于事,还会被说一句矫情。

    她将来还要做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能在这种事上贻笑大方。

    现在已经上课了,去医务室的话要打报告,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太招摇了,她不愿意。

    况且身体上的痛是一阵一阵的,也不是不能忍。

    她不会为了这个而痛恨自己的女性身份。

    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教室的另一端,谭恒澈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杯。

    这个保温杯是今年夏初李悦容刚给他买的。

    李悦容人到中年,血脉觉醒,迷上了中医调养,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北京卫视的养生节目,给他买这个保温杯的目的就是让他别贪凉,一年四季都喝热水。

    他表面上顺从,实际上每次打完球,喝的还是冰水,保温杯放他手里也是终年闲置。

    望着冯寂染状态明显不佳的模样,他迟疑地摸索着保温杯的外壁。

    说实话他很想看冯寂染受一次挫,因为她这段时间对他傲慢的玩弄。

    他们有很多旧怨没有清算,却不断地结着新仇。

    相遇第一天他就被她反咬一口挨了家里人的训斥,后来她为了在班上立足又挑衅他夺走了体育委员的位置,日常的谈话也是吊足了他的胃口牵着他的鼻子走,还让他为她白白淋了一场雨。

    而且就在今天早上,他还被她以玩笑的名义捅了一刀,被她无情地抛在了身后。

    可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主动提出跟她建立那种有她没她都对他没影响的合作。

    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想过赢得过他爷爷的认可和青睐。

    继承家业是要被拴上枷锁的,而他跟她一样向往自由。

    心动确实是有的,只不过没超过理智而已,他仍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她,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最初被玩弄的愤怒已经消散了,他现在只觉得她特立独行的风格令他原本枯燥的校园生活多了许多乐趣。

    明明应该只是这样,可他却无法做到对她的痛苦坐视不理。

    她这种从泥淖里爬出来的人,会不遗余力地往高处爬,野蛮入侵,拼命生长,直到完全汲取周围所有的养分,在荆棘丛里盛放。

    旺盛的生命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动容。

    他看不下去了。

    一丝粗重的鼻息从谭恒澈俊挺的鼻尖擦过,他迟疑了片刻便下定决心,拧开两边的瓶盖,将塑料水杯里的矿泉水倒进保温杯里,把保温杯涮了涮。

    今天艳阳高照,水泼在地上很快就会蒸发,值日的同学早上也没来得及拖地,他就当替值日生洗地了,扬手把保温杯里的废水泼在了脚边。

    一滩水在桌腿边四下蔓延。

    坐在他旁边的杜明宇惊慌失措地收回腿,横眉冷对,差点当场咆哮。

    他看了眼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忍着去揪谭恒澈领口的冲动,磨着牙,压低音量说:“你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真没素质,随地泼水,都溅我脚上了。”

    谭恒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我没看见你刚才朝窗外扔纸团?”

    杜明宇瞳孔一缩。

    他可是宇宁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每次跟随父母在媒体面前出镜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尽显绅士风度。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学校连基本的素质都没有,竟然高空抛物,怕是会成为笑料。

    平时在家,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焦躁,潜移默化地养成了乱扔东西的习惯,刚才的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草稿纸只是他下意识扔出去的,没想到会被谭恒澈看见,当成把柄。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袭上心头,他咬紧牙关和谭恒澈对峙一番,只能屈辱地搬起身下的板凳,连同自己一起移得离谭恒澈更远了一点。

    谭恒澈收回落在杜明宇身上的目光,扬手把保温杯递给身后的女生:“传过去帮忙接杯热水,稍微兑一点凉水,谢谢。”

    他坐得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并不远,拜托两三个人帮忙就能接到水。

    女生爽快地答应:“好的澈哥。”

    两分钟后,保温杯重新传到他手中。

    保险起见,他拧开瓶盖检查了一下。

    一缕滚烫的白雾袅袅腾起,喷到他手背上,灼热的温度让他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开水。

    没兑凉水。

    他就知道不亲力亲为就会出岔子。

    口头传话太不靠谱了。

    他把杯口敞开,将保温杯放到桌角晾着,随即在不干胶便笺纸上潦草写下一行字,贴在保温杯上。

    等水晾得凉一点了他才重新旋上杯盖,把保温杯向冯寂染的方向传。

    没多久当事人冯寂染就莫名收到了一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像蔫了的茄子一样恹恹抬起眼,说了声“谢谢”。

    收到的保温杯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便笺纸。

    她对自己的姓名很敏感,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给冯寂染”四个大字。

    署名是杜明宇。

    张耀毅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嗤之以鼻:“杜明宇这个鸟人又在撩妹了。别信他啊。除了你,我们班上的女生都收到过他的情书,现在也轮到你了。不过这家伙什么时候下功夫练字了?字看起来好看了一点。”

    冯寂染也察觉到字迹的异常了。

    这个字体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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