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明德中学的校运会拉开帷幕。

    运动会开幕式开始前,每个班都要派人去活动室领班牌。

    班牌是薄木板制的,拿在手里很轻,通常一个班只用派一个代表去领就可以了。可赵伊婷这段时间跟冯寂染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要跟她手挽手一起去,领班牌自然也不例外。

    班牌都是立在墙边放好的,看准自己的年级和班级,拿走就能走。

    冯寂染拿到他们班的班牌后,正准备和赵伊婷离开活动室,高一年级的一个男生忽然凑过来对她说:“学姐,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叫什么名字啊?”

    赵伊婷见多了搭讪的套路,顿时双手抱臂,挑起眉毛说:“你再看看我,像不像你姑奶奶?”

    男生的注意力全在冯寂染的答复上,全然不理会赵伊婷,又大胆直白地夸了冯寂染一通:“学姐你真好漂亮,我毕业一定跟你告白!”

    赵伊婷从冯寂染手中夺过班牌,作势向男生挥过去。

    男生笑着跑了几米,回过头做了个头顶比心的动作,扬手给了冯寂染一个飞吻,随后挥挥手:“学姐!等我!”

    赵伊婷将班牌往地上一杵,啐道:“登徒子!这年头告白也能画饼。”

    还从来没被男生追求过的冯寂染倒觉得这样的经历新鲜刺激,把对方的夸赞听进了耳里。

    不管对方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捉弄,她都觉得高兴。

    难怪谭恒澈的尾巴翘那么高。

    她要是每天都像这样被异性吹捧,心情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伊婷从来没被异性勾搭过,但她见了太多学习的黄金时期早恋,成绩坠崖式下跌的案例,怕这些居心不良的男生祸害冯寂染,便像做反诈宣传一样,嘀嘀咕咕念叨了一路。

    都到操场了,她还在说,而且越说越夸张。

    “你不知道这些男生多混蛋。他们都是广撒网,能钓一条是一条,今天说爱,明天就能做/爱。说白了就是馋你身子!骗身骗心还骗钱!你可不能一上头就答应了。你想想,爱是克制,这么放纵的能是什么好玩意?你成绩这么好,长得也漂亮,以后有大好前程,着了道这辈子都毁了!”

    冯寂染没想早恋,见她这样上纲上线地小题大做,反倒有种不知所措的尴尬。

    “知道啦,别把人想那么坏嘛,他也就是夸了夸我,给我提供了一点情绪价值,你怎么比老师和家长还紧张?青春不就是用来放纵的,也许他就是这个性格,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不一定有别的心思,你想哪去了。”

    “本来就是。”赵伊婷见冯寂染不肯听劝,扭头找了个有发言权的评理,“陆翊扬!你说!你们男生是不是见到漂亮女生都想上去撩一下?成不成功都无所谓,撩到就是赚到!”

    陆翊扬咳了一声,揪着衬衫领子左右晃了晃,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你们说别人就说别人,别扯上我,跟我没关系,我可从来不盯着漂亮女生看啊,我心里只有学习。”

    说着他又跟击鼓传花似的将好兄弟谭恒澈拉进了话题,“谭恒澈,你来。”

    “我来什么?”

    谭恒澈今天把八百年没用过的微型单反带到学校里来了。

    除了快门键他认识,其他按键标了英文他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自顾自专心捣鼓了半天。

    冯寂染和赵伊婷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知道,只是依稀听到她们对所有男生一概而论。

    他已经清心寡欲到把自己开除到男籍了,因此听到了也没什么反应,索性屏蔽了周围噪杂的声音,直到陆翊扬指名道姓,他才爱答不理地应了一声。

    陆翊扬是会添油加醋的,好端端的话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了子虚乌有的谣传。

    “我们班冯寂染同学被别人班的男生调戏了,赵伊婷同学问,我们班男生是不是也那么无聊,见到漂亮女生就想上去撩一下骚。”

    谭恒澈闻言唰的一下回过神来,抬头问:“被谁调戏了?”

    冯寂染连忙难为情地解释:“他只是说我长得漂亮,没说别的,一场误会。”

    “误会?”赵伊婷不依不饶地说,“我看他就是成心引起你的注意。谭恒澈该帅吧?我们班那些女生都觉得他帅吧?你看我们班的女生,有哪个没事跑过来对他说‘谭恒澈你真帅’的,不纯纯神经病吗?”

    谭恒澈“哟”了一声,冷笑道:“听你赵大小姐承认我帅真不容易。”

    赵伊婷抬手一挥:“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在跟我们家染染说一个很严肃的事情,你别捣乱。她要是跟坏小子跑了你负责啊?那小子是高一的,看着毛都没长齐就学别人撩妹了。”

    谭恒澈不吭声了。

    冯寂染讪讪说:“我没……”

    “早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谭恒澈重新开口:“别的年级的男生,不知根不知底的。”

    冯寂染再温柔也是有脾气的,也打断了谭恒澈的话:“我说了是误会,不早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三堂会审吗?我有眼睛,分得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难道别人夸我漂亮是很大的罪过吗?我单纯为他说句话就是要和他谈恋爱吗?夸我的人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因为夸了我一句,就活该被这样揣测吗?”

    说着说着她就气愤地哭了出来。

    赵伊婷见状连忙愧疚地搂住她:“对不起染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怕你这朵娇艳欲滴的花被那些歪瓜裂枣摧残才提醒你的。你成绩这么好,要是耽于情爱就考不了那么高的分了,多可惜啊。”

    冯寂染哭得更厉害了,抽噎着将一直以来堆积的情绪发泄出来:“我成绩好是我的错吗?我刻苦努力取得现在的成绩,是让人来要求我的吗?你怎么不想想,我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得有多笨才会傻到跟别人早恋。”

    她哭着发脾气的样子不是歇斯底里的,是温柔的,委屈的,我见犹怜的。

    三个人看着她这么哭心里都挺难受的。

    赵伊婷看似飞扬跋扈,共情能力其实也很强,见冯寂染哭,自己也红了眼眶:“你别哭啊,你哭我也想哭。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但是染染,你这么好,不会只有这么一个人夸你的。漂亮算什么啊?漂亮只是你所有闪光点里最肤浅的一种。你不要因为别人夸你漂亮就对别人心生好感,口蜜腹剑你知道吗?”

    冯寂染急剧喘息着,含泪点了点头。

    谭恒澈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所以他从来不给因为他外表动心的人回应。

    现在夸他的是哪帮人,将来害他的就是哪帮人,不管最初多喜欢,只要一盆脏水泼到他身上,保准没人会在乎真相,第一反应就是落井下石。

    总归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惯会用喜欢过他这件事当作攻击他的武器,不把他踩到粉身碎骨不罢休。

    人性如此,不过是趋炎附势,见色起意。

    如果这就叫真心,真心未免也太廉价了点。

    他为人不伪善,不爱做那些无用的表面功夫。

    对他好的人还是会不计得失地对他好。

    对他好的人他自然会善待。

    尊重从始至终都是相互的。

    谭恒澈在旁边看着没说话,默默从口袋里抽出包纸巾分给两个涕泗横流的哭包妹,面无表情地问冯寂染:“等会还举牌子吗?”

    冯寂染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吸着鼻子说:“举。”

    刚才那一来一回都算不上吵架,哭完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

    冯寂染把眼泪一抹,打了两个哭嗝,抿住嘴,屏住呼吸,努力忍着不哭,眼眶和鼻尖却还是红红的,任谁看了心都会化成一滩水。

    谭恒澈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忍俊不禁,嘴角比狙击步枪还难压。

    擦完眼泪的纸团不能乱扔,冯寂染要走了赵伊婷手心里攥的那团,一起拿到操场边的垃圾筒扔掉。

    她前脚刚走,谭恒澈后脚就问赵伊婷:“刚才骚扰她那男的是高一几班的?”

    赵伊婷回想了一下:“十三班吧……反正是后面扩招的班级。”

    谭恒澈把微单交到陆翊扬手上:“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

    陆翊扬不放心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谭恒澈摆手:“不用,又不是去打群架。”

    那是去干什么?

    谭恒澈把撸到手肘的校服外套拽下来,把外套拉链拉到领口,到主席台上找到张建圣,笑眯眯地对张建圣说:“张主任,我们班刘老师让我去高一(13)班找他们班主任,但我不知道他们班主任是哪位。现在带高一年级的老师我都不认识,您如果要到各班去巡视的话,能不能顺路捎上我?”

    “行,反正也快到入场式了。”张建圣将背着的手放到身前来,抬手一指,“喏,他们高一(13)就在那边。”

    谭恒澈顺着张建圣手指的方向望去,配合地“噢”了一声。

    张建圣边走边跟他说:“这回月考你的名次还是在原地踏步啊,再刻苦一点,往前冲一冲,清华北大不是梦。”

    谭恒澈当然是顺着张建圣的话说:“借您吉言,我再努力一把。”

    不知不觉他们就晃悠到了高一的集合点。

    说来也巧,他们走到高一(13)班时,那个跟冯寂染打招呼的那个男生正在放声嘲笑。

    “你们是没看见那女的傻不愣登的样,估计这辈子也没人夸过她漂亮。愿赌服输啊,中午请我吃麻辣烫!”

    “不是吧,都高二了还这么纯吗?高二月考榜第一诶!这么呆?”

    “那可不吗?就这样的书呆子,被人骗上床都还得主动张腿。”他说着掐着兰花指,扭着腰,细声细气地说,“学姐,我毕业一定跟你告白。”

    另一个男生捧腹大笑。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张建圣脸上青中带紫,大喝一声,顿时把两人吓成了鹌鹑。

    上一秒还在说笑的两人下一秒面露惊恐,脑袋耷拉得比谁都快。

    张建圣转身对他们班班主任说:“吴老师!你也过来一下!”

    谭恒澈站在张建圣身后,露出满意的微笑。

    狂啊,再狂啊。

    怎么不笑了?是因为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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