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的猎手看着预备室的猎手一批又一批地被选中,成为域里的公民,而他们还在苦苦煎熬,每天守着边线,遥遥远观,等待敌人的入侵。

    他们羡慕,更多的是嫉妒,开始是他们占了先机,现在,形式变了,他们变成苦苦等待的人,等下一次大象过境,等建功立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鸣鸟满肚子怒火,他们苦干、做工,抵不过预备室躺着的那些猎手的好运气。他怒气冲冲地走进银商行,乐桥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一眼,轻微地笑了笑,“急什么?”

    “听说你要娶那个巫医的女儿。”

    “是呀。”

    鸣鸟一怔,乐桥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鸣鸟仔细地端详着他,乐桥神色涣散,眼睛朝向天花板,“人活着,要有趣点,一有事就急吼吼,没意思。”

    鸣鸟不管乐桥说什么,他急不可耐,像野狗捕食一样,扑上去,他气急败坏地撕掉裹着乐桥的衣物,手指乱无目的地揉捏,唇齿狂烈地撕咬。

    两人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乐桥大吼一声,他又怒又痛,又痛又快活,鸣鸟迫不及待地进入那个令人欢愉的世界,乐桥想叫鸣鸟出来,但抵不住点燃的情欲。

    乔木闻声出来,她静悄悄地走到门口,合上银商行的大门,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摇椅上两具光秃秃的身体,摇椅上下摆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呼应着乐桥的喘息。

    乔木瞥了眼乐桥指向地面的肉虫,他倒没有说谎,算得上巨物。

    乔木迎头看见乐桥父亲,他一脸惊愕,立在那里,嘴唇颤颤发抖,乔木又瞧了瞧纵情欢娱的乐桥,他又大叫一声,地面洒了一滩白水,他父亲气得全身发抖,走过来,双手朝鸣鸟后背狠狠地戮下去,一把带朱家图章的刀插入鸣鸟的后背,血水、汗水、各种液体混合在一起。

    乐桥翻身站起来,鸣鸟从乐桥身上滚到地上,刀撞到地面,刀插得更深了,他瞪大双眼,嘴里喃喃道,“你,你……”

    没人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他在自以为是地征服中死亡,没有一点呻吟,一点叹息。

    乐桥抹掉身上的血迹,捡起地上的蚕丝破布,裹住低垂的巨物,他收拾好自己,然后笑了笑,说道,“父亲,我已成婚,本该修身养性,今日多谢父亲,助力儿子断了往日的罪孽。”

    说完,乐桥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父亲,我说过,我自有打算,我和乔木,天生一对。”

    乔木悄悄退去,那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她有她要做的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乐桥去找她的时候,她问乐桥。

    “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多看看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发生点有趣的事。”

    “现在不够有趣?”

    “应该更有趣点才对。”

    “我看你也只能干坐着,坐在那里玩弄别人,或者被别人玩弄。”

    “今日不同往时。”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

    “我对你毫无用处。”

    “我们互不干涉,对彼此都有用。”

    “真的吗?”

    “当然,我必须和一名女子结合。”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那棵树上挂的那颗头。”

    “你知道怎么做。”

    乔木干脆果断地来到四眼井的银商行,鉴于乔木低贱的出身,婚宴没有大张旗鼓地举办,法理上,乔木与乐桥结为夫妇。

    此时,正逢银商行公务繁忙,乐桥向执事申请,在各场建立代理机构,分发货币,银商行授权各场的典当行,负责评估资产,质押贷款,贷款由各场货币代理机构统筹管理,如资产质押到期未归还本息,银商行将组织资产拍卖,交易点设置在四眼井,就在银商行的街对面。

    具有谋略和远见的人都看得到,四眼井的银商行如日中天,如同布满沃土的根须,银商行则是构成这片网状物的主干,控制着无数生命。

    很自然的,乐桥的婚事引发很多人的不满,乐桥父亲执事的路途也遇到了阻碍。

    阻力很大。朱家话事人传话,“原本计划大办,想不到,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明理的父亲,应该拿出为父的主张,哪能由着他们来。”

    不过朱家已然影响不了全局,执事候选人由现任执事、各场首席行政官,以及域里主要机构、单位、有社会影响的人士共计八百三十七人投票选出,统共两名,上呈长老,长老通过,即最终落地。

    长老具有一票否决权和最终提名决定权,执事相信,长老不会干涉域里的人事任免。上次他们一时疏漏,见识到传说中的墙中拱卫,从而认识到长老的统治地位不可轻易撼动,但是这些年,长老永远坐在中子屋,与两只猫相伴,活得像个苦行僧,凡是符合流程的事,长老从不反对。

    长老差信使回话,新任命的执事将在开界盛典上一起对民众公布,长老信使重申了长老的口谕:执事任命以对全域公民负责,服务公民为基本评判标准,鉴于乐桥在新币发行方面的突出贡献,乐桥作为二执事之一,将出现在开界盛典。

    大家一片轩然。乐桥父亲没有吃饭,他两手围拢在碟子周围,头稍稍低垂,像刚被锤子击过的一条狗,狗已经没命了,但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乐桥在吃饭,乔木也在吃饭,“您最好多少吃点东西。”乐桥对他父亲说,“您需要吃点东西,人都要吃饭。”

    是的,人都要吃饭。乐桥动动手指,就让域里所有的公民都吃上了饭。

    没有资产的人也可以吃上饭,他们本人就是资产,他们把自己抵押给典当行,通过全方位评估,从性别、年龄、健康状况几个维度做一个简略地基本判断,便可拿到一笔借款,手里有钱,生活充满希望,四眼井前所未有的繁荣热闹,有钱人全聚到四眼井,买卖、交易,只要有人喜欢,路边的一块石头也可以卖上天价。

    域里迎来久违的欢乐快活。既然长老做了决定,执事只能欢迎这位年轻的执事。他有一副讲究的仪表,一套讨人喜欢的处事方式,放眼望去,域里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讨喜的年轻人,他似乎有意选择最下层的公民作为立足点,他的择偶行为也表明了这一点,使他更具公信力,他谦恭有礼,面对猎手,也保持朋友般平易近人的态度。

    长老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现在需要这样一个人物,团结全域的人。

    执事不敢言,所有人不敢言,只能接受,这符合域的流程和秩序,他们想起墙中拱卫,情况就是如此,暂时别无它法。事实上,乐桥或者乐桥父亲做执事,对执事没有损失可言。他们相信,他们只需耐心等待,适时地表露某种特性,乐桥迟早会出现他们期待的一切条件。

    但是有人等不及了,他们必须时时刻刻,让一切围着自己打转,围着自己逢迎巴结。

    他们吩咐宿卫办一件事。成队的宿卫走向拐角的商铺,那里挤满了勤杂工、洗碗工、掏粪工、屠夫、切肉工、猎手,人们在那里提前庆祝开界盛典,人们见到宿卫进来,先是不知所措,然后散做一团,宿卫挥舞手中的权杖,商铺顿时变成鼓声长鸣的战场,变成尸骸横成的旷野,商铺店主也被请到审判室。

    审判员问店主对游街的冲撞知不知情,冲撞发生在拐角这家商铺门口,店主亲眼见到一群人聚集在商铺门口,围观的人很多,店主也是其中之一。

    审判员问,店主既然知情,怎么知情不报,游街的治安秩序由各场的宿卫管制,游街期间,宿卫不分白天黑夜巡逻,店主知情不报,是否为幕后主谋。

    店主否认,他既不认识那些人,也跟那些人全无关系,每时每刻路过街口那么多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想做什么。

    审判员问,那他们为什么独独出现在你的商铺门口,没出现在别的商铺门口。

    店主想,是啊,他们怎么独独出现在我的店门口,我怎么这么倒霉。

    审判员问,证据确凿,你有什么否认的,你是不是他们的幕后指使。

    经过一番审讯,店主被送到民医所,审判员通知店主家属,在审讯过程中,店主喝水呛到,被水呛死了。

    医士拔掉店主身上插着的管子,店主家属拉开店主身上的被单,一道道淤青伤痕遍布全身,□□红肿,满目都是血痂。

    店主家人问医士,那些伤怎么造成的,医士说不知道,大概喝水呛到的吧。

    店主家人要求上诉,两名宿卫尾随其后,全程护航,店主家人向督察院递交上诉材料,控告审讯室目无法理,草菅人命。

    督察院说,经过再三调查核认,店主的死与审讯室无关,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也说明,店主是多器官衰竭死亡,至于什么原因,是水喝多了,店主心理素质太差,一紧张就喝水,喝水太多导致水中毒,店主身体素质也太差,事实证明,人要多出去走走,整天围着一个商铺打转,喝口水都会呛死。督察院好言劝慰店主家人。

    店主家人不服,祂们出资委托独立法医鉴定店主的死因,然后向域里的最高督察院递交诉讼材料,很快,店主家人被督察院叫去接受调查,据域里《程序通则》规定,店主家人违反规定会见委托人,出资贿赂法医,法医的资质将被吊销。

    督察院发布通告:对于店主家人扰乱执法之事,判处三年劳教,商铺收为公有,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开界盛典,商铺将翻新整修,改为典当行,暂时由赵家代为保管,典当行的所有盈收,归全域公民所有,赵家人不辞劳苦,辛辛苦苦为全域公民打理事务,所有人都应该牢记赵家人的恩德。

    赵家鼎力支持的另外一位候选执事,二场首席行政官,此时正意气风发,二场在他的领导下,一切事务井井有条,此刻,八大执事和长老的信使正在商议开界大典的活动细则。

    秋晨晖坐在沈东鹏对面,执事与他俩并行,分列两排,秋晨晖看出来了,沈东鹏还不习惯和她平起平坐,这破坏了他居高临下的志趣,不过他已经熟谙域的规则,公共场合,他保持着得体的仪礼。

    沈东鹏首先慷慨陈词,传达长老对此次活动的意图和办理宗旨,沈东鹏说完,乐桥总要乐呵呵地问他,“信使有何指示?”听到这话,沈东鹏就哈哈笑道,“执事想必对长老的看法一清二楚。”乐桥摆摆头,莞尔一笑,像是自嘲,又像笑自己无知,一边笑着,乐桥便顺势避开沈东鹏的目光。

    有执事提议,应该推选一名执行官,作为这次具体事务的负责人,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最佳执行者首推秋晨晖,她是长老的信使,足够庄重威严,其次,这次开界大典的主角是那些猎手,秋晨晖长时间和猎手打交道,轻车熟路。

    开界大典预设三个场地,一零一广场、中子广场、执事广场,最后大家决议,地点定在中子广场。

    人人都在等待这天的来临。猎手身披游街的特制礼服,走在由各场宿卫沿路护守的街道,牛头马面沿临河大道立了一排,又在中子广场背靠背围了两圈,执事作为长老和祭司的随从侯在中子广场,鼓乐的声音越来越响,猎手鱼贯而行,人们一面庆祝、吃喝、欣赏鼓乐,一面感叹这天真是个好日子。

    鼓乐停下来,人们聚目敛神,中子广场的钟声响起,几只喜鹊绕钟楼飞行,长老和祭司同时颁布最高指令,执事就位,授予猎手公民称号,至此,域里一片祥和,人人都分享着此刻美好的时光。

    严尚立挤过人群,来到秋晨晖旁边,秋晨晖看起来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严尚立仔细端详秋晨晖的脸,目光钉在秋晨晖的脸上,秋晨晖感觉到有什么扎着自己,回过头,笑着,温和地说,“看够了吗?”

    “我从没见过你这副摸样。”严尚立挨近秋晨晖,双手环抱住秋晨晖。

    秋晨晖笑了,“人是个多面孔的物种,对吧。”

    “你还有哪个面孔我没见过?”严尚立用嘴唇蹭了蹭秋晨晖的脖子,又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乐桥,他说他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我是打心眼替他高兴。”

    “可不是嘛,他吓了很多人一跳。”秋晨晖往严尚立身上挨了挨。

    严尚立感觉什么压着他,压得他有点痛,不过他感到很愉悦,他贴得更近,他凑近秋晨晖的耳朵,喃喃地说,“它想要你。”

    “多遗憾呐,是它,不是你。”秋晨晖又微微一笑,好像心领神会,看起来这事又跟她毫无关系。

    “我想现在跟你在一起。”严尚立吻着她的面颊。

    秋晨晖“嗯”了一声,身体轻微晃动,吐出的气息扫过严尚立的脸,严尚立醉了,他更加不安分,他身体发热,看不见广场上的人潮,他想进入,进入那个他渴望已久的世界,他想在其中穿梭,纵情,像王者一样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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