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峰山之战林之洲也在场,当时他们二人谁胜谁负他全然看不出来,故而对后来少阳山决战之事十分担忧,此时听苏辞亲口承认他是那时受的伤,心下已信了十分,又将药推给苏辞,道,“兄弟我才疏学浅,帮不上忙,仅能赠此药聊表心意,若是你还推拒,就是与我见外了。”

    苏辞此时不好再拒,只能收下。

    此时夜深,林之洲担心苏辞身体,又亲自给他安排了上房。苏辞因牵动了旧伤,也不推辞,就此将养了几日,才提出告别。

    林之洲极力挽留,苏辞摸着怀里的糖豆,“我还要去寻我娘子。”

    他提到娘子时眼中带了难得的温柔之意,林之洲心下纳罕,“你何时竟娶了妻子,难道是……宋盟主的千金?”

    苏辞摇头道,“我与宋姑娘早无干系!”

    林之洲心想,江湖第一美人你都看不上,你娘子该美成什么样子?

    “你娘子去了何处?我派人帮你一起寻找。”

    苏辞摇头道,“我亦不知。”

    “这……天下之大,你又要去何处寻她?”

    “天下虽大,但我唯此一个牵挂。”苏辞情绪有些低落。

    林之洲成婚已久,对夫人十分爱重,故而此时倒十分赞同这话,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替他准备了盘缠,派马车送了他十里,又送了他十里,差点送到豪州城外。

    苏辞进了豪州城,却见城中有许多江湖剑客,大多都结伴往城中最大的悦云楼中去。

    悦云楼坐落在汉江边上,视野开阔,风景宜人,历来是文人雅士云集之地,但江湖剑客何时亦这般附庸风雅?

    苏辞心下好奇,抱着在他怀中打瞌睡的糖豆,也跟着进了悦云楼,挑了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见那些江湖剑客,俱都围在楼梯旁,有店小二堵住楼梯口,若是见到楼上有人下来,就放楼下的人上去,每上一人还要收取银两。

    那些下来的剑客,大多一脸激动,有的满脸通红,有的如痴如醉,手中不停比划,嘴里喃喃自语。

    苏辞拉住路过的店小二,塞了他一颗碎银,指着楼梯问道,“他们在作甚?”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两手空空,没带武器,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笑道,“公子不是江湖人,不知道也正常,那些江湖人,上楼都是为了学剑的。”

    “难道楼上还有人教剑术?”苏辞十分纳罕,是什么样的剑客,能让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店小二一脸自豪,得意道,“非也,楼上没有人,只有一副字?”

    “一副字?”

    “刻在墙上的字!”店小二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问,“你听说过沈星辞吗?”

    不待苏辞回答,他又继续道,“沈星辞可是天下第一剑客,侠义盟的盟主,听说他一剑就能开山劈地,峻岳夷海,十分了得!那可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才绝艳的人物。”

    苏辞被夸得有些尴尬,打断他道,“咳……沈星辞我亦听过,但他一个剑客,与你们楼上的字又有何关联?”

    店小二一脸骄傲,“当年沈星辞在我们悦云楼喝酒,见我们悦云楼酒菜俱佳,回味无穷,赞不绝口,就主动提出为我们题诗,别人题诗用笔,他却非同一般,用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宝剑,那字里行间霸气外露,自成一家……”

    这店小二遣词用句十分浮夸,还有滔滔不绝之意,苏辞只能又打断他,“他一个剑客,纵然提的诗再好,也不比不上当世的书法名家。”

    店小二闻言有些不满,“客官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们都说这字里行间,带有无上的剑意,只要能领悟其中一二,就能成为剑道高手。”

    “啊……”苏辞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其实他已想起了这事。

    当年沈星辞与“四君子”在悦云楼豪饮了三天三夜,饶是他内力深厚,也抵不住有了八分醉意,当时临窗而坐,见到窗外汉江江水滚滚东去,白鹭低飞,晚霞映照,心中豪气顿生,忍不住拔剑在墙上挥洒,刻了一句苏轼的词,“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那字十分疏狂潦草,又不是什么书法名家,店家当时十分心疼,要了赔偿才肯放他们离开。

    不想那时一时兴起,此时竟变成了人人瞻仰的遗迹?

    苏辞忍不住伸手扶额,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尴尬之感。若是被“四君子”知道了,只怕要笑上三天三夜。

    此时又进来了一群人,他们均穿着赤色的衣服,衣襟绣着精致的纹路,手中佩剑都亦不是凡品,一看就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为首的两个老者衣衫赤色更深,不怒自威,坐在了大厅最正中处。

    若是沈星辞在这里,倒是一眼能认出他们是赤羽派的人,两个老者是赤羽派的长老,身量较高的老者叫赵齐,矮些的老者叫周汉京。

    他们二人神色有些凝重,对话虽压低了声音,有心人却还是可以听到一二。

    “宋姑娘已失踪十余日。”

    “听说她失踪前是为了去徐州找那人……”

    “但那人此时也失了踪迹。”

    “你当真信那人未死?”

    “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难道会信他轻易就死了?”周汉京扫了一眼剑客云集的楼梯口,冷哼了一声。

    沈星辞在时,公私分明,从不论门派亲疏、江湖地位,他们二人身为一派长老,德高望重,却还因事挨过他的斥责,因此早就心怀不满,只是一直隐而不发。

    赵齐冷笑一声,“若那人活着,你敢这般议论他?”

    苏辞此时倒十分庆幸自己背对他们坐着,还离他们很远。

    然而忽然桌边落下一道阴影,一人站在了他身前,双手抱臂,怀中却是一把三尺的长剑,头发有些凌乱,几缕掉在眼前,好似半个月没有梳头。

    那人看着苏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却有些狂热之意,“好巧!”

    “是好巧!”苏辞叹了一声。

    那人又摇头道,“不巧!”

    第一句巧的意思是他遇到苏辞很巧,而第二句不巧却在说苏辞遇到他并不是巧合,因为他为了找到新的用剑高手,已经在豪州住了近一年,每天都要来楼里看看有没有剑客值得他拔剑挑战。

    店小二对这人印象亦十分深刻,毕竟他一身煞气,每天来楼里一坐就是一天,却连杯茶都不点,你若是赶他,他就站在楼梯旁,也不占桌,那眼神姿态却比门神还可怕。

    沈星辞与他倒有过数面之缘,他叫孤寒,是个剑痴,一心追求无上剑道,听说沈星辞是天下第一剑沈忘川的传人,就一直追着他挑战,输了回去琢磨新的剑招再来挑战,伤了回去养好了伤还会再来。

    沈星辞倒有些欣赏他的毅力,只是有时亦十分不堪其扰。

    苏辞指了指楼上,“是你?”

    孤寒点点头,“我在其中看到了剑意。”

    因为沈星辞那时本意就不是写字,而是在挥剑,他与人对战从没有固定的剑招,每次挥剑,都是根据对手的特点和反应来决定应该刺哪里打哪处。故而江湖上谁都不知道沈星辞有什么成名的招式,他的人他的剑就是他的名号,他的剑意就是所有剑客追求的目标。

    因为孤寒气质太特别,大厅里已有许多人在偷偷看这边,连赤羽派的长老都停下了说话。

    苏辞有些头疼,直觉他马上就要提出比试了。

    “你的剑呢?”孤寒问。

    “丢了……”苏辞喝了一口茶。

    孤寒眼中难得有了些怒意,剑客的剑比命还重要,哪怕命丢了剑也不能丢,而他居然随口就说丢了。

    “因为,我已拿不起剑了。”苏辞左手指了指右肩,“这里,当初受了剑伤,几乎贯穿整个肩臂,虽然此时看着长好了,却已连茶壶都几乎拿不起来。”

    他伸出右手拿桌上的茶壶,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孤寒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知道苏辞不是在骗他,一个剑客的手,不可能抖成这样,“是谁?”

    “自然是……太初教主时逾白。”

    “他如今在哪里?我要去挑战他。”

    倒不是为了替苏辞报仇,而是认为时逾白是比苏辞还厉害的剑客,所以值得他去挑战。

    “我亦不知。”苏辞摇了摇头。

    孤寒一心剑道,不通人情世故,见苏辞说不知道,站起来就走。

    苏辞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糖豆。

    一旁的赤羽派长老对视了一眼,眼中却闪过了喜意。

    他们方才留意到苏辞这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和声音,就足够他们觉得熟悉。

    而孤寒的态度和对话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难怪少阳山一战之后,他就失了踪迹,原来是被废了右手又受了重伤,无颜再回侠义盟,只能偷偷躲起来苟延残喘。

    但此时人多,倒不是适合算账的时候,他们二人心下有了对策,却不动声色,见孤寒走了,才带着门人离开。

    苏辞倒不急,慢吞吞吃了一顿饭,又喂了糖豆一些,才抱着它出了悦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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