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开学前的夜晚
“西里斯？！”
眼前的人捂住脸，身体痛苦地弯曲起来，发出阵阵呜咽。
“啊——我的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怎么？！”
“梅林的胡子……救命……”他嘟嘟囔囔，嘴里像含了东西，话都说不成个。“你，你——太好了，我现在能看到星星了。”
普丽姆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大叫：“为什么？！你大半夜的在我家门口晃悠什么呢！”
“我不是晃悠！我才回到英国——啊，梅林，我觉得我要流血致死了……”他的身板挺直了一些，似乎想直视普丽姆，但双腿还站不稳，整个人歪七扭八的。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渗出，眼睛和眉毛都皱在一起，看起来快昏死了。
“所以说，你回到英国，然后就打算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吓我一跳是不是？”
“才不是！”他恶狠狠地抬起头，“我听说了对角巷的事情，打算回格里莫广场前来你家查看一下你的状况——而且，我只是在正常走路，谁会想到你晚上不睡觉在门口站着？！”
原来是这样。普丽姆松了一口气。
“老天，你快把我吓死了！”
“那是你快吓死时挥出的拳头是吗？那平时会是什么样？你为什么不去当击球手呢？！”西里斯捏着鼻子抱怨，热乎乎的血还流个不停，糊在他下半张脸上。
“抱歉——嘶，这看起来很糟糕，你还好吗？”普丽姆上前拿开他的手，托着他的下巴让他仰头，这样方便她检查鼻子的状况。
西里斯的动作倒是很配合，但嘴上还在叫唤着：“不好，我很确定听到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而且我记不起我爷爷的名字了……普丽姆罗丝，我告诉你这很严重，这会致残的，我可以起诉你，你知道吗——”
“好吧，好吧！停！”普丽姆从口袋里拿出魔杖，站远了一些：“让我试试，什么来着？哦，是的——愈合如初。”
“啊——”
又是一声尖锐的哀嚎。西里斯低头摇晃着脑袋，身体都倾斜了。普丽姆赶紧扶着他来到路边，两人在路缘石上坐下。
“现在怎么样？”普丽姆问。
西里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好，又恢复了原先的高度，呼吸也通畅了，只是鼻血还没止住。
“差不多了……你下手可真狠。”西里斯哀怨地瞪着她。
普丽姆心虚地为自己辩解道：“再说一次，对不起，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还以为你是醉鬼□□犯，或者，某个来找事的食死徒……”
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不想让自己显得紧张兮兮的。本以为西里斯会对她夸张的行径挖苦一二，可他听到“食死徒”这个词后倒是收起了那副凶巴巴的表情。
“很高兴看到你四肢都还健在。”西里斯用衣角擦了擦脸上的血，把背包扔在一边，转头质问道：“现在，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嗯……这都要从詹姆的派对说起——”
第一句话都没说完，西里斯就打断她：“詹姆又因为什么事情开派对了？庆祝他找到了三年级丢的袜子吗？”
“卢平先生当级长了。”
“级长？莱姆斯当级长了！哈！以后的三年更精彩了。”
西里斯正乐呵着，却发现普丽姆没有笑，反倒是板着脸，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他立刻放下了翘起的嘴角，顿觉大事不妙，刚刚恢复的鼻子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撤。
“我做什么了吗？我又要道歉了？”
“你应该抱歉。”普丽姆咬牙切齿地数落起他的罪行：“两个月，整整两个月，我们从你那里得到的消息只有寄给詹姆的一封信和给我的一个没有任何说明的蠢盒子，你在做什么？思考人生吗？还是因为你不想面对我们之间的事情，然后干脆冷落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普丽姆咄咄逼人的气势把西里斯逼得举手投降，他好声好气地劝道：“好吧，罗茜，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鬼扯，但是——如果我说我们的羊皮纸和其他行李都被一只雷鸟卷走了，你会信吗？”
“什么？！”普丽姆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她听过最不着边际的梦话，并且时刻准备再揍他一拳。
西里斯赶紧解释：“是的，千真万确！那发生在我们在徒步穿过大峡谷的时候，那个畜牲把什么都叼走了，我和阿尔法德的魔杖也在里面，我们搜了二十多天才找到他的窝，差一点就被太阳烤死了。”
普丽姆半信半疑，但西里斯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扯谎。她这会儿才借着路灯微弱的暖光打量起西里斯：他的皮肤本来也就不白，现在更是黑得发亮，手臂和脸上还有晒伤的痕迹，嘴唇也褪了层皮。身上的衣服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抖一抖都能散落一地的黄土，整个人像是刚刚踏入现代社会，唯一有点风采的就是那双亮亮的灰眼睛了。
普丽姆展开皱紧的眉头，问道“那你们没事了？”
“你现在看见的是什么？我缺胳膊少腿了没？”西里斯的语气挺不客气，好像普丽姆问了个蠢问题。
普丽姆又问：“那在这之后呢！你还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情况？”
“我们丢了很多东西，那个地方也没有可以寄信的猫头鹰，而且我想我也快回来了，没必要写信……怎么？詹姆也生气了？”
“没有。”普丽姆面无表情地说：“只是，我们很担心你。”
西里斯盯着她沉默了几秒钟，懊恼地挠了挠头：“好吧，总之，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才不联系你的，还有那个盒子……当时没有太多时间，我们着急赶路，所以我只来得及寄给你这个——你没有戴它。”
西里斯发现她手腕上除了伤口什么也没有，又问：“你不喜欢吗？还是没打开？”
普丽姆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指了指身后的房子：“珍妮喜欢，所以我送给她了。而且，我认为她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
西里斯没说话，普丽姆以为他不高兴了。
“好吧。”他说，看上去有点郁闷，“给你了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
普丽姆想起那个手链，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她撞了下西里斯的肩膀，问：“手链上的保护魔法是你下的吗？”
西里斯瞥她一眼，摆起架子，得意地说：“告诉你吧，是某个印第安长老用魔法做的，整个手链本身就是一个护身咒语。珍妮戴着这个很安全，不会有巫师注意到她的。”
“谢谢你，西里斯，真的。”
普丽姆真诚的表情令西里斯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之后他们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了。
西里斯坐立难安，鞋尖一直拍打着地面，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闹出点什么动静。他有一堆问题想问普丽姆：你还没说完你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站在家门口？是刚刚回来吗？从哪里回来的？暑假过得怎么样？你的父母有没有继续为难你？还有，你是不是还在为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难过……
“你该回家了。”普丽姆突然说道。
“什么？”
普丽姆重复一遍：“很晚了，你该回家去了，西里斯。”
她正要坐起来，西里斯抓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她转过头，西里斯对上她的眼睛，严肃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好像她的脸是什么解谜游戏一般。
正当普丽姆感到不耐烦想甩开他的手时，西里斯忽然问：“罗茜……你，你在害怕吗？”
普丽姆愣了一瞬，她躲开西里斯的视线，又听他用疑惑的语气说：“我刚才就想说了，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只是有些累。”
“怪了。”
“又怎么了？”
西里斯耸耸肩：“我是说，往常有人问你这种问题，你一定会觉得他在看扁你，然后马上用尖酸刻薄的话攻击对方来证明你不是胆小鬼。”
“……”
普丽姆还是没有反应，这下西里斯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害怕了。”西里斯松开她的手腕，眼神在那些伤口上打转，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观察着普丽姆的侧脸，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太过咄咄逼人，连忙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食死徒发起攻击的时候，我和彼得就在对角巷。”
普丽姆慢悠悠地打断他的话，出神地望着街对面的一株矮树，梦呓一般地讲述了她今晚的遭遇。
“我差一点就被他们抓到了，当然，不是真正的食死徒，但也算是预备役了——我不确定他们是想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倒不至于，他们应该还没那个胆量。但是世界上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我想他们很乐意看我少一只眼睛，或者断条腿——腿，哦，对了，彼得的腿受伤了，他现在在圣芒戈治疗，估计要一周后才能回霍格沃茨。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一直在发抖……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们没逃出来会怎么样？”
普丽姆的双手不停地攥拳又松开，想通过这种方式放松自己的肌肉。
“我想你说对了，西里斯，我真的害怕了。”
“来调查的傲罗称赞我很勇敢，说我不仅保护了自己还救出了同伴。可我比谁都清楚，当时让我动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勇气和正义，去他的勇气……这都是因为恐惧。我太害怕了，所以我拼命地跑。西里斯，你知道吗？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没法思考的，一切都是求生本能，我当时只想着我不能被他们抓到，以至于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过丢下彼得，丢下他，我自己逃走……”
普丽姆低下了头，双手扶额撑着自己，“如果那样，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她的背弯曲着，湿透的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脊骨形状。西里斯想她一定是跑了很久才会出这么多汗。
“但你没有。罗茜，你救了他不是吗？也救了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西里斯说。
普丽姆揉了揉眼睛，坐直了些，摇着头说：“也许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当面对那些看低我的斯莱特林纯血时，我总是能反抗，他们叫我泥巴种时，这也不能伤害我，我以为我承受的住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可是当我知道他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时，我才发现我以前在学校里的斗殴连反击都算不上，与我今天看见的相比，那简直是小孩子的游戏。我是说，我究竟要学会多少厉害的咒语才能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她沮丧极了，西里斯从未见过她失去斗志的样子，这令他同样沮丧。他当然知道普丽姆要说的事会很糟糕，可他却没想过自己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安慰她。安慰人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只会实话实说。
“我猜，永远不够。”西里斯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攻破你，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只要你还是一个巫师，他们就不会停止伤害你，所以你要不停地跑，像今天一样，跑得越快越好。”
普丽姆思索片刻，露出一个苦闷的笑容：“这听起来令人精疲力尽。”
西里斯忽然沉下脸，试探性地问：“你的人生会轻松一些吗？如果，如果你选择回到麻瓜的世界。”
普丽姆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她没法回答，于是站了起来，向家门口走去。
“我今天跑了很久，太累了，我觉得我需要睡眠，不然没法思考任何问题。晚安，西里斯。”
可还没走几步，那个声音又叫住了她。
“罗茜。”
普丽姆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深夜的路灯下，西里斯那双平时看上去凌厉的灰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暗黄色。他迈出半步，起伏的胸膛预示着他有话要说……
“没什么。”
像歌曲放到一半被掐掉似的，西里斯忽然打住了话头，他背起包就走。当鞋底和地面相触第五下的时候，他打了个转又回来了，这次径直走到普丽姆面前。普丽姆发现自己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西里斯的手指在肩膀上的背包带上不安地动着，他左右瞧了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们之间，我是说——已经没事了，对吗？我和你，我们没事了？”
西里斯表现得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扒开他的嘴唇逼迫他问出这个问题，普丽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该气。
她其实也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态度。但是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西里斯，她想这应该就代表“没事”了。
“是的，没事了。我是说那太蠢了，我们应该忘掉。”
西里斯松了口气，明显不紧张了：“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恨我，然后再也不理我了。”
普丽姆瞪大眼睛，大笑一声，抬手将他推开：“你把你想得太重要了，布莱克，这世界没有你依旧美好如初。”
西里斯装模作样地捂住被推的胸口：“这就有点伤人了。”
笑过之后，普丽姆终于轻松了下来。西里斯自得地仰头，一边后退一边对她敬了个礼。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抱歉把你的鼻梁打断了。”
“打平了。”西里斯退到路灯下，转身走到街上。
普丽姆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会老实回家的对吗？”
西里斯摆摆手：“明天在火车站见，罗茜。”
答非所问……普丽姆不禁胡思乱想，两个月没见到大儿子的布莱克夫人此刻会是一种什么心情？这恐怕只有回家后西里斯才能知道了。
***
骑士公共汽车可以过夜，但这里没有开学要用的书本和行李，西里斯这样想着，终于在离家几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
当他垂头丧气地迈上家门口的第一个石梯时，黑漆大门“咔”一声闪开了一道缝隙，屋内的灯光射出，一双巨大的耳朵从门后出现——西里斯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讨厌任何“耳朵”，眼下的这副耳朵无疑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了。
克利切用牛蛙般沙哑刺耳的声音说：“少爷，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那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卖掉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充血的绿眼睛抖了抖。西里斯进了门，看都不看脚下一眼：“别担心，克利切，换一个工作环境或许对你的皮肤有好处，它们快拖在地上了。”
西里斯直奔楼上，丝毫不在意身后克利切怨毒的目光。但他还没走到二楼，脑袋上放传来的一个声音让他停了下来。
“你介意告诉我你这么晚回来的原因吗？西里斯。”
西里斯抬头，看见他的母亲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晨衣，手里端着一个小银盘，正站在二楼的走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为什么今晚这么多人都不睡觉？西里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晚上好，母亲，出来看星星吗？”
沃尔布加逼问：“回答我的问题，西里斯。”
西里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想阿尔法德已经在信里说明白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西里斯往上走了几步，墙上的老式气灯跟着他的脚步亮了起来，沃尔布加看见暴露在灯光下的儿子，嘴唇颤抖。
“你穿的，穿的是什么？”
西里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是脏兮兮的短袖和嬉皮士风格的裤子。他在美国可没有什么选择，这已经是较为得体的打扮了，不过沃尔布加可不会在乎故事的情境。
“你怎么敢在祖宅穿麻瓜的衣服！脱下来！脱下来！”
她几乎是尖叫出这句话，连墙上的几副肖像都忍不住捂耳朵了。
西里斯不耐烦道：“至少让我回房间脱吧？你不会想看你快成年的儿子赤身裸体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的。”
沃尔布加几乎要崩溃了，她气急败坏地掏出魔杖，对西里斯甩出一连串咒语，眨眼间将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精致古典的巫师袍，顺便还给他理了个发。
西里斯只觉得头疼：“这是晚上，你要变的话给我变成睡衣不行吗？”
“你，跟我上来。”沃尔布加收起魔杖，命令道。
“很晚了，我能不能去睡觉？”
“再多说一句，西里斯，你明天就不要想去霍格沃茨。”
西里斯表情阴冷地跟上了沃尔布加，抬手把巫师袍最上面的几个纽扣扯掉。
俩人一路来到主卧，西里斯忽然闻到一股药水味，而随着房门被打开后，这味道变得更加浓烈了。
壁炉前的小沙发上坐着雷古勒斯，西里斯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二人诧异地对视几秒，都很奇怪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沃尔布加端着小银盘径直走向卧室内的那张大床，借着水晶灯发出微弱的光亮，西里斯隐约能看清他父亲那枯白的脸。
“奥莱恩，我拿来了药。”
沃尔布加坐在床边，将奥莱恩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那小瓶药水。
西里斯走到雷古勒斯旁边，怔怔地望着他的父亲，问道：“他为什么回来了？”
雷古勒斯小声说：“上星期，妈妈在乡下的庄园找到了他。他和一个女巫住在一起，是那个女巫写信告诉我们他病情严重了，所以妈妈把他接了回来。”
“有多严重？”西里斯又问。
“并不乐观，但是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圣芒戈医院的医师来看过了，说他需要静养。西里斯，他不能受刺激。”
最后一句像故意提醒自己似的，引得西里斯斜了雷古勒斯一眼。
不知怎的，此刻西里斯内心的疑惑要大过他的担忧。
奥莱恩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们一家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对于巫师来说，很少有能杀死他们的绝症，更不用说布莱克家财力雄厚，有途径接触到最新的医疗技术和最有效的药物，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把奥莱恩的病养好了，但事实却是相反。
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治疗方案，就算给他喝几十金加隆一毫升的药水也不能让生命力流逝的速度慢下来。沃尔布加为此痛哭流涕许多次，而奥莱恩对他的疾病从不关心。所以西里斯猜测，他父亲大概是有自毁倾向。
这时奥莱恩终于喝完了药，沃尔布加让他躺回床上，握住他的手说：“西里斯回来了。”
西里斯走了过来，视线越过床柱之后，父亲脸上石膏般的病白更加清晰。奥莱恩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眼睛半睁着，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我的儿子，欢迎回家。”奥莱恩虚弱地喘息着，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欢迎他的喜悦。
“也欢迎你回家，父亲。”西里斯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讥讽。
沃尔布加回头瞪了他一眼，奥莱恩却笑了，“可惜不能和你多聊几句，西里斯，我想你很快就要回学校了。”
“是的，天亮就走。”
“你这个暑假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
“恐怕这一点也是遗传吧，父亲。”
“够了。”沃尔布加对西里斯说：“回你的房间去，不要打你父亲休息。还有，雷古勒斯，亲爱的，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沃尔布加赶走了儿子们，此时奥莱恩剧烈地咳嗽起来，沃尔布加用手帕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还念叨着：“没事的，奥莱恩，你会好起来的，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永远……”
西里斯将沃尔布加脸上那近乎偏执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拉着雷古勒斯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充满药味的房间，一出门就将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雷古勒斯为西里斯拾起衣服，在他回房间前将他拦下：“你看见了吗？他很不好，你对他，对他们都应该多些耐心。”
“为什么这个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西里斯都快抓狂了，他将雷古勒斯扒拉开，正想关上门，发现对方穿着的还是常服。
西里斯想到对角巷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问雷古勒斯：“你晚上出去了？”
雷古勒斯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西里斯想了想，忽而讥笑道：“也是，他们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软蛋干什么？”
“什么？！”
“晚安，弟弟。”
西里斯把门摔上，留下雷古勒斯面对禁闭的房门，不知所以。
第二天一早，沃尔布加送儿子们出门，雷古勒斯想让她一起去火车站，但沃尔布加满脑子都是病着的丈夫，不愿离开宅子一步，可她还没忘记发表开学前的长篇大论。西里斯哈欠连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了，克利切会送你们去火车站，不要迟到了。”沃尔布加拥抱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问：“你会来看我的魁地奇比赛吗？妈妈，学校允许家长来参观。”
沃尔布加说：“或许吧，亲爱的，等你父亲身体好些了，我们一起去……你知道的，我现在必须照顾他，他离不开我。”
雷古勒斯略显失望地点点头，提起自己的小箱子走下石阶，西里斯却站在在门口没有动作，表情复杂地打量着沃尔布加。
“你又要发表什么意见？西里斯。”沃尔布加瞪了他一眼。
西里斯往楼上看了看，叹气道：“你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是吧？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在你身边。”
沃尔布加瞳孔震动，紧绷的脸皮都快裂开。
“这太变态了，老妈。”西里斯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西里斯背向自己的这一刻，沃尔布加才发现西里斯与他父亲有着一模一样的背影。无数次，这个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只能记住奥莱恩的背影。而当她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相同的画面却以另一种形式重现在她眼前，给她迎头一击。
沃尔布加退回屋内，紧紧关上了大门。她此刻只想着楼上的卧室，只要他还在这个宅子里，她的生活就是完美的。是的，她是这样认为的。
眼前的人捂住脸，身体痛苦地弯曲起来，发出阵阵呜咽。
“啊——我的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怎么？！”
“梅林的胡子……救命……”他嘟嘟囔囔，嘴里像含了东西，话都说不成个。“你，你——太好了，我现在能看到星星了。”
普丽姆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大叫：“为什么？！你大半夜的在我家门口晃悠什么呢！”
“我不是晃悠！我才回到英国——啊，梅林，我觉得我要流血致死了……”他的身板挺直了一些，似乎想直视普丽姆，但双腿还站不稳，整个人歪七扭八的。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渗出，眼睛和眉毛都皱在一起，看起来快昏死了。
“所以说，你回到英国，然后就打算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吓我一跳是不是？”
“才不是！”他恶狠狠地抬起头，“我听说了对角巷的事情，打算回格里莫广场前来你家查看一下你的状况——而且，我只是在正常走路，谁会想到你晚上不睡觉在门口站着？！”
原来是这样。普丽姆松了一口气。
“老天，你快把我吓死了！”
“那是你快吓死时挥出的拳头是吗？那平时会是什么样？你为什么不去当击球手呢？！”西里斯捏着鼻子抱怨，热乎乎的血还流个不停，糊在他下半张脸上。
“抱歉——嘶，这看起来很糟糕，你还好吗？”普丽姆上前拿开他的手，托着他的下巴让他仰头，这样方便她检查鼻子的状况。
西里斯的动作倒是很配合，但嘴上还在叫唤着：“不好，我很确定听到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而且我记不起我爷爷的名字了……普丽姆罗丝，我告诉你这很严重，这会致残的，我可以起诉你，你知道吗——”
“好吧，好吧！停！”普丽姆从口袋里拿出魔杖，站远了一些：“让我试试，什么来着？哦，是的——愈合如初。”
“啊——”
又是一声尖锐的哀嚎。西里斯低头摇晃着脑袋，身体都倾斜了。普丽姆赶紧扶着他来到路边，两人在路缘石上坐下。
“现在怎么样？”普丽姆问。
西里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好，又恢复了原先的高度，呼吸也通畅了，只是鼻血还没止住。
“差不多了……你下手可真狠。”西里斯哀怨地瞪着她。
普丽姆心虚地为自己辩解道：“再说一次，对不起，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还以为你是醉鬼□□犯，或者，某个来找事的食死徒……”
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不想让自己显得紧张兮兮的。本以为西里斯会对她夸张的行径挖苦一二，可他听到“食死徒”这个词后倒是收起了那副凶巴巴的表情。
“很高兴看到你四肢都还健在。”西里斯用衣角擦了擦脸上的血，把背包扔在一边，转头质问道：“现在，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嗯……这都要从詹姆的派对说起——”
第一句话都没说完，西里斯就打断她：“詹姆又因为什么事情开派对了？庆祝他找到了三年级丢的袜子吗？”
“卢平先生当级长了。”
“级长？莱姆斯当级长了！哈！以后的三年更精彩了。”
西里斯正乐呵着，却发现普丽姆没有笑，反倒是板着脸，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他立刻放下了翘起的嘴角，顿觉大事不妙，刚刚恢复的鼻子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撤。
“我做什么了吗？我又要道歉了？”
“你应该抱歉。”普丽姆咬牙切齿地数落起他的罪行：“两个月，整整两个月，我们从你那里得到的消息只有寄给詹姆的一封信和给我的一个没有任何说明的蠢盒子，你在做什么？思考人生吗？还是因为你不想面对我们之间的事情，然后干脆冷落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普丽姆咄咄逼人的气势把西里斯逼得举手投降，他好声好气地劝道：“好吧，罗茜，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鬼扯，但是——如果我说我们的羊皮纸和其他行李都被一只雷鸟卷走了，你会信吗？”
“什么？！”普丽姆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她听过最不着边际的梦话，并且时刻准备再揍他一拳。
西里斯赶紧解释：“是的，千真万确！那发生在我们在徒步穿过大峡谷的时候，那个畜牲把什么都叼走了，我和阿尔法德的魔杖也在里面，我们搜了二十多天才找到他的窝，差一点就被太阳烤死了。”
普丽姆半信半疑，但西里斯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扯谎。她这会儿才借着路灯微弱的暖光打量起西里斯：他的皮肤本来也就不白，现在更是黑得发亮，手臂和脸上还有晒伤的痕迹，嘴唇也褪了层皮。身上的衣服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抖一抖都能散落一地的黄土，整个人像是刚刚踏入现代社会，唯一有点风采的就是那双亮亮的灰眼睛了。
普丽姆展开皱紧的眉头，问道“那你们没事了？”
“你现在看见的是什么？我缺胳膊少腿了没？”西里斯的语气挺不客气，好像普丽姆问了个蠢问题。
普丽姆又问：“那在这之后呢！你还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情况？”
“我们丢了很多东西，那个地方也没有可以寄信的猫头鹰，而且我想我也快回来了，没必要写信……怎么？詹姆也生气了？”
“没有。”普丽姆面无表情地说：“只是，我们很担心你。”
西里斯盯着她沉默了几秒钟，懊恼地挠了挠头：“好吧，总之，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才不联系你的，还有那个盒子……当时没有太多时间，我们着急赶路，所以我只来得及寄给你这个——你没有戴它。”
西里斯发现她手腕上除了伤口什么也没有，又问：“你不喜欢吗？还是没打开？”
普丽姆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指了指身后的房子：“珍妮喜欢，所以我送给她了。而且，我认为她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
西里斯没说话，普丽姆以为他不高兴了。
“好吧。”他说，看上去有点郁闷，“给你了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
普丽姆想起那个手链，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她撞了下西里斯的肩膀，问：“手链上的保护魔法是你下的吗？”
西里斯瞥她一眼，摆起架子，得意地说：“告诉你吧，是某个印第安长老用魔法做的，整个手链本身就是一个护身咒语。珍妮戴着这个很安全，不会有巫师注意到她的。”
“谢谢你，西里斯，真的。”
普丽姆真诚的表情令西里斯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之后他们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了。
西里斯坐立难安，鞋尖一直拍打着地面，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闹出点什么动静。他有一堆问题想问普丽姆：你还没说完你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站在家门口？是刚刚回来吗？从哪里回来的？暑假过得怎么样？你的父母有没有继续为难你？还有，你是不是还在为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难过……
“你该回家了。”普丽姆突然说道。
“什么？”
普丽姆重复一遍：“很晚了，你该回家去了，西里斯。”
她正要坐起来，西里斯抓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她转过头，西里斯对上她的眼睛，严肃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好像她的脸是什么解谜游戏一般。
正当普丽姆感到不耐烦想甩开他的手时，西里斯忽然问：“罗茜……你，你在害怕吗？”
普丽姆愣了一瞬，她躲开西里斯的视线，又听他用疑惑的语气说：“我刚才就想说了，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只是有些累。”
“怪了。”
“又怎么了？”
西里斯耸耸肩：“我是说，往常有人问你这种问题，你一定会觉得他在看扁你，然后马上用尖酸刻薄的话攻击对方来证明你不是胆小鬼。”
“……”
普丽姆还是没有反应，这下西里斯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害怕了。”西里斯松开她的手腕，眼神在那些伤口上打转，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观察着普丽姆的侧脸，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太过咄咄逼人，连忙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食死徒发起攻击的时候，我和彼得就在对角巷。”
普丽姆慢悠悠地打断他的话，出神地望着街对面的一株矮树，梦呓一般地讲述了她今晚的遭遇。
“我差一点就被他们抓到了，当然，不是真正的食死徒，但也算是预备役了——我不确定他们是想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倒不至于，他们应该还没那个胆量。但是世界上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我想他们很乐意看我少一只眼睛，或者断条腿——腿，哦，对了，彼得的腿受伤了，他现在在圣芒戈治疗，估计要一周后才能回霍格沃茨。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一直在发抖……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们没逃出来会怎么样？”
普丽姆的双手不停地攥拳又松开，想通过这种方式放松自己的肌肉。
“我想你说对了，西里斯，我真的害怕了。”
“来调查的傲罗称赞我很勇敢，说我不仅保护了自己还救出了同伴。可我比谁都清楚，当时让我动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勇气和正义，去他的勇气……这都是因为恐惧。我太害怕了，所以我拼命地跑。西里斯，你知道吗？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没法思考的，一切都是求生本能，我当时只想着我不能被他们抓到，以至于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过丢下彼得，丢下他，我自己逃走……”
普丽姆低下了头，双手扶额撑着自己，“如果那样，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她的背弯曲着，湿透的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脊骨形状。西里斯想她一定是跑了很久才会出这么多汗。
“但你没有。罗茜，你救了他不是吗？也救了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西里斯说。
普丽姆揉了揉眼睛，坐直了些，摇着头说：“也许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当面对那些看低我的斯莱特林纯血时，我总是能反抗，他们叫我泥巴种时，这也不能伤害我，我以为我承受的住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可是当我知道他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时，我才发现我以前在学校里的斗殴连反击都算不上，与我今天看见的相比，那简直是小孩子的游戏。我是说，我究竟要学会多少厉害的咒语才能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她沮丧极了，西里斯从未见过她失去斗志的样子，这令他同样沮丧。他当然知道普丽姆要说的事会很糟糕，可他却没想过自己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安慰她。安慰人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只会实话实说。
“我猜，永远不够。”西里斯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攻破你，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只要你还是一个巫师，他们就不会停止伤害你，所以你要不停地跑，像今天一样，跑得越快越好。”
普丽姆思索片刻，露出一个苦闷的笑容：“这听起来令人精疲力尽。”
西里斯忽然沉下脸，试探性地问：“你的人生会轻松一些吗？如果，如果你选择回到麻瓜的世界。”
普丽姆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她没法回答，于是站了起来，向家门口走去。
“我今天跑了很久，太累了，我觉得我需要睡眠，不然没法思考任何问题。晚安，西里斯。”
可还没走几步，那个声音又叫住了她。
“罗茜。”
普丽姆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深夜的路灯下，西里斯那双平时看上去凌厉的灰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暗黄色。他迈出半步，起伏的胸膛预示着他有话要说……
“没什么。”
像歌曲放到一半被掐掉似的，西里斯忽然打住了话头，他背起包就走。当鞋底和地面相触第五下的时候，他打了个转又回来了，这次径直走到普丽姆面前。普丽姆发现自己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西里斯的手指在肩膀上的背包带上不安地动着，他左右瞧了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们之间，我是说——已经没事了，对吗？我和你，我们没事了？”
西里斯表现得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扒开他的嘴唇逼迫他问出这个问题，普丽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该气。
她其实也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态度。但是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西里斯，她想这应该就代表“没事”了。
“是的，没事了。我是说那太蠢了，我们应该忘掉。”
西里斯松了口气，明显不紧张了：“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恨我，然后再也不理我了。”
普丽姆瞪大眼睛，大笑一声，抬手将他推开：“你把你想得太重要了，布莱克，这世界没有你依旧美好如初。”
西里斯装模作样地捂住被推的胸口：“这就有点伤人了。”
笑过之后，普丽姆终于轻松了下来。西里斯自得地仰头，一边后退一边对她敬了个礼。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抱歉把你的鼻梁打断了。”
“打平了。”西里斯退到路灯下，转身走到街上。
普丽姆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会老实回家的对吗？”
西里斯摆摆手：“明天在火车站见，罗茜。”
答非所问……普丽姆不禁胡思乱想，两个月没见到大儿子的布莱克夫人此刻会是一种什么心情？这恐怕只有回家后西里斯才能知道了。
***
骑士公共汽车可以过夜，但这里没有开学要用的书本和行李，西里斯这样想着，终于在离家几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
当他垂头丧气地迈上家门口的第一个石梯时，黑漆大门“咔”一声闪开了一道缝隙，屋内的灯光射出，一双巨大的耳朵从门后出现——西里斯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讨厌任何“耳朵”，眼下的这副耳朵无疑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了。
克利切用牛蛙般沙哑刺耳的声音说：“少爷，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那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卖掉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充血的绿眼睛抖了抖。西里斯进了门，看都不看脚下一眼：“别担心，克利切，换一个工作环境或许对你的皮肤有好处，它们快拖在地上了。”
西里斯直奔楼上，丝毫不在意身后克利切怨毒的目光。但他还没走到二楼，脑袋上放传来的一个声音让他停了下来。
“你介意告诉我你这么晚回来的原因吗？西里斯。”
西里斯抬头，看见他的母亲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晨衣，手里端着一个小银盘，正站在二楼的走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为什么今晚这么多人都不睡觉？西里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晚上好，母亲，出来看星星吗？”
沃尔布加逼问：“回答我的问题，西里斯。”
西里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想阿尔法德已经在信里说明白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西里斯往上走了几步，墙上的老式气灯跟着他的脚步亮了起来，沃尔布加看见暴露在灯光下的儿子，嘴唇颤抖。
“你穿的，穿的是什么？”
西里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是脏兮兮的短袖和嬉皮士风格的裤子。他在美国可没有什么选择，这已经是较为得体的打扮了，不过沃尔布加可不会在乎故事的情境。
“你怎么敢在祖宅穿麻瓜的衣服！脱下来！脱下来！”
她几乎是尖叫出这句话，连墙上的几副肖像都忍不住捂耳朵了。
西里斯不耐烦道：“至少让我回房间脱吧？你不会想看你快成年的儿子赤身裸体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的。”
沃尔布加几乎要崩溃了，她气急败坏地掏出魔杖，对西里斯甩出一连串咒语，眨眼间将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精致古典的巫师袍，顺便还给他理了个发。
西里斯只觉得头疼：“这是晚上，你要变的话给我变成睡衣不行吗？”
“你，跟我上来。”沃尔布加收起魔杖，命令道。
“很晚了，我能不能去睡觉？”
“再多说一句，西里斯，你明天就不要想去霍格沃茨。”
西里斯表情阴冷地跟上了沃尔布加，抬手把巫师袍最上面的几个纽扣扯掉。
俩人一路来到主卧，西里斯忽然闻到一股药水味，而随着房门被打开后，这味道变得更加浓烈了。
壁炉前的小沙发上坐着雷古勒斯，西里斯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二人诧异地对视几秒，都很奇怪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沃尔布加端着小银盘径直走向卧室内的那张大床，借着水晶灯发出微弱的光亮，西里斯隐约能看清他父亲那枯白的脸。
“奥莱恩，我拿来了药。”
沃尔布加坐在床边，将奥莱恩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那小瓶药水。
西里斯走到雷古勒斯旁边，怔怔地望着他的父亲，问道：“他为什么回来了？”
雷古勒斯小声说：“上星期，妈妈在乡下的庄园找到了他。他和一个女巫住在一起，是那个女巫写信告诉我们他病情严重了，所以妈妈把他接了回来。”
“有多严重？”西里斯又问。
“并不乐观，但是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圣芒戈医院的医师来看过了，说他需要静养。西里斯，他不能受刺激。”
最后一句像故意提醒自己似的，引得西里斯斜了雷古勒斯一眼。
不知怎的，此刻西里斯内心的疑惑要大过他的担忧。
奥莱恩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们一家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对于巫师来说，很少有能杀死他们的绝症，更不用说布莱克家财力雄厚，有途径接触到最新的医疗技术和最有效的药物，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把奥莱恩的病养好了，但事实却是相反。
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治疗方案，就算给他喝几十金加隆一毫升的药水也不能让生命力流逝的速度慢下来。沃尔布加为此痛哭流涕许多次，而奥莱恩对他的疾病从不关心。所以西里斯猜测，他父亲大概是有自毁倾向。
这时奥莱恩终于喝完了药，沃尔布加让他躺回床上，握住他的手说：“西里斯回来了。”
西里斯走了过来，视线越过床柱之后，父亲脸上石膏般的病白更加清晰。奥莱恩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眼睛半睁着，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我的儿子，欢迎回家。”奥莱恩虚弱地喘息着，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欢迎他的喜悦。
“也欢迎你回家，父亲。”西里斯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讥讽。
沃尔布加回头瞪了他一眼，奥莱恩却笑了，“可惜不能和你多聊几句，西里斯，我想你很快就要回学校了。”
“是的，天亮就走。”
“你这个暑假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
“恐怕这一点也是遗传吧，父亲。”
“够了。”沃尔布加对西里斯说：“回你的房间去，不要打你父亲休息。还有，雷古勒斯，亲爱的，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沃尔布加赶走了儿子们，此时奥莱恩剧烈地咳嗽起来，沃尔布加用手帕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还念叨着：“没事的，奥莱恩，你会好起来的，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永远……”
西里斯将沃尔布加脸上那近乎偏执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拉着雷古勒斯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充满药味的房间，一出门就将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雷古勒斯为西里斯拾起衣服，在他回房间前将他拦下：“你看见了吗？他很不好，你对他，对他们都应该多些耐心。”
“为什么这个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西里斯都快抓狂了，他将雷古勒斯扒拉开，正想关上门，发现对方穿着的还是常服。
西里斯想到对角巷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问雷古勒斯：“你晚上出去了？”
雷古勒斯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西里斯想了想，忽而讥笑道：“也是，他们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软蛋干什么？”
“什么？！”
“晚安，弟弟。”
西里斯把门摔上，留下雷古勒斯面对禁闭的房门，不知所以。
第二天一早，沃尔布加送儿子们出门，雷古勒斯想让她一起去火车站，但沃尔布加满脑子都是病着的丈夫，不愿离开宅子一步，可她还没忘记发表开学前的长篇大论。西里斯哈欠连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了，克利切会送你们去火车站，不要迟到了。”沃尔布加拥抱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问：“你会来看我的魁地奇比赛吗？妈妈，学校允许家长来参观。”
沃尔布加说：“或许吧，亲爱的，等你父亲身体好些了，我们一起去……你知道的，我现在必须照顾他，他离不开我。”
雷古勒斯略显失望地点点头，提起自己的小箱子走下石阶，西里斯却站在在门口没有动作，表情复杂地打量着沃尔布加。
“你又要发表什么意见？西里斯。”沃尔布加瞪了他一眼。
西里斯往楼上看了看，叹气道：“你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是吧？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在你身边。”
沃尔布加瞳孔震动，紧绷的脸皮都快裂开。
“这太变态了，老妈。”西里斯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西里斯背向自己的这一刻，沃尔布加才发现西里斯与他父亲有着一模一样的背影。无数次，这个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只能记住奥莱恩的背影。而当她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相同的画面却以另一种形式重现在她眼前，给她迎头一击。
沃尔布加退回屋内，紧紧关上了大门。她此刻只想着楼上的卧室，只要他还在这个宅子里，她的生活就是完美的。是的，她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