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整个风魔城内外双城中,目之所及无不是鲜艳明丽,红似烈火。就连天气也仿佛知道今天是做不的假的好日子,所以格外的明媚。连一丝云也没有。

    这遍地的鲜花着锦中,打扮的清雅出尘如同仙子的倪佳信步游走,她走来走去,仿佛有许多焦心的事情,全无丝毫待嫁新娘的娴静端方。

    一袭主色为白,辅以薄紫的嫁衣,倪佳从来不曾穿着的如此的素雅清爽。她美貌中透出的不再是妖娆,而是纯洁的让人心疼。

    海澈并不在这里,她没能夺回所爱,那么她此刻的嫁衣是为了何人而穿?她这般忙碌焦虑,又所为何来?

    今天的她,理所应当是绝对的主角,可是整个彼加尼魔鬼域却无一人到贺。

    这是一间与屋子本来的主人同样骄傲的房间,并没有因为它主人现在的落拓而显出一丝一毫的平凡。

    慕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二哥,换上吧,已经等很久了。”一边偷眼看向窗外。

    窗外看似并无异常,可正是因为这平静才更显得诡谲。

    他语气里的哀恳意味十足,捧在手里却是大红的喜袍。

    一边抖落因为慕凯的暴怒推开而沾上的灰尘,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慕凯:“二哥。”

    慕凯一身素衣,坐在椅子上,仍是惯常的那副倨傲,一边用左手抚着右手腕上给金钢锁链勒出的伤痕,冷冷的再度别过头去。

    他心中暗想:“开什么玩笑,我也是你的血亲,倪佳你发神经也得有个限度!”

    慕秋莫可奈何的左右看看,把喜袍放到了案头,再次哀求道:“二哥,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就低一次头,且过了这一关再说。等日后,日后……”

    他嚅嚅了两次都没能接着说下去,只因为慕凯瞪着他的眼睛红的吓人。

    慕秋也急了,脱口而出:“别再和义父赌气了!二哥,你明知道他有多为难的!”

    慕凯本来打定了主意是半句话也不和慕秋来废的,现在听见提起义父索格,他猛得回转头来,喝道:“他凭什么逼迫我娶倪佳!他虽然是我的义父,可是他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更无权迫我成亲!”

    他低吼着,心痛到了极点:义父,美其名曰是义父,实际上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慕秋吓了一跳,但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陪着笑道:“二哥,他终究是咱们的义父……二哥,吉时到了,新娘子已经等得很久了。我知道你心仪的是大小姐,可是,如果此间违抗了义父与倪佳两人,二哥,你可真就没有命再见大小姐了!好死总强不过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说着,他眼里竟滚下泪来。

    堂堂海因斯坦,竟然叫彼加尼魔鬼域的那个女子给逼到这种地步!那个名叫倪佳的女子,好狠!连义父都避其锋芒,只能与她合作。可是,二哥,真的很可怜……

    他这样想着,再不顾慕凯的反对,开始着手为慕凯换衣。

    慕凯愤而起身,却因为“蓝眼泪”的药力无力坐倒,只能任慕秋上下其手,为他快速的整好衣衫。

    慕秋半强迫着为慕凯换过了喜服,看慕凯虽然不情不愿,容颜亦带着憔悴,却因为一身大红而更显得丰神俊秀,玉树临风,气质张扬高华。没来由的他想起当年在风魔城中成亲的慕羽和珍珠两人,那时的三哥也是有些的憔悴,却不掩其欣喜的表情。但二哥的脸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再想起慕羽夫妻之后的经历,他心中一寒:“二哥,真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慕凯只是白了他一眼。

    当彼加尼魔鬼域的随从们拥着慕凯走出他自己的房间时,慕凯突然向远远跟在后面的慕秋问道:“小秋,你的匕首呢?婚宴上掉出来可不好。”

    他问了这一句莫明奇妙的话,本能反射的,慕秋答道:“在靴筒里藏的好好的,怎么会掉出来。”

    他毫不察觉慕凯的言外之意,甚至弯身检察了一下自己身上配饰放的是否妥当。

    慕凯眼角的余光扫到他重新固定住左边靴筒中暗藏的短匕,心里的主意打得更紧。他不可能也不会接受倪佳,所以,如果不能幸免,便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海澈,如果我选了后面这一条路,别让大小姐怨恨我。

    整个风魔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人们沸沸扬扬议论着一桩天大的喜事。

    耳里听着鼓乐齐鸣,倪佳好不得意:很好,得不到海澈,便是慕凯也好!倪明!你一定会出现的!

    她在心里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

    婚礼进行的异常的顺利,没有索格与倪佳之前预想的反抗。不知道是不是慕秋最后说那句话的缘故,似乎慕凯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只是他们都不是慕凯,所以并不能完全猜到他的心思。只有慕秋隐约觉得不妥,却怎么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只能看着婚礼波澜不起的进行着。

    新郎倌一身大红的喜袍,新娘子却是一身的纯净的民族服饰,看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索格坐在高位上,看那一对不伦不类的新人,全没半点喜色的一对新人。知道倪佳所着,是彼域那边她自己带来的滨族服饰。这个女孩子,终究是执着于她自己母族的血统。而阿凯,其实也并不差她多少。

    这两个人,若是真的就这样礼成,也就罢了。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这样的不安?

    倪昊嫁姐,竟然整个彼域都毫无动作,只有倪佳一个人孤身前来?

    这位彼加尼魔鬼域的二小姐,主政执政,怎么可能没人来观视为贺?竟由着她自己把自己嫁了?

    这不正常。

    可是……

    这女人一向霸道,她或者另有所图,可是……

    软肋被握在别人手里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拒绝?

    一开始就存了私心的自己,没资格也没条件拒绝倪佳提出的那些个诱惑。

    自己老了,还想多活上几年,自己老了,还想看到到慕凯得成所愿,自己老了,还不想那么快拱手相让,唯一可以做的,只余妥协。

    我终究不能置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生灵于无视,因为我为这一切付出了太多,无法轻易舍弃。

    风魔城内城,宴客大厅之上,彩灯高悬,礼炮齐鸣。

    慕凯向索格连叩了三个响头。

    他跪在索格的面前,每一个头都叩得当当做响。

    礼成之后,他会以入贅的形式给倪佳带回彼加尼魔鬼域,如此说来所谓大婚,好像嫁的不是倪佳,而是慕凯。所以,对海因斯坦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

    索格在他叩完了三个头后,伸手欲扶,却终究还是示意身旁观礼的慕秋上前去搀起慕凯。

    他是舍不得的,舍不得让这个自己爱如拱珍的义子成为质子,但是,再舍不得也终得送他上路。

    自己已经老了,余下的是倪佳的事情。

    慕秋走到慕凯身旁,弯身来扶他:“二哥……”

    就在他俯低了身的那一瞬间,慕凯以极快的速度自慕秋的左边靴筒内抽出那把短匕,反腕向自己的心口疾刺!

    “二哥!”

    慕秋虽然就在他身侧,却给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除了本能的惊呼之外,竟忘记要去阻止。

    “阿凯!”

    索格从座上跃起,一阵揪心的疼痛使他又坐了回去,那痛楚像是要失去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倪佳哪里容得慕凯求死!

    倪佳的水流星击中了慕凯执刀的手背。

    慕凯的手一抖,来势一缓,偏了准头。

    饶是如此,匕首也直没入柄!

    “二哥!”

    慕秋一把将他软倒的身体抱住。

    那把匕首略略偏移心脏,却仍然十分的凶险。

    倪佳眉心一皱,突然想起十年前倪明刺向海澈的那把短刀。

    她冷笑一声:“真不愧是孪生子,受伤的部位竟然都一模一样。”

    慕凯的意识并未完全消失,听见她低低的声音,道:“谁也不会屈服于你!”

    人便昏了过去。

    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血溅华堂,竟成了一幕天大的闹剧。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地下高原的海澈在昏睡中突然惊醒,猛捂住了胸口旧创,发出声隐忍的低吟,神情痛苦莫明。

    守在他身边不敢稍离的宁珑连忙靠上前来:“大哥?”

    海澈喃喃道:“痛……”又昏睡过去。

    慕凯静静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胸口伤处的血仍然不断涌出,染红了他本就鲜艳的吉服。

    索格犹豫再三,终于握住了匕首的把柄,用力拔出!

    血便在那一刹那溅了索格一头一脸!

    伤到心脏了么?

    索格不顾自己沾到的血色,连忙拿过随从递上的温毛巾捂住慕凯的伤口,小心的解开他衣襟,露出伤处。顿时松了口气。

    一边自随从手里不断的取了药与绷带为慕凯裹伤,一边强抑住涌上心头的难过。

    四个义子,他最痛爱的便是慕凯。

    慕凯是他二十九年前亲手从飞奔的马蹄下救下来的,那时小小的阿凯不过是个婴孩儿。

    他亲自抚育着慕凯,更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所以相比之下对他的要求也就更加严苛,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爱这个孩子,相反,他爱惜他如同自己的眼睛。尤其是慕凯几次受伤,索格都感同身受,更别提此次他挺刀自刺的那一刹那,索格更感到刀是捅在了自己的心上。

    慕秋默默的走到了房门之外,内心充满了自责。

    正因为自己一时的疏乎,才几乎害了二哥的性命。如果,二哥真有什么不测,自己不就成了谋杀二哥的凶手?

    他咬着下唇徘徊在门口。义父进去为二哥拔刀裹伤已经很久了,到现在也没见人出来,二哥他可安好?

    正在他愁肠百结的当口,倪佳闲闲的踱了过来,眉眼间妖娆如初:“慕凯怎么样?”

    慕秋难过的忘记了眼前这才是罪魁祸首,只是咬唇:“我不知道”。

    他右拳紧握,手掌间破了皮都不自知。

    倪佳看他指掌间落下血滴,冷冷一笑。

    旁人关心慕凯的生命,她却全不在意,是的,她逼慕凯与自己成亲,只是为了放出消息引诱倪明前来,现在慕凯反而自己把事情闹得更大,她相信以倪明对于慕凯的重视程度,现在一定正拼了命的赶来。

    对于她来说,现在慕凯的性命已经不打紧了,她唯一要做的便是以逸待劳的静侯倪明的出现。

    慕秋继续守在慕凯的房门外,等待着。

    只要是二哥有丝毫的差错,他便立刻自裁以殉。

    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切实的感受到三哥当年的心情了。

    当年大哥惨死在游域,泰半是受三哥慕羽所累,所以众人待慕羽之后种种,比之慕言之死更压得他无法喘息,无地立足。

    想一想三哥当年所承受的伤害与责难,以及连自己也刻意回避他,慕秋便后悔万分。

    他想起慕羽两次“死去”,想起慕凯说的:“老三他总算是求仁得仁,解脱了去。”

    他无力的抱头,蹲下身去:“二哥,别死……。”

    他一直以为二哥慕凯眼高于顶,自他记事起便只见慕凯对慕羽恶言恶行,可是慕羽的那两次“死亡”,却让慕秋渐渐的明白二哥慕凯才是最心痛慕羽的那一个人。

    如此善良而逞强的那个人,不应该是这种结果。二哥,所以,我求你,活下来,大小姐还要你陪她走下去。

    索格守在慕凯的枕边,紧张的不住的探他的脉搏。

    索格并不知道慕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只是觉得这孩子十分的亲切讨自己的喜欢。

    慕凯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一心求死不愿被当成人偶受辱,所以拼尽了全力,那一刀刺得又狠又准。

    虽然给水流星击中,也不过是略偏一偏,力道丝毫不减,因此也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索格看他一丝两气的模样,心下惊惶不定,他连声唤着慕凯的名字,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来弥补这孩子身上一点点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守在慕凯的枕畔,他心乱如麻。

    他是老了,但是竟然叫人骑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是小姑娘一个,怎么竟然会弄成这样田地?难道医治血凝的诱惑还能大过慕凯的性命了么?不靠倪佳,慕凯手里就握着浴水之泉。不靠倪佳自己一样能寻得慕凯的亲生父母,了那孩子的心愿。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生生将他逼上了绝路。那么骄傲的孩子,怎么会甘心被人摆布…悔之晚矣……都怪倪佳那臭丫头!

    他诅咒着倪佳,仿佛将慕凯一步步逼到今天这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其它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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