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归是在第一日午后出门骑马经过两家门口时,看见一身金贵华服的蒋念成在帝师府门前叩门,直到下午他从校场归家,竟还看见蒋念成一脸无奈凝重的站在帝师府紧闭的大门前。

    第二日午后,他依旧见着蒋念成不死心的叩门,下午更是毫不意外的看见蒋念成垂头丧气站在那扇大门前。

    周北归心里不禁想,这皇子都不往里请了,看来真是气得闭门谢客了呀!

    蒋念成是真没想到苏婉她娘是真不让任何人见苏婉,当他知道苏婉和南子希私自去北山,迷了路差点死里面的时候,他也是吓得后背起了一身冷汗,北山那是什么地方?连猎户都不敢独自进去,更何况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跑到北山去作死的,不过他生气都来不及,只惦记着被罚的苏婉怎么样了,但一直见不到人,再加上苏婉她娘亲自出来十分严肃与他说的‘婉儿犯错正在受罚,近期无法见客,三皇子还是请回吧!’这句话,让他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又毫无办法。

    他本想先去找南子希问问,他们即便是去北山找七色鸟但南子希绝不会放任苏婉往深处去,可是为何会连南子希都迷了路,又为何会被周北归救回来,但是在听到手下人来报南子希被抽打得昏迷不醒,他也只能无奈作罢,不过这也让他心里更加焦急,连南子希都被打得半死不活,那可想而知他的婉儿此刻该被处罚得什么样了。

    他是想过趁夜色翻进去瞧瞧,但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父皇盯在眼里,虽然所有人都知晓他与苏婉的关系好,可他若真翻进帝师府只怕他那生性多疑的父皇会开始猜测他接近帝师府的目的也会开始怀疑他这些年的安分守已全是装出来的,他断不能在此时暴露自己,而他虽还未查出全部原因,但他也早已知晓帝师府一直被严密监视着,他亦无法安排隐卫翻进去,他绝不能让他父皇察觉到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势力。

    可就这么一直干等着,他着实太过不安,自小不管婉儿怎么闹腾,他也从未见过苏婉她娘这般生气过,不过他也只能安慰着自己,毕竟苏夫人是婉儿亲娘,定也不会真罚得伤害她。

    第三日一大早,周北归用过早饭,并未着急去校场,而是徒步走出门,悄无声息的围着帝师府外围整个一圈转了转,一边转一边极力告诉自己,他纯粹是好奇,好奇那丫头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在盯着一处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院墙后,他猛然察觉此时的自己很是奇怪,自己竟然生出了想翻墙去看看她的念头,他不禁自嘲一声,真是撞了鬼了!

    他收起心思不再去想,正准备转身回去,就听到院墙那边有些许动静,一抬头,便看见恰如那天的那只披头散发的小鬼睁着大眼正盯着自己,接着也正如那天般的那只小鬼转了几转,摔在了自己面前。

    苏婉在心里怨愤,这男人,第二次!没过来接住她!

    此刻,她咬着牙在心里发誓,这事绝不能过三!

    她趴在地上缓了缓,依旧见面前男子没有要过来扶起她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死命咬着牙皱着小脸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扶着墙站起来,站起后半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一脸怒气的盯着周北归。

    特么的,拖着跪了那么久的两条腿爬出来,再这么狠摔下,她现在只想原地死去,一了百了,她娘真是狠心啊,是真下死手啊!

    周北归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直到看到爬起来喘着粗气的苏婉怒目瞪着他,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是真愣住了,随即转念想到她两次都重重摔在自己面前,自己都没有搭把手,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便尴尬的轻咳了几下。

    不过,他是真没想过会这样见到她,他现在觉得这丫头应该是属煤矿的,怎么凿都凿不完的那种,这种时候竟还敢偷摸着翻墙出来,是真不怕被打死吗?

    苏婉也没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角落见到周北归,但她没时间去细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毕竟她已经三天没有南子希的消息了,是真觉得他真的被打死了,这才拼了命的翻墙出去瞅瞅他,毕竟他是为了她死的,她是真怕他做了鬼真不放过她。

    “你....是要换个地方死?”周北归直盯着她后背上挂着的那个不知该不该叫包袱的布包,开始怀疑这丫头的脑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绝不可能跑过一群骑马的,她娘怕是只会让她原地见阎王。

    苏婉偏头随着周北归的视线往后看了下,当即翻了个白眼,抬手解下背上包裹打开,露出的东西让周北归自动后退了一步,那里面是他的那件外袍,只是已经皱得特别特别像那种腌制好的大颗酸菜被拧了又拧再往死里拧的那个样子。

    苏婉有点难为情的解释道:“我是想给你洗洗的,但是我一进家门就被扔进了祠堂,跪到今天才溜出来,我寻思现在我也没法帮你洗也没人敢帮我洗,我就给带出来了,你找人给洗洗吧,我出银子行吗?”

    “你一直跪到今日?”周北归语气里透着不相信,苏夫人会这么狠心?

    苏婉看着周北归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没好气的回到:“不然你以为呢,这三日我没洗脸没漱口没沐浴靠着祠堂里的供品能活到现在,你知道有多不易吗!”

    周北归听完,又自动后退了一步,剑眉微皱,这才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确实凌乱邋遢的丫头,衣裳还是三天前的那身,只是和酸菜样皱巴巴的挂在身上,头上更是惨不忍睹,虽没有几件首饰但也是披头散发钗横鬓乱,整个一难民的形象。

    苏婉斜着眼看着周北归一身丰神俊朗公子形象打量自己的模样,顿时很不高兴,嫌我脏?抬手一把把布包扔过去后,冷声说道:“让开,我要过去!”说完,就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天知道她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娘专门派了两个人在门口盯着她跪好,一旦她有些许松懈其中一个就立马去禀告,她娘就拿着藤条,狠抽她的后背,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被她娘用藤条抽,更是第一次知晓她娘外表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下起狠手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她只能等那两人打盹的时候躺在冰冷的地上睡会,但那青石地是真凉啊,特么的越睡越透心凉,她不得不把他的外袍垫在地上抱着才能勉强睡一会,也只能等那两人关门去吃饭时,对着祖宗磕了好多头,才敢摸着桌上的供品水果垫肚子,她没死就不错了,上哪去收拾自己?

    她现在特别委屈,委屈得都上头了,她觉得她应该是中邪了,不然她的人生里怎么会有委屈这两个字?

    周北归接过布包,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就生气了,但看着她走路的怪异样子,便随口问道:“你要干嘛去?”

    本来忍忍委屈就能自发下去的苏婉,一听到他那满不在乎的口气,唰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她跪得腿都没知觉了她没哭,她睡在那么冷的地上她没哭,她饿得都吐酸水了她没哭,她被她娘抽后背的时候她没哭,怎么被他的一句话就哭了,特么的太丢脸了,她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周北归没想到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一下就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苏婉的眼泪倒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自己也觉得她有点莫名其秒,心里琢磨,莫不是吃了祖宗的供品,祖宗不愿意来警告她啦?

    她立马从心里拜了又拜,祖宗们,只要这次我能平安活下去,我一定每天都给你们换新水果,保证让你们吃到吐!

    她稳了下情绪,哑声说道:“我要去看南子希,三天没消息,真要死了,今天该出殡了,我得去送送他。”

    周北归本来还犯愁怎么哄好这丫头,他知道这丫头从小就难哄,但被她这一说自己竟‘扑哧’一声先笑出了声。

    他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这个人极少笑,连他娘都怀疑是不是在怀他的时候吃错了什么,让他对什么都毫无兴趣毫无表情,他想给他娘说,天天面对着一只老乌龟,换做是谁也笑不出来的。

    但是他在她面前,他笑了好几次了,虽然每次都是被她各种样子逗笑的,他倒感觉挺新奇,甚至觉得,有个逗乐子的货在身边确实能提升身体舒适度。

    苏婉横他一眼:“笑什么笑?南子希就在你隔壁,他是不是被抽死啦?”

    “侯爷和侯爷夫人还不至于把他打死。”

    “哼!还不至于?你知道侯府里什么换得最勤吗?是藤条,街头做藤条的大爷一家老小就指望着南子希,而且他娘换得一根比一根粗,现在他娘手里的藤条比你娘那根鞭子细不多少了,我觉得他就算活着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苏婉边说着边抬下巴示意街头那个方向。

    周北归突然觉得苏婉这话挺有说服力的,就那一晚一声声藤条与□□亲密接触的声音和那鬼哭狼嚎,他此刻也在算日子,莫不是那晚没死透,第二天的事?那就应该是明天出殡啊。

    苏婉说完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一慌,自言自语着:“完了,今天是不是白爬出来了!”,再爬回去要被发现肯定会被直接打死的,南子希那货要知道她死之前都没去送他,奈何桥上她怕他会和她玩命啊!

    不行!绝不能白爬出来!

    苏婉立马扶着墙加快步伐往前挪,周北归还在回忆着这几天南侯府有没有什么动静,看到苏婉的动作,不自觉的看了看四周,在没听见没看到帝师府有任何动静后,诧异的问道:“你这样出来,就没人发现?”

    苏婉一边往前挪一边说:“我祖父被陛下叫进宫还未回来,我爹陪着我娘一起去我外祖父家了,山月用了我身上的迷药迷晕了看守我的那两人,我这才趁机溜了出来。”

    周北归听完只觉后背有点发凉,谁家姑娘家家的随身带着迷药?这丫头到底成天都想干些什么?

    不过,他看她咬着牙艰难往前挪的样子,实在不想打击她:“你这样去,南侯府能让你进?你要是想翻墙的话,侯府的院墙可不好翻。”

    苏婉早就做好打算了,侯府正门她是肯定进不去的,现在只有不怕死的才敢把她放进去,而且南子希他娘要看到她不一藤条抽死她,她都对不起那根藤条。

    她的计划是侯府的东北角是赏花逗鱼的庭院,那的院墙又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她从那翻过去后,再慢慢的摸去南子希的院子,费些功夫不怕,怕就怕中途被发现,然后被抬出侯府,三天后大伙吃席,她真觉得她娘会把席面做到比她出生时更要隆重,不过她也安慰自己只要多留意点,无人察觉的摸过去也是很有可能的。

    周北归瞅着苏婉那一双轻微发着抖却还在使劲往前挪的腿,又看了眼那脸上还有些许泪痕一脸委屈的模样,终是心有不忍,便走过去半蹲下:“上来吧!”

    苏婉一愣,“你这是要送我进侯府还是要送我去死?”

    周北归在心里叹口气,好吧,他也是中了邪了:“正门你别想了,院墙你也别想,你翻进去那下就会被送回帝师府的,还是从我院子里翻过去吧。”

    苏婉此刻觉得周北归真是她的福星,一颗特别有脑子的福星。

    于是,她就不假思索的直接扑到周北归背上,死死搂着他的脖子,把全身重力都压在身下男子身上,说实话,她实在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光是翻出这院墙就去了她大半条命,真要她自己再挪去南侯府,她都不用她娘抽死她了,她都能提前去见祖宗们。

    扑到男子背上后,她找了一个极其舒服的动作趴着,接着就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你不能碰我的腰,也不能碰我的腿,碰了你要负责的!”

    “..........”

    “你听见了吗?到时你不想负责我就撒泼打滚赖死你,让你一辈子娶不到妻子!”

    “闭嘴!”

    周北归一开始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话语,没想搭理,但在听到这句话时,实在没忍住,低声凶到,虽说语气是凶的,但只要细听之下就会发现,这句凶话里带着丝丝无奈和宠溺。

    “哦。”苏婉没多想,只是两嘴一瘪应到。

    苏婉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后知后觉中她才惊觉,她好像和周北归并没有关系好到可以谈论这样的话题,顿时,面上有些许发热。

    但反观周北归,却好似正常的对话一般,并无异样,她不禁纳闷,不是都说将军府里的少将军从不说废话也从不会做多余的事吗?这样一看,说话聊天都是很正常的呀,还会帮她出主意,甚至还会背着她去翻墙,那这谣言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散播出去的,这么不靠谱!

    此时的周北归并未觉得他们的对话在此刻并不适宜,故而未察觉到背后苏婉的异样,他只一味当作是幼时那般稳稳的背着她,两人天马行空的说话,女子身上飘散的些许檀香气味,他知道这定是在祠堂里沾染上的,伴随着少女独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头,让他觉得特别的好闻。

    苏婉此时心里虽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但这宽厚的后背令她实在太过安心踏实,便极不要脸的贴在他后背上,贪婪的使劲吸着他身上的气味,这让周北归觉得她就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周北归在苏婉扑到他背上那一瞬间,想到了小时候,每次苏婉在将军府玩了半个下午后都会耍赖,不愿走路回家,但也不愿旁人抱她背她,只一味的对他撒娇,故每次都是他如这样般背着她把她送回帝师府,每次她在背上时也都会像这样贴在他的后背上,但是嘴里说的却不是像此刻一般让他找不到妻子这样的话,而是每次都会咕咕哝哝的一遍一遍在他耳旁念叨“北归哥哥,长大后我嫁给你,好不好?你等着我好不好?你不要喜欢别的女子好不好?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心里莫名的沉了几分,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啊,让别人不要忘了她,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更多的还是无奈,明明过了这么多年,而且期间两人也未再有过交集,如今再相处他依旧拿她没辙,一看到她委屈的那副模样,他就立马心软,他从心里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苏婉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毫不犹豫的贴在周北归身上,就连在北山那次也是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明明自己很难和别人亲近起来,就连自小一起玩的蒋念成她也是在相处了一年之久才慢慢对他有亲近之感,但她与周北归这才第二次相处,她却是真的一点都不排斥他,而且是从心里十分的愿意赖着他亲近他的感觉,就跟他是她特别熟悉的人一样,她也能感觉出来他也并不拒绝自己,这与众所周知的周北归完全不一样,这些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周北归感叹她太轻了,背在背上都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不过身上软软的,他想难怪军中那些个大男人每天都迫不及待的回家,原来家中有个软乎乎的娘子等着确实也挺好玩的,起码不像他,回家只有硬邦邦的老乌龟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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